张大夫自里间出来,行至外间,抬起衣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垂首行至老夫人跟前,低声道,“老夫人,那银钗长久未取下来,加之失血过多,表小姐这手怕是废了。”
“废了?”老夫人眸光一敛,“可有法子医治?”
“这……宫中的太医或许有法子。”张大夫叹了口气说道,“这几日需要静养,至于那掌心也会留下疤痕,每逢天寒雨雪之际,便会引起旧疾疼痛。”
老夫人未料到会严重至此,她眸光冷凝,捻着佛珠的手指也不由得紧了紧,一贯地抿着唇,显然她此刻是在发怒。
“去吧。”老夫人沉声道。
张大夫躬身行礼,随即便退出了屋子。
从嬷嬷小心地立在一旁,此时也不敢上前搭话,只觉得这厅堂内的温度骤然下降,冷得她也随之一阵哆嗦,引起了挨板子的疼痛,她咬了咬牙,不敢出声。
慕梓烟亦是知晓了章怡容的情形,她一早便料到会如此,也不过是淡淡浅笑,“不多时章侯府便会来人了。”
“大小姐,老夫人下令,命人不得将此事传出去,章侯府这个时候怎会知晓呢?”芸香见慕梓烟如此说,低声开口。
“那要多亏二妹妹了。”慕梓烟双眸微眯,笑得甚是诡异。
“二小姐?”碧云在一旁不解地开口,“二小姐自回了院中,便再未有任何地动静。”
“章氏与章侯府一直来往密切,即便她不出去,也必定会有人将慕侯府的消息传出去。”慕梓烟把玩着手中的丝帕,柔软光滑地料子在她指尖绕成一圈,更显得她的手指纤细白嫩,凭添了几分地柔和。
“二小姐此举真真是一石二鸟,一来推脱了责任,二来亦是借着表小姐之事,陷害大小姐。”芸香在一旁低声分析道。
碧云一听冷哼一声,“二小姐心思怎得如此歹毒?”
慕梓烟低笑一声,不甚在意,“那有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怕她们不闹腾,我倒是想让她们闹腾地更欢,如此我才觉得有趣。”
芸香与碧云对视一眼,只觉得眼前的大小姐越发地深不可测,却独独多了几分慑人的魅力,反而瞧着比之过往更加地光彩夺目。
碧云连忙笑了笑,“大小姐,奴婢倒不怕那章侯府派人来闹,只是担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慕梓烟看向碧云,细长的柳眉轻挑,那杏眸泛着水灵灵的光芒,娇艳的唇微微勾起,初见艳丽的容颜凭添了几分地鬼魅,“你这丫头倒是越机灵了。”
“跟着大小姐,哪有越来越笨的?”碧云笑吟吟地拍着马屁。
慕梓烟微微颔首,旋身不语。
芸香垂首退出了里间,碧云则是上前贴心地沏茶服侍。
月溪院内。
慕梓兮躺在床榻上,面色惨白地吓人,一手捧着茶盏,心跳地厉害,她沉思了片刻,将茶盏放在一旁,便自床榻上起身,“采莲,收拾一下,去长松院。”
“啊?”采莲明显一愣,小心地上前,“二小姐,您此刻前去怕是不妥吧?”
“有何不妥的。”慕梓兮看似柔弱,那双眸子此时却无半分地可怜眸光,反而透着几分地凌厉,“此时前去,不过是被章怡容发泄一通,若是再晚些,怕是她会与我生出嫌隙,这怕是大姐姐乐见其成的。”
“奴婢这便准备。”采莲应道,随即便上前扶着慕梓兮收拾了一番。
待收拾妥当之后,便由着采莲搀扶着施施然地去了长松院。
刚入了院内,便听到屋内传来哀嚎声,慕梓兮身子一颤,那眸子内便溢满了泪光,连带着眼眶皆是红肿的,走起路来更是弱柳扶风,身着着素净的长裙,楚楚可怜,柔弱不已。
她一步一颤地进了屋子,待行至里间,便看见躺在床榻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章怡容,还有那包着的手,心头一窒,压下心底的惊慌,哭着便歪歪扭扭地推开采莲扑向了章怡容。
随即便跪在了她的跟前,泪水连连道,“表姐,是妹妹不好,您要怪便怪我吧,看着表姐如此,还不如要了我的命。”
章怡容此刻有气无处发泄,她醒来时,便觉得整个右手臂都是麻的,正当她还未回过神来时,便瞧见老夫人前来,从嬷嬷在一旁红了眼,她才得知自己这只手废了,便是她最得意的弹琴怕是日后也不能碰了,想及此,她便觉得自己瞬间跌入了地狱,恨不得即刻死了算了。
她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只是发疯似地哭嚎着,心中对慕梓烟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如今垂眸看向慕梓兮,想起她被银钗刺伤之后,慕梓兮并未及时唤大夫前来医治,反而是逃了,便气得胸口起伏地厉害。
她左手抄起一旁的锦枕,当即便砸在了慕梓兮的头上,抬手指着她,“滚!滚出去!”
慕梓兮被砸了个正着,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却也不敢动弹,抬眸泪盈盈地看向章怡容,随即将发间的簪子拔了下来,便抵在了自己的掌心,“都是妹妹不好,妹妹这便给表姐认罪了。”
说着当真一用力,便将簪子刺入了掌心,那血便溢了出来。
幸而从嬷嬷连忙上前拦住,并未插得深,慕梓兮却突然将从嬷嬷推开,而后跌坐在地上,哭得泪如雨下,伤心不已。
章怡容见慕梓兮一脸的悔恨与愧疚,她想起慕梓兮是瞧见她晕倒才吓晕过去的,她又记起之所以迁怒与慕梓兮,乃是碧云那丫头有意无意地提及,她暗暗恼恨,这才发现是得了碧云的挑拨,对慕梓烟更是恨得入骨。
她吸了口气,眼角泪迹未干,盯着慕梓兮,即便不是碧云挑拨,可是当时慕梓兮的确未及时救她,她对慕梓兮终于是多了嫌隙,故而也只是淡淡地开口,“你还是回去歇着吧。”
慕梓兮听章怡容此言,哭得越发地伤心,却也不肯出去,“表姐,只怪妹妹这幅身子太不争气,否则,怎会看到表姐昏过去,而一时心急如焚便也跟着倒了过去,是妹妹的错。”
章怡容见慕梓兮哭得声泪俱下,想着她素日旧病缠身,当时那个情形,如此一来,便也软了心肠,而后摆手道,“你且起来,此事与你无关。”
慕梓兮这才期期艾艾地被采莲扶了起来,眼哭得肿成了核桃,泪湿衣襟,她抬眸小心地看向章怡容,“表姐放心,妹妹必定会陪在你的身边。”
章怡容的心沉了几分,眼角不住地落泪,低头盯着她那废了的手,心头晦暗一片,她抬眸看向斜靠在一旁的老夫人,连忙哭着自床榻上下来,跪在老夫人跟前,“姑奶奶,您可要为容儿做主啊。”
老夫人双手轻轻地将章怡容扶起,眼角湿润地看着她,“容丫头,你且放心,此事我必定会给你个交代。”
“多谢姑奶奶。”章怡容被搀扶着起来,而后重新躺在床榻上,慕梓烟,你敢废了我的手,我便让你这辈子都爬不起来。
慕梓兮自然将章怡容那眸低的狠意看了个真切,一面垂眸掩面抹泪,一面嘴角勾起一抹得意地笑意,而后便安静地立在一旁,亲自为章怡容端药倒水。
老夫人递给从嬷嬷一个凌厉地眼神,从嬷嬷会意,便退出了里间。
采莲自是不敢出声,这里头哪里有她说话的份,只得安分守己地候在慕梓兮的身旁,小心地服侍着。
霁月院,齐氏小憩刚醒,便见崔嬷嬷匆匆入内。
“发生何事了?”齐氏眉头微蹙,低声道。
“章侯府夫人来了,如今正赶往长松院。”崔嬷嬷低声道,“早先,表小姐去了二小姐院子,而后便怒气冲冲地去了大小姐那处,后来,表小姐身旁的丫头被大小姐处置了,表小姐也被抬回了长松院,说是她的右掌心被银钗所伤,算是废了。”
“章侯府来人还真快。”齐氏仔细地听着,却是抓住了重点。
“正是,夫人,是表小姐闯进了大小姐屋内,还质问大小姐为何欺负二小姐,行事太过于嚣张,全然不将大小姐放在眼中,后又拔出银钗行凶,却不曾想被自己所伤。”从嬷嬷补充道,恭敬地立在一侧,等着齐氏决断。
“活该。”齐氏冷哼一声,“这章侯府是将慕侯府当成她家后院不成了?倒是往日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太过于娇宠了,如今竟然如此嚣张,此事,烟儿是如此想的?”
“适才大小姐传话,说是请夫人安心养胎,大小姐自会处理。”崔嬷嬷看向齐氏微蹙的眉头,“夫人,如今大小姐是该磨练了,此事既然大小姐敢做,怕是也有了算计,您何不在一旁瞧着,倘若大小姐当真应付不过来,您再出面也不迟。”
“侯爷适才便又出府了,怕是一时半会也回不来,这侯府真真是不安稳。”齐氏幽幽地叹了口气,“也罢,便让那丫头自己定夺吧,我的女儿自是不会差的,岂能容她们欺辱?”
“夫人说的极是。”崔嬷嬷附和道,“不如让老奴前去?”
“你啊……”齐氏自然知晓崔嬷嬷对自己的女儿的心思,她做娘的虽是如此说,却也不放心,从嬷嬷自幼看着烟儿长大,又岂能安心呢?
崔嬷嬷憨憨一笑,“夫人莫要笑老奴,不过是知晓夫人担心,老奴便去瞧瞧。”
“去吧,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让人传过话来。”齐氏摆手道。
“是。”崔嬷嬷行礼,便退了出去。
章侯夫人是出了名的泼辣,章怡容又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更是疼的如珠如宝,自然也骄纵了一些,适才得知自己的女儿在慕侯府受了委屈,当下便气得将慕侯府大骂了一通,领着人便浩浩荡荡地赶了过来。
因着有老夫人的命令,章侯夫人进慕侯府自是畅通无阻,直接自角门进来,直奔长松院。
烟落院这处,慕梓烟正自里间出来,便看见从嬷嬷领着两个婆子候在屋外。
碧云前来禀报,慕梓烟也不过是微微点头。
从嬷嬷垂首入内,经过前夜之事,她深知眼前的大小姐可不是轻易惹的主,即便她心头有怨恨,如今却也不是报复的时候。
经过适才老夫人的敲打,她如今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神色,垂眸恭敬地向慕梓烟行礼,低声道,“大小姐,老夫人唤您前去一趟长松院。”
“自是要去的。”慕梓烟轻声应道,却也不拖延,领着碧云与芸香便抬步踏出了烟落院。
正巧碰见前来的从嬷嬷,“大小姐,夫人让老奴前来伺候。”
“既是如此,便有劳崔嬷嬷了。”慕梓烟冲着崔嬷嬷笑吟吟地应道,主仆四人便一同去了长松院。
从嬷嬷恭敬地跟在身后,走得有些慢。
慕梓烟入了长松院,便瞧见院外候着一众的丫头婆子,显然是新面孔,看着衣着打扮,便知是章侯府的人。
她微微挑眉,嘴角勾起淡淡地笑意,便如此踏入了屋内。
章怡容此刻依偎在章侯夫人的怀里,早已哭成了泪人。
慕梓兮立在一旁也跟着抹眼泪。
老夫人则哀伤地叹着气,好不心疼。
慕梓烟行至里间,便看见如此感人的一幕,怎么看都觉得眼前的这才是一家子,这哪里是慕侯府,是章侯府还差不多。
她心头一阵冷笑,却也面不改色地上前,朝着老夫人盈盈一拜,“烟儿给祖母请安。”
章怡容见慕梓烟前来,连忙从章侯夫人怀中挣脱着起来,指着慕梓烟怒吼道,“慕梓烟,你好狠的心,不但打杀了环儿,竟然还毁了我,我要与你同归于尽。”
章怡容说着便不顾章侯夫人的拉扯,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硬生生地挣脱开章侯夫人,便冲慕梓烟扑了过来。
慕梓烟却轻轻巧巧地躲过,而她正巧站在慕梓兮的跟前,故而她一躲开,章怡容便向前一冲,与慕梓兮抱了个满怀,两个人一同栽倒在地上。
慕梓兮被压在章怡容的身下,那瘦弱的身子直接磕在了地上,痛得她皱着眉头,眼角地泪水越发地汹涌起来,她抿着唇,却关心地看向章怡容,“表姐,你没事吧?”
“哎呦,我的容儿啊。”还不等章怡容应声,章侯夫人已经冲了过来,弯腰连忙将章怡容给扶了起来,心肝似地叫着,来回检查着。
章怡容撇着嘴,仰头难过地看向章侯夫人,“娘,是她害得女儿,您一定要为女儿做主啊。”
章侯夫人一听,转眸冲着慕梓烟射出一抹冷光,似是要将她碎尸万段。
慕梓烟见章侯夫人竟敢在慕侯府也能如此,再看向章怡容,真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想来这章侯夫人素日也并未将慕侯府看在眼里,故而才敢如此看她。
慕梓烟仰头迎上章侯夫人慑人的眸子,低声道,“怡容妹妹为何要说是我害了你?”
章怡容指着她怒吼道,“就是你害了我,难道环儿不是你打杀的?难道我的手不是因你而废的?”
慕梓烟见章怡容如此蛮不讲理,又想起二婶婶章氏来,忍不住地叹了口气,这章侯府的人真真是一群颠倒黑白,臭不要脸的。
“怡容妹妹,你可别忘了,这里是慕侯府,自是有慕侯府的规矩,你公然硬闯我的院子,难道这便是你章侯府的规矩?至于环儿那丫头,我想怡容妹妹应当清楚,她对我出言不逊,一个奴才都敢对我这般无礼,难道这又是章侯府的规矩?还有怡容妹妹你,这银钗可是你自己拔下来的,你当众行凶,却不慎跌倒,被自己的银钗所伤,我自始至终可从未动过你一根毫毛。”慕梓烟不卑不亢地说道,随即轻蔑地看了一眼章侯夫人,“我怎不知,如今的慕侯府是如此随意进出的?”
章侯夫人何曾见过慕梓烟这般地牙尖嘴利过,如今被她说得竟是一时被唬住,一时间接不上话来。
章怡容被堵得哑口无言,她却死硬道,“倘若不是你欺负兮儿表妹在先,我何故前去质问与你?”
慕梓烟冷笑道,“欺负她?”
慕梓兮连忙垂眸,泪水不止,哽咽道,“是我不好。”
慕梓烟见慕梓兮这番柔弱造作,她实在是看得不耐烦,“二妹妹,我素日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又何故攀扯上我,惹出这一桩事来?”
慕梓兮抬眸泪盈盈地看向慕梓烟,正要辩驳,慕梓烟继续道,“家丑不可外扬,你前几日对我做下的事情,我姑且不提,你今儿个又缘何向怡容妹妹说我欺负了你,我何曾欺负过你?”
慕梓烟上前一步,越过章怡容,挺直腰背立在慕梓兮跟前,周身散发着寒气,沉声质问道,丝毫不给慕梓兮退路。
慕梓兮也一时间被吓住了,满脸泪痕地抬眸怔怔地看向慕梓烟,竟说不出话来。
慕梓烟冷笑道,“二妹妹待我之心,我如今才算是明白,当真是用心良苦啊。”
她转眸看向章侯夫人,“夫人一声通传都未有过,便如此进了慕侯府,看来章侯府的规矩倒是极通情达理的,改日烟儿前去章侯府,自是也会如此,不必通传,便大摇大摆地前去。”
章侯夫人又是一愣,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慕梓烟,只觉得数日不见,这丫头怎得判若两人,如今这言语中处处是陷阱,她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如此直接闯进慕侯府,本就是理亏,此事即便传出去,其他世家的人也只会说章侯府的人不懂规矩,若非容儿这丫头素日太过于霸道,又何故忘了这是慕侯府,而并非章侯府,便直接冲进了人家的院子,而发生接下来的事。
章侯夫人自是个精明的,今儿个这哑巴亏她是不吃也得吃了,就好比硬生生地吞下了一只苍蝇,恶心膈应。
她转眸看了一眼慕梓兮,随即便拽着章怡容出了长松院,离开了慕侯府。
老夫人似是早知会如此,便也只是低声道,“我乏了,烟丫头与兮丫头回去歇息吧。”
“烟儿便不打扰祖母歇息了。”慕梓烟微微行礼,便离开了长松院。
慕梓兮自知经适才慕梓烟那番话之后,日后她与章怡容之间怕是再难如从前那般好了,更甚者是章侯夫人怕是也会与她生疏,她懊悔不已,倘若知晓事情会发生到这等地步,她必定不会挑唆章怡容前去找大姐的麻烦。
慕梓兮魂不守舍地回了月溪院,待回了屋内,便将屋内的摆设砸了个粉碎,而后趴在床榻上哭了起来。
慕梓烟并未回烟落院,而是去了霁月院。
崔嬷嬷一直跟在慕梓烟的身侧,眉眼间皆是笑意,待入了里间,看见齐氏时,也是眉开眼笑的。
齐氏见崔嬷嬷如此,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抬眸看向慕梓烟,张开双臂,“过来,让娘看看。”
“娘。”慕梓烟在齐氏的跟前永远都是那个天真烂漫地孩子,她扬起稚嫩的脸庞,笑吟吟地看向齐氏,“娘,您身子可好些了?”
“你这个丫头,未料到真是一点就通的。”齐氏宠溺地看向慕梓烟,“可是,日后可不能如此了。”
“娘且放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慕梓烟突然想起曾经那个世界有人说过的话来,她不过是说了前面一句,后面却不敢说与齐氏,生怕将齐氏给吓住。
齐氏抬起手指抵在她的额头,轻轻地戳了一下,“你这鬼灵精的,是越发地了不得了。”
“娘,惠妃省亲,我看还是不去了。”慕梓烟想着那日若是遇见如今还不愿遇见的人,怕自己克制不住,想及此,还是不要去招惹那个是非的好。
齐氏沉吟了片刻,“你若不去便不去吧,你嫂嫂一人前去便是。”
“多谢娘。”慕梓烟依偎在齐氏的怀中,这一世,她必定要好好护住她的至亲,任何人都休想再伤害他们分毫。
慕梓烟与齐氏闲聊了几句,便笑吟吟地回了烟落院。
齐氏幽幽地叹了口气,抬眸看向崔嬷嬷,“将那丫头的尸体送回章侯府,莫要脏了烟儿的院子。”
“是。”崔嬷嬷垂首应道,随即便去照办。
是夜,慕擎元回府,待回了齐氏的院子,入了屋内,便瞧见齐氏正斜靠在软榻上,身上盖着一层薄毯,纤细的手指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眉眼间尽显柔色,青丝用一根簪子挽成发髻,素日的她,皆是如此随意,只是嫁入侯府之后,才在外人面前庄重起来。
慕擎元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她的情形,那时的她也不过是个单纯可爱的丫头,未料到,二人竟然携手走过了这么多年。
他缓步行至她的身侧,轻轻地将她拥在怀里,厚实的掌心覆在她娇嫩的手背上,下颚抵着她的发髻,轻声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齐氏听得眼角泛酸,眼前的这个男人沉稳有度,甚少说甜言蜜语,却总是能给她无微不至的关怀,二人成亲至今,嫌少拌嘴,即便有不是之处,他也总是让着自己,顺着自己的脾气,齐氏庆幸自己觅得良人,能够与他相守一生。
她浅笑地看着他,“不辛苦,倒是你……”
齐氏欲言又止,她知晓他有苦衷,自己却无法为他分担,唯一能做的便是管好府内的庶务,让他无后顾之忧,可是,早先的平衡与安逸,怕是要就此打破了。
慕擎元何尝不知齐氏这些年来撑得有多辛苦,那一个个地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的人,又何止二房与三房?
只是他也有自己的底线,那便是他的妻女,但凡他们伤她们一分,他便要还之他们万分,不过如今却是要耐心等待。
“再等等。”慕擎元终究是无奈地开口。
齐氏见他如此,便知事情怕是有些眉目了,故而也换了语气,“烟儿那丫头,整日儿围着我,叫这孩子是弟弟。”
“她如今是越发地懂事了。”慕擎元笑着开口,而后说道,“再过些时日便是国公老夫人的寿辰了,怕是我不得去了,你身子也不好,便让烟儿去吧。”
“还有半月。”齐氏不由得感叹道,“烟儿也有十岁,再过三年便及笄了,其他世家早已经开始谋算了,你这处可是有什么主意?”
“不急。”慕擎元低声道,“我的女儿,必定是要让她自己挑选中意的,我自是不会将她当成牺牲品。”
齐氏感动不已,可是想想儿子的婚事,还有钟慧那个儿媳妇,当初也是儿子自己中意的,可是,却不是个省事的,但愿这丫头是真心待她的孩子,否则……
齐氏因着在国公府长大,自幼便随着国公老夫人,故而心思开阔了一些,对于男婚女嫁之事看得也算开明,只要儿女中意,她便不会阻挠,她时常听国公老夫人挂在嘴边的,“儿孙自有儿孙福。”
齐氏乃是国公府的千金,当年亦是名震一时,不论才情还是样貌皆是出众,自是有不少王公贵族趋之若鹜,她最后还是选择了慕擎元,她庆幸自己的眼光,否则,如今也不会得到他这般独一无二的宠爱。
二人温存了片刻,便一同歇息了。
慕梓烟却难以入眠,她索性便盘膝而坐,开始打坐起来,犹记得曾经涉猎过无数地武功秘籍,有甚至是一些孤本残本,看着那些武林中人可以飞檐走壁,她深知身怀武功比起普通人来,更能自保,她看着自己这幅身子骨,想来如今修炼应当不晚,虽然做不到拥有盖世武功,能够不被旁人暗算便可。
日子便如此一晃而过,自那日章怡容离开之后,慕侯府便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章氏如今还趴在床上起不来,连日高烧不退,竟说胡话,慕梓兮见此,哭喊着求了老夫人,便入了祠堂前去照顾,后来终于退了烧,不过经此折腾,真真是去了半条命,整个人更是瘦了一圈,瞧着老了十岁。
崔氏也好不到哪里去,整日儿躺在床榻上期期艾艾的,心头痛的更是厉害,想起那香包来,又记起当日那顿藤鞭,便一阵抽疼。
慕梓静额头终究是落下了疤,索性如今还小,便用刘海遮了起来,不过,这些时日却安静了不少,沉默寡言,也不愿出来,整日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头,不知在想什么。
转眼便到了惠妃省亲的日子,这几日钟慧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便也是待在自己的院中,眼看着到了省亲的日子,却不见慕梓烟有丝毫地动静。
她知晓怕是当日那个要求,惹恼了慕梓烟,索性如今连慕梓烟也不去了。
钟慧在屋内来回踱步,这些时日世子一直在外,并未回来,故而还不知晓府内发生了何事,倘若知晓她做下了这等子事来,必定会恼了自己。
钟慧暗自懊恼,早知道就不该提出那要求来,终究是自己太自信了。
慕梓烟这几日过得甚是清闲,白日看书习字,夜晚练功,倒也长进了不少,身子也比之前结实了不少,更重要的是走起路来更是轻盈了许多。
此时慕梓烟正斜靠在贵妃椅上假寐,芸香垂首走了进来,“大小姐,少奶奶来了。”
慕梓烟微微睁开眸子,缓缓地起身,低声道,“请吧。”
“是。”芸香应道,随即便又退了出去。
慕梓烟随即抬步踏出里间,便瞧见钟慧走了进来,今儿个她身着着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瞧着倒是与往常无异,嘴角噙着素日温婉地笑意,迎上前来,“妹妹,这几日可好?”
慕梓烟与她行了个半礼,浅笑着让座,“自是好的,嫂嫂前来可有事?”
“不过是过来看看妹妹罢了。”钟慧见慕梓烟似是不愿提及惠妃省亲之事,她也不好直接开口,便笑吟吟的回道。
慕梓烟偏也装傻,亲热地握着钟慧的手,“嫂嫂好些日子没来,我当是嫂嫂忘了我这个妹妹了。”
“哪里的话。”钟慧连忙赔笑道,“妹妹可是想过出去散散心?”
慕梓烟沉吟了片刻,“不了,天儿越发地热了,人也懒怠了。”
钟慧当下便知晓慕梓烟这是不愿随她一同前去了,却也不能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便也讪讪地应道,“自是,那妹妹便好生歇着。”
“嫂嫂可是要回去了?”慕梓烟看向钟慧问道。
“不打扰妹妹了。”钟慧起身,慕梓烟亲自送出院子,她便心事重重地回了。
碧云走了过来,“大小姐,少奶奶这是……”
“无妨。”慕梓烟摆手道,“等惠妃省亲之后,便是祖母的寿辰了,我得好好准备贺礼才是。”
芸香上前开口,“大小姐,庄子那处传来消息。”
“说。”慕梓烟双眸微动,低声道。
“那人明儿个便回钟家。”芸香轻声回道。
慕梓烟双眸微眯,周身莫名散发着一股阴森地冷意,看来她也比前世早回到了钟家。
她抬步行至里间,独自待着,仔细地回想着过往,按理说,那人回钟家应当还要些日子,犹记得前世应当是她被赶往家庙一年之后那人才自庄子回到了钟家,待她自家庙回来,那人已经名动京城,以庶女之身,成为了京城第一才女。
为何如今却比前世早了两年呢?
芸香小心地入内,立在她的身旁,见她面色阴沉,陷入沉思,便也不敢打扰。
慕梓烟兀自开口,“她用了什么法子?”
“她买通了钟侯爷身旁的管事,趁着钟侯爷前往距离庄子不远处的温泉歇息时,偷偷前去见了钟侯爷,而后便一直待在庄子,今儿个钟侯府传了话去,明日便接她回府。”芸香打量着慕梓烟的神色,低声开口。
“看来当年她也是如此,怪不得。”慕梓烟冷笑一声,而后开口,“看来这惠妃省亲我自是要去一趟了。”
“大小姐可是要去?”芸香面露惊讶。
“自是。”慕梓烟心头此刻凝聚着一团火焰,这个女人便是她前世的仇人,杀了她的儿子,夺了她的夫君,将她挫骨扬灰,融在龙凤烛内的人,她怎能不去瞧瞧?
想及此,她便觉得自己似是要喷出火来,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那冉冉升起的仇恨的火焰,“钟璇,这一世,我必定要你一败涂地。”
慕梓烟深吸了一口气,转瞬间恢复了理智,转身便向外走去,当即便去了钟慧的院子,而后与钟慧说了一会子的话,便径自回了烟落院。
“大小姐,二小姐那处可是要……”芸香小心地询问道。
“二婶婶病重,二妹妹侍疾,不宜前去。”慕梓烟冷冷道,一时间竟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芸香与碧云垂首退了出去,却也不敢妄自非议,便各自去忙了。
慕梓烟的心久久无法平静,她敢肯定,自她重生那日起,前世的轨迹便也发生了变化,而她又该如何扭转乾坤呢?
既然那人提早出现了,那么冷寒峰呢?会不会也提前出现?
一想到这一对狗男女,慕梓烟便觉得心抑制不住地疼,那满腔的仇恨似是要喷薄而出,她隐藏与袖中的手紧紧地攥着,“麟儿,你的仇娘亲必定会报。”
次日,位于西郊的一处偏僻的庄子内,一辆马车静悄悄地驶出,不算华丽,却也不失大气。
马车内坐着一女子,身着着崭新的烟水百花裙,一张鹅蛋脸,气色瞧着有些发黄,双眸透着淡淡地平静,那双唇微抿,头戴一支白玉金片缠丝的玉簪,翠玉通透的耳环,皓腕上戴着一对成色极好的玉镯,通体透着一股子雅静通灵的气质,她眉目如画,不失风情,如今不过十二岁,却有股难掩的迷人之美。
一旁的丫头小心地伺候着,因着琢磨不透眼前小姐的性子,故而只是垂首不敢言语。
马车缓缓地行驶着,她气定神闲地靠在马车内,一言不发,却独独成了一道风景。
慕梓烟调息打坐直至天亮,心头的郁气才渐渐地消散,等到芸香前来禀报,那人已经回了钟家,她只是双眸微冷,照旧过了一日。
翌日一早,慕梓烟便随着钟慧一同前往钟侯府。
老夫人并未前来叮嘱,不过是让从嬷嬷传了几句话,而后添了厚礼。
齐氏却不放心慕梓烟,再三叮嘱了一番,这才放心地放她二人前去,显然,从嬷嬷亦是跟着了。
慕梓烟与钟慧各乘一辆马车,前行的路上,主干道已经被官兵封了起来,闲杂人等自是不能随意走动的,好在慕梓烟与钟慧身份特殊,故而才可以畅通无阻。
惠妃乃是四妃之首,即便至今无子嗣,亦是盛宠不衰,此次省亲,钟家一早便做了迎接地准备,自是异常的隆重。
慕梓烟与钟慧身着着绯色连襟长裙,发髻上插着艳丽的朱钗,端庄得体,却也不失俏皮。
待行至钟侯府,钟毓亲自前来迎接,钟慧笑吟吟地上前与钟毓说笑了几句,钟毓看向慕梓烟,也只是微微颔首,来回探了几下,不解地问道,“大姐姐,兮儿妹妹呢?”
“二婶病重,二妹妹在一旁侍疾,不宜前来。”钟慧自是将慕梓烟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与了钟毓,而后便也不敢耽搁,一行人一同入了府。
钟侯府的家眷,有品级的自是穿着宫装,其余的则是清一色的喜庆鲜艳,各个打扮的人比花娇,美艳动人。
慕梓烟抬眸扫了一眼,将目光落在不远处安静立在一旁不起眼的女子身上,她身着着淡粉色掐丝长裙,珠环玉佩,垂眸跟在身后,看似不甚起眼,可是,对于慕梓烟来说,即便她化成了灰,她也认得。
她嘴角挂着淡淡地笑意,只是那眸低却透着嗜血的杀意。
那女子似是感觉到了有一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缓缓地抬眸,向前瞄了一眼,正好对上慕梓烟直视过来的眸子,她双眸微怔,四目相对,她也只是和善地颔首,便又重新垂了下去。
慕梓烟见她知进退,即便与她不相熟,却也能够做到如此平静可亲地点头,她冷笑一声,这一世,你提早出现,我倒要瞧瞧,你还能否像前世那般独占鳌头?
慕梓烟随着钟慧排在前头,顺序一次排开,而那人亦是站在了末梢,不一会便听到远处有人前来回报,惠妃娘娘的御撵行至何处,如此便来来回回许久,自天明候至午后,约莫到了申时,惠妃娘娘的御撵才入了钟侯府。
慕梓烟前世是见过惠妃的,那时的惠妃直至殁了,也未诞下一子半女,却还是被皇帝册封了谥号敏敬惠贵妃,更是风光大葬,入了皇陵。
她仔细地将惠妃平生回想了一遍,前世只羡慕惠妃能得皇上圣宠一生,如今回过头来细想,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又为何独独对惠妃这般地偏爱呢?想来这其中必定有不为人知地隐晦之事。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惠妃的御撵已经停下,众人恭敬行礼,“参见惠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惠妃自御撵探出身来,头上的凤冠随之微微颤动,发出清脆地银铃般地响声,她由宫女搀扶,端庄华贵地下了御撵,如今惠妃已有三十有余,正是最具风韵的年纪,她仪态端丽地走来,轻轻摆手,“诸位起吧。”
慕梓烟便随着众人谢恩起身,随又垂首立在一侧,待惠妃先行入内,她也随着钟慧一同入了钟侯府,如此折腾便是一日,直至傍晚才依次落座。
而后便是宫中太监宣读圣旨,大多是一些溢美之词,众人也便恭敬地听着,紧接着便是众人依着排位逐一地向惠妃行礼。
慕梓烟并非钟家的人,也不过是沾亲带故地随着钟慧前来,如今也只是安静地跟在钟慧身侧,钟慧在一旁小心地提点着,二人便一同上前参礼。
待二人起身,慕梓烟便觉得那端坐在里头的惠妃正在打量着她,她也只是浅笑着立着,任由着惠妃瞧着。
“上前来。”惠妃柔声道。
慕梓烟又轻轻行礼,低声应了,“是。”
便缓步上前,珠帘掀开,待她入内,亦是规矩地立着。
惠妃仔细地瞧着慕梓烟,嘴角微微上扬,满意地点头,“倒是个有福气的。”
慕梓烟听着惠妃的话,只觉得话中有话,何为福气?这宫里头有地位的娘娘口中的福气,实在是耐人寻味。
慕梓烟盈盈一拜,恭顺地应道,“多谢娘娘夸赞。”
惠妃愉悦一笑,轻抬玉指,一旁的宫女已经端着托盘上前,慕梓烟抬起双手亲自接过盘内的赏赐之物,又是一拜,“谢娘娘恩典。”
惠妃也只是笑吟吟地点头,“去吧。”
“是。”慕梓烟恭敬地退了出去。
只留下钟慧一人,也不过一刻钟便也笑盈盈地出来了。
慕梓烟见钟慧的神色,比起适才更多了几分地喜色,却不是那般被夸赞之后,亦或者是赏赐之后的喜悦,反而是因着心头郁结之事疏散开来之后的爽快之色。
她不动声色地收起眸子,亦是坐在一旁等着钟慧前来。
如此便又过了半个时辰,她便瞧见那人随着一众庶女也跟着入内,却也只是匆匆地退了出来,却不见那人神色异常,反而显得越发地淡然。
慕梓烟本就领教过她的厉害,千年未见,只是每每见她,心头扎下的那根刺便越发地疼,这也是自己无法释怀,郁结心头千年的仇恨,这一世,自己必定不会让她那前世那般风光无限。
慕梓烟是恨的,不过历经了千年之后,看透的是人生百态,却也放不开心头的仇恨,她兀自感叹,自己终究放不下的还是自己。
此时,有人匆匆前来禀报,不消片刻,便瞧见一抹俊雅地身影不紧不慢地踏入了厅内。
钟慧远远瞧着,随即收起了眸光,转眸看向慕梓烟,“妹妹可认得他?”
慕梓烟抬眸打量了几眼,她心头一阵冷笑,怎能不认得,却也只是淡淡浅笑,调皮地冲着钟慧眨着眼睛,“嫂嫂,他是谁?”
“许是烟儿不曾见过,他便是贤哥。”钟慧笑吟吟地开口。
慕梓烟这才恍然大悟地应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未来的太傅啊。”
“你这丫头,休得胡说。”钟慧连忙抬手,用丝帕挡着她的唇,显得有些小心,不过心头却是中意慕梓烟此言的,她的弟弟自是最好的。
慕梓烟能理解钟慧的心思,更何况如今又是在钟侯府,难免有些压不住心头的欢喜,不过在慕梓烟看来,眼前嫂嫂的心怕是并未放在慕侯府。
她杏眸微动,眸低闪过一抹冷凝,转身便瞧见里头传来欢笑声,显然惠妃看见自己的侄儿甚是欢喜,便连着一旁众人也跟着附和地笑了起来,倒是越发地热闹了。
慕梓烟却将目光始终落在那人身上,她乃是钟家的二小姐,名唤钟璇,乃是庶出,自幼便被送到了庄子上,无依无靠,前世的钟璇凭着自己一步步地算计,最终辅佐三皇子登基称帝,而她也被封为了皇后,却与冷寒峰暗度陈仓,勾搭成奸,怪只怪她前世悔悟地太晚,否则,她的麟儿也不会落得那般凄惨地下场。
而钟慧口中的贤哥,乃是钟侯府世子钟贤,自幼便是太子伴读,甚少回府,故而慕梓烟前世是极少见到的,未料到这一世,她第一个见到的便是他。
想起前世与他的纠葛,她不禁唏嘘道,真真是造化弄人,她抬眸看着钟贤,大焱国,男子十六弱冠,算来他亦是年初时行了弱冠礼,一身雪白的直襟长袍,腰间挂着白玉宫绦,配着一块润泽透亮的翠玉,头戴银冠,眉宇间透着几许沉稳,却又不失这个年纪的傲然之气,他嘴角始终挂着温和地笑容,抬眸正好向慕梓烟这处看来。
也不知是刻意还是原该如此,他那双明亮地眸子正好看向她,四目相对,一旁的灯盏映衬着彼此的容颜,人生如若初见,大抵便是如此。
慕梓烟微微一顿,平静地收起眸子,待钟贤上前,钟慧已经起身。
钟贤躬身向钟慧行礼,“姐姐,弟弟是来赔罪的。”
钟慧浅笑道,“长得越发地隽秀了。”
钟贤面色微微一红,被钟慧当众夸赞,显得有些羞赧,便低声道,“姐姐近来可好?”
钟慧连忙将一旁的慕梓烟拉起,而后说道,“我自是好的,这是你烟儿妹妹。”
慕梓烟便也跟着起身,向钟贤轻轻施礼,“梓烟见过世子。”
钟贤垂眸看向慕梓烟,只见眼前的丫头不过十岁,瞧着自由一股灵秀之气,那模样儿倘若再过些年,怕是会越发地出众美艳,钟贤一直陪在太子身旁,亦是阅女无数,自是能看出一二来的。
“烟儿妹妹客气。”钟贤谦和地也是一礼,便与钟慧寒暄了几句,前去探望其他的兄弟姐妹去了。
钟慧转眸看向慕梓烟,凑上前来,“妹妹觉得贤哥如何?”
“世子自是极好的。”慕梓烟低声道,她当然知晓,钟贤的好,只可惜,她与他终究是有缘无分,即便是这一世,怕也是如此。
她敛去心头那股莫名地烦躁,抬眸看向钟慧,也只是浅浅一笑。
宴会结束,钟慧便与慕梓烟一同回了慕侯府,而惠妃还要在钟侯府住上几日,钟贤亲自前来相送,自始至终都是那般地谦和有礼,真真是谦谦君子。
慕梓烟回到慕侯府,先去了霁月院那处看望齐氏,又命人将回来的消息回了老夫人,这才回了烟落院。
崔嬷嬷自是在慕梓烟走后,将钟侯府的事情禀报了齐氏,齐氏听罢之后,眉头一蹙,似是看明白了一些事情。
崔嬷嬷小心地询问,“夫人,难道惠妃娘娘中意了小姐,想要将她送入宫中?”
齐氏摇头,“即便要送,也不会送烟儿,她一向看重贤世子,怕是要撮合烟儿与他。”
“啊?”崔嬷嬷一时间有些愣神,想起今儿个瞧见的钟贤,却也是满意的,转眸看向齐氏,“那夫人觉得呢?”
“要看烟儿。”齐氏索性不再去想,钟家与慕家,有一个钟慧便好了,倘若再多一个,怕是会引来非议。
“老奴明白。”崔嬷嬷自是明白了齐氏话中的意思,便也不再提及此事。
慕梓烟自回了院中,便独自待在里间,她褪下身上的束缚,只着舒适地亵衣亵裤,便秀发轻轻挽起,便盘膝而坐与床榻内,脑海中回荡着那经书,开始静心养气。
直至天明,她才渐渐地睁开眸子,眸低一片清明,她深深地吐了口气,随即下了床榻。
芸香听到动静,缓步入内,恭敬地服侍她洗漱,不敢多言。
慕梓烟沉默片刻,抬眸看向窗外突然落在枝头的喜鹊,嘴角微抿,“看来近日有会有好事发生。”
碧云笑着入内,恭敬地奉茶,“自然是有的,世子回来了。”
“何时回的?”慕梓烟自哥哥慕凌轩三朝回门之后,便再未见过他,如今听闻他回府,面上亦是多了几分地喜色。
“刚回来,如今正在夫人那处。”碧云低声应道。
“我去瞧瞧。”慕梓烟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一旁,便高兴地出了院子。
待行至霁月院,便听到里头传来齐氏的笑声,她眉眼间也多了几分地笑意,欢喜地入内,便瞧见慕凌轩正坐在齐氏下首,母子二人正有说有笑。
“你这丫头,看见轩儿自是比瞧见我高兴。”齐氏见慕梓烟嘴角挂着明媚地笑意,显然是因着看见慕凌轩,故而打趣道。
慕梓烟却笑着应道,“自是,许久未见到哥哥了,自然欢喜。”
慕凌轩抬手宠溺地摸着慕梓烟柔软地发丝,仔细地看了几眼,“妹妹几日不见,长得越发地可人了。”
“哥哥,莫要取笑我。”慕梓烟羞红了脸,笑着依偎在乔氏的怀里,“娘,您瞧瞧哥哥,几日不见,竟说出这等子胡话来。”
慕凌轩温和一笑,这些时日府内之事他自然清楚,因着如此,心头对齐氏与慕梓烟多了几分地愧疚,他身为儿子兄长,却未好好护住母亲与妹妹,实在是无能。
慕梓烟滴溜溜地转着眸子,那水灵灵的杏眸自是捕捉到了慕凌轩那眸低的自责,她心头一暖,知晓兄长对她的疼惜,连忙笑吟吟地开口,“哥哥此次回来可要多待些日子。”
“你这丫头,又想做什么?”齐氏搂着慕梓烟,慈爱地问道。
“娘亲莫要忘了,再过些时日便是外祖母的寿辰,哥哥往年都会准备贺礼,今年可是要领着嫂嫂一同前去的。”慕梓烟说到此,不由得想起钟慧来,只希望她能够惜福,莫要做出伤害哥哥的事情来。
慕凌轩见慕梓烟又打趣他,也不过是宠溺一笑,“我特意回来,便是为了此事。”
“那哥哥今年准备了什么贺礼?”慕梓烟一脸期盼地看向慕凌轩。
“那烟儿呢?”慕凌轩却故作神秘地反问道。
慕梓烟嘴角一撇,转眸看向齐氏,“娘,您瞧瞧,哥哥真小气。”
“是谁小气了?”一道雄厚地声音响起,便看见慕擎元挺身走了进来。
慕凌轩自是起身,恭敬地行礼,“父亲。”
慕擎元看向慕凌轩,微微颔首,转眸便行至齐氏的身旁,慕梓烟则靠在了慕擎元的怀中,仰头委屈地说道,“爹爹,是哥哥小气。”
慕凌轩不过是淡淡一笑,“你若想知道,我便告诉你。”
“哼,谁稀罕。”慕梓烟却冷哼一声,嘟着嘴回道。
慕凌轩无奈一笑,“你当真不看?”
“不看。”慕梓烟将脸埋在慕擎元的怀里,拽着慕擎元的衣袖。
慕擎元见她如此,也不由得展露笑颜,随即看向慕凌轩,给他递了个眼色,慕凌轩便微微颔首。
齐氏亲自斟茶递给慕擎元,二人相视而笑,一时间,屋内却也是温馨四溢,其乐融融。
钟慧入内所见的便是如此温暖人心的一幕,心头划过一抹幽暗,掩去那股子酸涩,这才温婉地上前,向慕擎元与齐氏行礼,便坐在了慕凌轩一侧。
一家人闲聊了一会,慕凌轩便随着慕擎元去了书房。
钟慧也便起身回了自己院中,自是前去准备一番。
慕梓烟坐在齐氏身侧,对昨晚惠妃所言只字未提,不过是与齐氏闲聊了几句,便径自回了烟落院。
许是见了慕凌轩,心情好了不少,午饭时,便也多吃了一些。
大房这处自是一片和睦温馨,而二房,自那日之后,慕擎然便外任去了,再未回来。
而一直未归来的三老爷慕擎林,如今却也还在任上,对三房亦是不闻不问,表现得甚是冷淡。
祠堂内,章氏总算是缓过劲来了,得知了昨日慕梓烟前去了钟侯府,并未让兮儿一同前去,气得摔碎了两只杯子,心头发疼地厉害,便又气昏了过去。
慕梓兮一直在一旁守着,如今见她醒了,这才松了口气,眼光莹莹地看着她,“娘。”
章氏睁开眸子便看见慕梓兮这哭哭啼啼的样子,不禁眉头一皱,“哭什么,我还没死。”
慕梓兮当即止住了眼泪,“娘,大姐怕是已经厌弃了我。”
“你干的蠢事,如今我被关在祠堂内,自是出不得,章家那处你也得罪了,我怎得生了你这么个蠢笨的?”章氏看向慕梓兮,忍不住地破口大骂。
慕梓兮敛下眸子,一副挨骂的模样,只是那眸低划过的阴暗却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思。
章氏对她越发地冷言冷语,她便越羡慕齐氏对慕梓烟的疼爱,越是如此,她便越嫉妒慕梓烟,更是嫉恨地发狂。
章氏见她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气得抬手指着她,“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慕梓兮抬眸看向章氏,那委屈至极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不忍,偏偏章氏如今心情不顺,身心倍受打击,无处发泄,故而如今只能将所有的怒气都撒在了慕梓兮的身上。
慕梓兮却默不作声,任由着章氏怒骂,直至最后没了声,慕梓兮端过热茶,亲自喂下,轻抚着她的胸口顺气。
章氏这才缓过神来,看向身旁的慕梓兮,忍不住地叹了口气,将她抱在怀里,“兮儿,是娘没用啊。”
慕梓兮心头一阵嗤笑,面上却挂着泪痕,绵绵糯糯地开口,“只要娘不生女儿的气,尽快好起来,女儿便知足了。”
章氏见慕梓兮如此乖巧,即便如今受到这等子的磨难,她也不会坐以待毙,怎知不是绝处逢生呢?
“我记得再过几日便是齐国公老夫人的寿辰。”章氏双眸碎出一抹冷光,似是有了算计。
慕梓兮抬眸看向章氏,幽幽地叹了口气,“娘,大姐如今可是恼了女儿,又怎会带我去呢?”
“你这傻孩子,不是还有老夫人嘛。”章氏自信老夫人不会坐视不理,老夫人寿辰,前去祝寿的可都是京城中显贵子弟,到时,宫中的诸位皇子怕是也会前去,此等机会,可不能错过,这一次,她必定要让慕梓烟与齐氏这两个贱人遗臭万年。
慕梓兮眸光一亮,心头窃喜,抬眸感激地看向章氏,低声轻唤道,“娘,这世上只有您最疼女儿了。”
“再等等,过些时日你哥哥便会回来了。”章氏低声说道。
慕梓兮一听,心下一沉,她当然知晓,在章氏的心中,她那兄长才是章氏的心头爱,而她不过是被章氏随意摆弄的棋子,否则,她也不会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慕梓兮自祠堂出来,这几日一直守在章氏身旁,许久未见太阳,如今乍一瞧着,显然有些刺目,她微微眯着眸子,面色依旧惨白,只是那嘴角勾起的笑意,却透着一股阴冷。
慕梓烟这几日一直都在精心准备寿礼,慕凌轩自那日回来,便也一直待在侯府,一时间大房内热闹了许多。
慕梓兮自是能够听到远处院子里头的欢声笑语,比起自己院中的冷清,她低头握紧手中的绣帕,双眸溢满了嫉妒的怒火。
凭什么她慕梓烟便是侯府嫡女,有爹娘兄嫂疼爱,而她却爹不疼娘不爱,成为利用的工具?她比慕梓烟差到了哪里?
采莲与春雨立在一旁,不敢出声,二人从未见过慕梓兮这等骇人的神情,故而吓得大气不敢出。
慕梓兮压下心头的妒意,顺着心口的气,猛地咳嗽了起来。
春雨吓得上前,“二小姐。”
慕梓兮摆手道,“无妨,还死不了。”
她可不能死,她要亲手将慕梓烟送入地狱,否则,她死不甘心。
正在此时,屋外传来丫头的禀报声,“二小姐,从嬷嬷来了。”
慕梓兮微微一愣,想起适才祠堂内章氏的话,眉眼间的怒色尽数消散,换成了素日那楚楚可怜的病态模样儿,缓缓起身,便亲自出了里间,行至从嬷嬷跟前,在采莲的搀扶低声道,“从嬷嬷。”
“二小姐,老夫人唤您前去一趟。”从嬷嬷看向慕梓兮那病入三分的娇弱模样,心头也闪过一抹不忍。
慕梓兮轻声应道,便随着从嬷嬷去了长松院。
老夫人老态龙钟地坐与软榻上,见慕梓兮前来,也不过是淡淡地抬起眸子,自从章氏被责罚关进祠堂之后,老夫人对慕梓兮的态度也冷淡了不少,尤其是章怡容的事情发生之后,更甚。
慕梓兮知晓章怡容之事是自己失策,可是,她却心有不甘,倘若侯府的嫡小姐是她,她便不会仰人鼻息,巴结讨好慕梓烟,可恨,她只差一步。
慕梓兮垂眸低眉顺眼地行至老夫人跟前,盈盈一拜,“兮儿给祖母请安。”
“起来吧。”老夫人冷声道,不见素日的和善。
慕梓兮只觉得浑身一颤,却也不敢表现出来,轻声应道,“是。”
老夫人见慕梓兮如此低声细语,柔软的模样,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往日见你是个机灵的,怎得关键时刻便糊涂了呢?”
慕梓兮听着老夫人的责备声,忍不住地落泪,“是兮儿的错。”
老夫人摆手道,“烟丫头恼你是应当的,想来过些时日气散了也便好了。”
“兮儿记下了。”慕梓兮低声应道。
老夫人继续道,“过些时日,齐国公老夫人寿辰,你且准备一番,莫要失了礼数。”
“是。”慕梓兮压下心底的喜悦,梨花带雨地应道。
老夫人也见不得她如此哭哭啼啼的,便挥手让她去了。
慕梓兮随即便去了祠堂,章氏双眉微挑,自是算准老夫人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即便再厌恶她,但慕梓兮却是慕擎然唯一的嫡女,老夫人自是不会放弃的。
章氏看向慕梓兮那眼眶红肿,整个人清瘦了不少,她眸光闪过一抹心疼,抬手抚过她巴掌大的脸庞,“兮儿啊,娘的将来可指望你了。”
“娘,您说什么,女儿都会照办。”慕梓兮早已经习惯了章氏这番作态,一旦章氏有所图谋,便会对她表露出这般慈爱的举动,往日,她自会欣喜若狂,可是如今,她却再也体会不到那种被母亲疼惜的欢喜来,留下的不过是满心的嘲讽。
章氏见慕梓兮这般顺从,眉眼间划过一抹笑意,满意地看向她,随即附耳说道。
待说罢之后,慕梓兮双眸闪过一抹惊讶,显然有些不确定,“娘,此举可行?”
“众目睽睽之下,哪有她退缩的理。”章氏是笃定了慕梓烟会照办,双眸闪过一抹幽光,得意地一笑。
慕梓兮沉吟片刻,随即低声应道,“娘,女儿听您的。”
“这才是娘的乖女儿。”章氏搂着慕梓兮,掌心轻抚着她的发丝,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冷笑。
慕梓兮靠在章氏的怀中,只觉得浑身冰冷,感觉不到半分地暖意。
翌日,慕梓烟前去霁月院向齐氏请安,便见齐氏面色凝重,她见崔嬷嬷给她递了个眼色,大抵猜到了什么,而后嘴角挂着笑意,盈盈上前,“娘。”
齐氏看着眼前的女儿,犹自叹了口气,“烟儿,你外祖母寿辰,老夫人走动不了,便让兮丫头代为前去,适才传来话,让她随你一同前去。”
慕梓烟并未表露出丝毫地惊讶,这等子热闹,老夫人怎会错过?必定会让慕梓兮前去的,在老夫人的眼中,这侯府真正的嫡女并非是她,而是慕梓兮。
“娘放心,我自会照顾好二妹妹的。”慕梓烟并不气恼,反而是笑吟吟地应了。
“果然是我的烟儿最懂事。”齐氏欣慰不已,适才紧蹙的眉头此刻也舒展了不少。
*
大焱国建元七年,仲春。
正是天地俱生,万物以荣,春意盎然,一派欣欣向荣之象。
今夜的齐国公府显得极为热闹,长廊内彩灯高挂,灯火璀璨。
院内佳木成荫,奇花异草遍地,象征玉堂、富贵、长寿、吉祥的玉兰、海棠、银杏、紫荆等珍奇花木比比皆是。
室内红木透雕落地花罩典雅气派,金色的琉璃盏精美华贵,欢声笑语更是不断,偶尔传来几声悦耳清脆的笑声,更为这热闹的院内凭添了几分春色。
远处的碧玉亭台内,端坐着数位衣着华丽的如花少女,年岁相仿,时而窃窃私语,时而眺望远处,如今却都将目光落在了亭子中央的苏沁柔身上。
只见她举着一只拓木制成的箭矢,尾部的羽毛在夜色中显得极为鲜亮,做工精细,雕刻精美,她直视着放与不远处雕刻华美的投壶,那双杏眸灵动倔强,待对准之后,便掷了出去,只听“哐”一声,中了,连中八次,她是头一个。
苏沁柔深吸了口气,眉梢得意地微挑,看着对面正轻呷了一口清茶的慕梓烟。
慕梓烟如今不过十岁,身上却透着一股恬淡之气,与同龄的女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身姿高挑纤细,温婉浅笑,自然地对上那一道挑衅地双眸,她只是静静地垂眸不语。
只见苏沁柔几步行至她的面前,双手将箭矢递给她。
这乃是投壶之礼,即便她不愿做这些无聊的游戏,却也不能拒绝,她低笑着抬手接过,慢悠悠地起身,盈盈回礼。
“听闻慕姐姐前几日身子抱恙,多日不见,这性子倒沉静了。”苏沁柔见慕梓烟竟然客客气气地接过箭矢,她双眸闪过惊诧,幽幽开口。
谁人不知她向来与慕梓烟不对盘,同样是世家小姐,各个都心高气傲,处处要强,每每相见亦是剑拔弩张,尤其是碰上慕梓烟,那更是让她浑身的毫毛都能竖起来,冲着慕梓烟叫嚣不停,岂料慕梓烟起身后,比她足足高了半个头,这让她越发地不自在,显得她矮了慕梓烟半截,便作势踮起了脚。
“春困秋乏,身子自然懒怠些,哪能与苏妹妹相比,昨儿个还听兮儿提起苏妹妹,为了逗鸟,差点从假山上摔下来,今儿个见苏妹妹气色甚好,倒是白让我担了心。”慕梓烟的语调比平时要低柔一些,整个人看着落落大方,温和有礼。
她轻声地说着关心的话,徐步行至投壶的位置,停顿了片刻,便将箭矢掷出,并未投中,撞在了壶壁上,堪堪地落在地上。
一连八次,都未投中,慕梓烟一副软弱无力地模样,重新回至席位坐下,幽幽地叹了口气,“病气还未过,诸位随意,莫要因着我扫了兴致。”
苏沁柔站在一旁有些恼火,却又被堵得无言以对,逗鸟之事发生在苏国公府,府上的那帮子奴才定然不会乱嚼舌根,那慕静兮怎会知晓?更何况,如今她们年岁已大,更不能像以往那般玩闹,慕梓烟如此一说,反倒显得她过于顽劣,摆明是在嘲讽她。
她还在思忖着此事的蹊跷,便见慕梓烟已经掷罢坐了下来,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苏沁柔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略显娇弱的慕梓烟,与素日那蛮横骄纵的慕大小姐简直是判若两人,不免有些狐疑起来,却不能反驳,即便计较,那也是要日后寻到适当的时机,如今闹开,丢的还是苏国公府的脸,她还不傻。
慕梓烟见苏沁柔抬眼瞪着她,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凝重,只听到一声脆丽的声响,“表姐,你身子不适,便去我院内歇会。”
齐雪儿一面说着便自慕梓烟的身旁站起,扶着她离开了亭台。
其他世家的小姐脸上带着些许的疑惑,不过短短几日,这慕梓烟怎得转了性?
“表姐,你脸色瞧着不好。”齐雪儿是齐国公府的嫡长女,如今亭子里招呼其他客人的是她的妹妹,齐家最受疼爱的齐二小姐,齐玉儿。
这姐妹二人相差一岁,性子却也是天差地别,齐雪儿娴静温柔,齐玉儿则是爽朗可爱,曾经最对慕梓烟脾气的莫过于齐玉儿,后来,她落魄凄惨之时,齐雪儿却是那个雪中送炭之人。
她和颜悦色地说道,“吹了冷风,如今时候不早了,我便先回府了。”
“那也好。”齐雪儿看了一眼天色,转眸看了一眼四周,“表姐,怎得不见二表妹?”
慕梓烟垂眸,浓密的睫毛微微轻颤了几下,随即抬眸,神色焦急,“许是贪玩,大表妹派丫头唤她回来。”
“那表姐先去我院中歇着,我亲自去寻她回来。”如今是在齐国公府,齐雪儿自然是要亲力亲为。
慕梓烟正欲点头,便瞧见远处有人疾步冲了过来,当即便跪在了她的脚下,“大小姐,二小姐心疼犯了。”
还不等慕梓烟开口,齐雪儿已经着急地问道,“二表妹在何处?”
“在……在北边的亭子。”跪在地上的丫头名叫春雨,乃是慕静兮身边的一等丫鬟。
“那表姐?”齐雪儿看向慕梓烟,这慕静兮也不知何时有了这心疼的毛病,小小年纪便药不离身,身子娇弱的很,只是素来喜欢黏在慕梓烟的身边,对她更是言听计从,乖巧听话,故而,慕梓烟对她也犹如亲姐妹般疼爱。
每次心疼犯了,也只有慕梓烟前去,她才会好些,“除了二妹妹,还有谁在?”
“侯大小姐也在。”春雨始终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也不知怎得,以往觉得这大小姐不过是骄纵蛮横些,实则毫无城府,自前些时日生了一场大病以后,性子便变得有些琢磨不透,有时候对上她的眼睛,竟然能感觉到阴森的冷意。
梓烟听着春雨的回应心中冷笑,脸上依旧是一副担心不已的模样,“还不赶紧带我去?”
齐雪儿见她适才还一副病恹恹地样子,如今提起兮儿表妹出事,便是焦急不已,她心中暗叹,这大表姐对兮儿表妹还真是疼到骨子里了。
一面思忖着,已经跟着慕梓烟在春雨的引路下,急匆匆地向前走去,脸上的担忧之色袒露无疑。
只是谁也未察觉到那一双布满担忧的眸底却是一片死寂,她当真是小瞧了慕梓兮,看来前些日子的教训还未让她学乖。
往事重现,她清楚地记得今夜,齐国公府的晚宴上,她在亭台与苏沁柔因投壶互不相让,差点大打出手,后来又见春雨前来禀报,得知慕静兮犯了心疼,她担心这二妹妹,便丢下了一众人匆匆跟着春雨前去。
哪知看见的却是慕静兮疼的在地上打滚,侯依依则是一脸惊吓地坐在地上,待她火急火燎地赶到,便看见慕静兮手背上烫红了一片,慕静兮见她前来,委屈地靠在她的怀中,好一会,心疼才好些,在她的追问下,慕静兮这才将始末讲了出来。
原来侯依依与慕静兮先前争吵了一番,推搡之间打翻了茶盏,慕静兮被推倒在地,更是被滚烫的茶水烫伤了手,继而犯了心疼,侯依依见状吓得不知所措。
当时的慕梓烟自然疼惜这个妹妹的,当即便发了火,一怒之下便与侯依依发生了纠缠,混乱中,慕静兮跌入了一旁的湖中,而她也被慕静兮拽了下去。
被救上之后,慕静兮因此大病了一场,而她也是昏迷不醒,娘亲本就是双身子,本就不放心与她,得知此事之后,受了惊吓导致滑胎,身体更是受到亏损,卧病不起,二婶娘便趁机夺了中馈。
祖母最是疼爱慕静兮,更是将一切都怪罪到了她的身上,罚她在祠堂跪了三日三夜。
自此接二连三地事情发生,大嫂进门不到一月大哥便意外死亡,紧接着父亲因朝堂有人弹劾,被下了狱,畏罪自杀,母亲身子并未痊愈,经此几番打击,终是撒手人寰,大嫂终日以泪洗面,郁郁而终。
祖母听信了二婶娘与三婶娘的谗言,硬是将这一切的不幸归咎与她的身上,说她乃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不祥之人,为了慕国公府的安危,硬是要将她逐出侯府,后来碍于齐国公府的情面,祖母以守丧为由,将她关在家庙整整三年。
待她重回侯府,早已是物是人非,她不再是慕侯府的嫡长女,不再是父母疼爱,兄嫂溺爱的慕梓烟,她不过是罪臣之女,一个给慕侯府带来灾难的不祥之人。
她每日过得战战兢兢,最终还是逃脱不了被践踏的厄运,直至到死,她才明白,原来这亭台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她那视如亲妹妹的堂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现在想来,她仍旧是后背发冷,不过九岁的孩子,竟然有如此的心计,而她当时实在是太愚蠢,好在如今幡然醒悟还不迟,一切可以重来,她定要让这些践踏她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她清楚地记得,她落魄回府的时候,慕静兮高傲地站在她的面前,趾高气扬地说道,“我才是慕侯府真正的嫡女,而你不过是祖母继子的女儿。”
“继子……继子……”慕梓烟走得极快,隐藏与袖中的手紧握着,她倒要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嫡女,慕静兮,这一次,我会让你彻底地翻不起身来。
“好痛。”一道柔弱的声音自远处传来,春雨已经疾步冲了上去,慕梓烟随后赶到,看着那张梨花带雨,满面憋得通红的脸,她真想将这楚楚可怜的脸蛋一刀一刀地划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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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梓兮这是在找死啊,看我家烟儿肿么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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