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矩笑着摆手道:“贤侄坐下说话!”
崔召坐了下来,欠身笑道:“我要再次感谢世叔对犬子的提携,另外崔家正在积极筹办婚事,时间不会拖得太长。”
裴矩淡淡笑了笑,说心里话,他对崔文象这个孙女婿很不满意,并不是因为有御史弹劾崔文象在青楼喝花酒,裴矩不会在意这种生活小节,而是崔文象竟然和元敏一起喝花酒,并且说了一些很不恰当的话,最后弹劾崔文象的御史却来自关陇贵族派系,结论只有两个字,愚蠢。
不能说崔文象还年轻就可以不懂政治,那张铉又是什么呢?只能说崔文象继承了他父亲的自负、骄狂,却没有一点世家子弟应有的虚怀若谷,踏实谦虚。
相比之下,卢庆元、崔元翰、李清明这些年轻人才是真正的世家子弟,务实肯干,在张铉军中一点点成长,积累经验,早晚有一天,他们都能独当一面,成为栋梁之才,而自己未来的孙女婿却是一个愚蠢的纨绔子弟。
尽管裴矩对崔文象十分不满意,但他要利用博陵崔氏来联络河北士族,所以他暂时还不想取消这门婚事。
裴矩呵呵笑道:“文象在洛阳表现不错,不过我觉得他更适合在地方为官,等过两年我再想办法让他出任太守,先从小郡太守做起,再一步步做大。”
崔召大喜过望,如果自己儿子能成为太守,那他成为家主继承人的把握就大多了,这几年崔氏家主继承人的认定一拖再拖,根本原因就是崔召希望儿子能上位,他不惜动用自己的权力和一切资源来拖延家主继承人认定。
两人略微寒暄几句,崔召话题一转。低声道:“世叔听说河北发生的事情吗?”
裴矩立刻便猜到崔召一定是为渤海会那件事而来,他不露声色笑道:“河北最近发生的事情很多,贤侄是指哪一件?”
“今天一些河北士族的官员聚会。卢倬说张铉抓到一批渤海会的重要成员,这件事世叔听说了吗?”
“贤侄今天参加河北士族聚会了?”
相比崔召说的事情。裴矩更关心崔家和其他河北士族的关系,他可不希望自己建立的河北桥梁最后发现是一座断头桥。
崔召有点尴尬道:“侄儿这段时间身体不太好,便让族弟崔林代我参加。”
裴矩心中着实有些不悦,自己所料果然不错,崔召不肯降下身段去参加河北士族聚会,这样只会越来越被排斥,最后沦为边缘人,自己还怎么指望他将裴家领入河北士族圈?
但崔召毕竟是家主。裴矩就算是长辈也不好当面指责,他忍住心中的不满,又将话题拉回了渤海会之事,“你说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前天罗艺的军报送来,其中就提到一点这件事,但内容很不详细,究竟真相如何,我们也不知道。”
沉默片刻,崔召又缓缓道:“世叔不觉得这件事暴露了张铉有拥兵自立的野心吗?”
裴矩眼光何等老辣。他一眼便看穿了崔召的企图,想利用自己的扳倒张铉,他当然明白崔召的用意。
裴矩心中不由暗暗冷笑一声。连一个小小的工部侍郎居然也想扳倒张铉了,扳倒了张铉,卢倬失去靠山,他崔召就能重新成为河北士族领袖吗?
由此可见此人眼光之狭隘,只看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根本不配当博陵崔氏的家主,难道他儿子那么愚蠢,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这件事事关重大,没有确凿的证据谁也不敢妄言。一旦把张铉逼反了,贤侄。你我都吃罪不起。”
裴矩随口一句话便堵住了崔召之口,崔召呆了半晌。他终于明白裴矩的态度了,裴矩根本就不想惹祸上身,崔召心中顿时失望之极。
“那侄儿就不打扰世叔,先告辞了。”
崔召起身告辞,望着崔召走远的背影,裴矩心中警惕起来,愚蠢自负,不识时务,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当崔氏家主,迟早会被换掉,自己和崔召的联姻必须缓一缓,他的孙女千万不能嫁接到一根枯藤之上。
裴矩想了想,便将随从找来,将信筒递给他,“你去一趟青州,把这封信交给张铉,记住,一定要交到张铉本人手上。”
..........
在相国乘坐的大船上,虞世基正负手站在船舷,凝视着岸上的一队队骁果骑兵,几个月前这支骑兵还是神采奕奕,但现在却显得无精打采,萎靡不振。
虞世基当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杨广用勋官代替爵位,再每人给几匹布帛作为赏赐,就算了结了雁门之战的军功,怎么能不触众怒?
虞世基也知道这是自己出的主意,但他为什么会出这个馊主意,因为他摸透了天子的心思,他不过是说出天子内心的真实想法罢了。
虞世基虽然自我安慰,但他内心也深深恐惧,他怕有一天军队造反,自己就会被彻底清算,尤其他现在大权在握,那么清算起来也会首当其冲。
“父亲,孩儿来了。”
身后传来了长子虞熙的声音,虞世基点点头,“他现在怎么样?”
“回禀父亲,圣上他......”
不等虞熙说下去,虞世基便摆摆手,“这里不是说话之地,我们回舱再说。”
父子二人走回了船舱,虞熙官拜符玺郎,掌握天子玉玺印章,一直跟随在天子杨广身边,等父亲坐定,虞熙这才继续道:“圣上还是沉溺于酒色,记忆力衰退得厉害,而且变得非常狂躁易怒,听宦官说,昨晚连皇后也被他痛骂一顿。”
“为什么?”虞世基着实感到愕然,居然连皇后也痛骂。
虞熙叹了口气,“还是因为萧相国,圣上骂他们是祸国萧家,说天下世家之乱就始于萧家。”
虞世基半晌没有说话,自从雁门郡回来后,圣上就像变了一个人,焦躁易怒,开始虞世基以为圣上是受到突厥军队围困的刺激导致,但随着时间推移,圣上不仅狂躁易怒,而且开始沉溺于酒色,不问政务,虞世基渐渐意识到,圣上是对大隋彻底失去信心,有点自暴自弃了。
大隋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朝廷失去了对地方各郡的控制,最典型的一件事就是圣上下旨要求各郡在三十天内将郡兵汇集涿郡,准备再次攻打高句丽,结果没有一个郡理睬。
紧接着又下旨召各郡太守入京,结果只来了河洛一带的几个太守,其他各郡都找各种理由不来,而且今年各地税赋再次暴跌,明知各地造假朝廷也无可奈何,朝廷现在只能吃老本度日。
“父亲!”
虞熙又低声问道:“现在官员们都在流传一件事,说张铉已经抓住了渤海的全部成员,他却不肯上报朝廷,不知消息是真是假?”
虞世基轻轻哼了一声,翻了翻桌上的几本奏卷,这是青州的一些官员告状张铉抓捕了渤海会成员却暗中和渤海会交易,只是这些告状奏卷都被他扣住了,并没有流传出去,
虞世基也很清楚儿子所说的传言从哪里来,应该是前天罗艺那份军报,没有通过自己,直接送到燕王那里,所以各种猜测谣言四起。
虞世基冷冷道:“一定是那些同僚托你来问吧!这种事情你不必知道,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是!孩儿不敢问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侍卫的禀报:“启禀虞相国,燕王请你过去,说有重要事情相商。”
虞世基想了想便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自从杨广从雁门郡回来后,日常政务都扔给了长孙杨倓处理,他基本上不问政务了,但杨倓毕竟还没有监国太孙的头衔,朝政大权还是掌握在虞世基手中,吏部之权却被裴矩牢牢控制,而军权却在天子杨广手中。
杨倓只有政务的最后审批权,若有疑惑杨广也不管,只说一句和重臣们商议处理,便推得干干净净。
尽管杨倓极为痛恨虞世基,但他也没有办法,除非皇祖父剥夺这个虞世基的权力,否则他只能在虞世基的批注之下写上自己的意见,但他的意见却又无足轻重。
杨倓坐在船舱内又一次阅读罗艺的军报,这是罗艺给皇祖父的军报,所以直接送到他这里,罗艺的军报中竟然说张铉端了渤海会的老巢,才迫使渤海会撤离幽州,让杨倓思绪万千,张铉端了渤海会老巢,这意味着什么?张铉又为什么没有军报送来?
这时,侍卫在舱门外禀报,“殿下,虞相国来了。”
杨倓厌恶地皱了皱眉头,“让他进来!”
片刻,虞世基匆匆走了进来,躬身行礼,“臣虞世基参见燕王殿下,祝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好了,不要对孤说这些千岁之类的话。”
杨倓冷冷道:“孤不喜欢听!”
虞世基早已习惯了杨倓的恶劣态度,但他却并不放在心上,一个小屁孩,拿什么和自己斗?
“不知殿下找微臣有什么事?”
杨倓将罗艺的军报往桌上一拍,“虞相国是不是对孤隐瞒了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