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病房,秦成的脊柱已经疼得他每迈出一步都钻心的疼,但他却一直忍着,直到把余生从儿童住院部抱到了成人住院部,中间隔着的事五十多米的平行距离,还有数阶的楼梯。
回到自己病房,此时的他,已是满头大汗,浑身湿透。
“阿盛,你休息一下。”他将余生放在椅子上,自己则小心地坐在*边,按了呼叫。
不一会儿护士匆匆进来,见他的状况不妙,赶紧去叫来医生。
他指着余生,“先不用管我,先给她检查。”
护士又出去叫来了几个人,带着余生去了隔壁的检查室。
检查室里,余生逐渐回过神,只感觉浑身疼痛难忍。
“嗞--”
她倒吸一口冷气。
“忍一下,我正在给你检查,等一会儿敷点药就会好些。”
余生挣扎着要起来,“我没事。”
戴着口罩的男医生将她按住,“你好好躺着,马上就检查完!”
这个声音似乎在哪儿听过?
余生看向他,双眸收紧,可一时间却也没能想起这个声音在哪儿听过。
思虑间,身体已经检查完。
“没有伤到内脏,只是些皮外伤,一会儿让小丁给你抹些消肿止疼的药膏就会好些。”
“医生。”余生叫住正欲走开的医生,“我,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医生摘掉口罩,看着她,“见过吗?”
这是一张陌生的脸,余生略显尴尬,摇了下头,“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走到门口,男医生又停下,“隔壁的秦先生情况不妙,你还是过去看一下。”
“叔叔?”余生急忙从*上下去,鞋子都没顾得上穿好,趿拉着,匆匆去了隔壁的房间。
秦成正趴在*上,两个医生和几个护士在给他做检查,只见他紧紧地咬着牙,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落下。
“叔叔……”余生蹙着眉看他,放佛疼在的是在她的身上,他这都是因为他才受的伤。
秦成见到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我没事,医生给你检查过了?怎么说的?”
“皮外伤,没什么事,你这是怎么了?不是好好的怎么严重了?”刚才的那段记忆,在她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所以她并不知道在那个病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忘记了也好,至少不会那么疼。
秦成笑着朝她伸出手。
余生慌忙过去,握着他粗糙的大手,“叔叔,你要是疼就叫出来,叫出来就不会那么疼了。”
反握着她满是汗液的小手,秦成摇了摇头,“不疼,以后,不叫叔叔了。”
“不叫叔叔?”余生不解,不让她叫叔叔了,那让她叫什么?
秦成抬手揉了下她的头顶,“傻丫头,叫我名字。”
“秦成?不要,不要!”余生使劲地摇着头,“你是叔叔,就是叔叔,叫名字多不好。”
“真是个傻丫头。”也罢,这事儿也不能急,一步一步来。
余生握着他的大手轻轻地搓了搓,想了一会儿,不似在赌气,倒像是发自肺腑的,“叔叔,你要是真瘫痪了,我就照顾你一辈子。”
秦成静静地凝视着她,眼中不觉有些发痴。
她说要照顾他一辈子,是真的吗?
那就瘫痪了好了,多想留她在身边啊,一直都想。
心里被幸福填的满满的,身上忽然就不觉得疼了,哪里都不疼了。
反握着她的一双小手在他粗糙的大手中,她的手凉凉的。
记忆中她的手在整个整个的冬季,都没暖过。
小时候的余生特别的捣蛋,冬天的时候手凉,可她又总是不戴手套,在外面玩完后会回到屋子,冷不丁就把她冰凉的小手伸进秦成的衣服里,因为个子小,所以她只能摸到他暖暖的肚子。那时候她想,叔叔的肚子为什么像个暖火炉呢?真舒服。
后来长大一些,她不愿一个人睡觉,晚上偷偷跑到秦成的*上,从*尾爬进被窝,抓着某人的老二不放手,说那比他身上暖和,哭着嚷着非要抓着睡。要知道那时候的秦成虽未成年,但也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了。打哪儿以后,秦成晚上睡觉必是反锁着门的,任她怎么哭闹都不让她再进屋子。
后来,她就被秦崇聿叫去了,从那以后,就跟秦崇聿一个屋子睡了,至于有没有晚上睡觉抓着那个玩意儿,秦成不知道,但后来每每回忆起这件事,他都无比的后悔,因为是他亲手把她赶走的,将她推向了秦崇聿。
秦成时常在想,如果当年他没有将她锁在门外,是不是后来她喜欢的人就是他而不是秦崇聿了?
只可惜,没有假设和如果,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快乐,选择属于她的快乐。
“我希望你照顾我不是出于可怜,若是这样,我情愿自己过。”
“不是可怜,那自责内疚总行吧?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
希望总是跟现实有差别的,不是吗?
最好是相反。
秦成轻轻勾起唇角,将握着小手的大手送到嘴边,哈了哈气,轻轻又搓了搓,“以后不许那么傻了,记住没?”
余生看他一眼,抿着嘴低头,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在长辈面前保证以后再也不做错,她“嗯”了一声。
她突然又抬头,叫他,“叔叔。”
秦成正准备朝合着的手掌中哈气,抬眸,“嗯?”
“他以前从没打过我……”
那一耳光,比任何人戳她都要疼上千倍,万倍。
医生和护士检查完就都出去了,房间里只留下他们,这一会儿,静悄悄的。
秦成侧着身子,不敢动,因为稍微动一下,都钻心的疼。
可他还是抬起手在她的脸蛋儿上刮了下,“有些事情我也说不好,你还爱他吗?”
余生咬着下嘴唇,眼泪丝丝地看着秦成,头又低下,“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了,在他打了她那一耳光后她还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她仍旧是爱着他的,可如今,她连自己的心都看不透了,她不知道,不知道是否还爱着他。
她只知道,当赵兰打她的那一刻,他的眼神是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冷了她的一颗心。
“傻丫头,哭什么?”秦成将她的头轻按在*边,温暖的大手抚着她柔软的发丝,眼中有疼惜,也有酸楚,“不哭了,什么事情都会过去的,笑一笑,我家阿盛笑起来最漂亮了。”
“他都不相信我……我跟着他那么多年……他都不相信我……”
余生心里的委屈在这一刻全盘崩溃,她泣不成声,伏在*边,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余平安一直趴在桌子上用彩色铅笔在图画书上认真地涂着,这时候抬头看了眼*边哭泣的妈妈,什么都没说,继续认真的涂着。
这一天余生没有去上班,睡了整整一天,像小时候那样,侧身躺在*上,后背贴着秦成温暖的胸膛。
这中间Mica来过,端木离来过,但谁都没有将她叫醒。
她确实累了,需要休息,好好的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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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宅,秦念躺在*上,嘴里不停地叫着“妈妈!哥哥!”
“聿儿,快点叫医生,念念又发烧了!”赵兰着急地喊道。
秦崇聿抬起头,放佛刚才没听到,“怎么了?”
“快叫医生来!念念又发烧了!”
秦崇聿飞速上了楼,卧室里,秦念正在说着胡话。
“念念,念念你醒醒,是爸爸,你醒醒。”
“妈妈,妈妈……”
“哥哥,哥哥……”
秦崇聿的手像是触摸到电流一般,倏地缩回,怔怔地盯着*上的儿子,眸光锁紧。
心里,那原本就已经坍塌的墙,此时更是连砖块都一点点碎掉……
难道他又做错了吗?
已经一天了,秦念一直这样退了又烧,烧了又退,一直不见好转。
“我带他去医院。”掀开秦念身上已经是换下的第四条丝被,秦崇聿拿起旁边的绒毯将他包紧,正要出去,却被赵兰拦住,“你要干什么去?是不是要把我孙子送到那个践人那里?”
虽然对她又怨又恨,但听到别人侮辱她的话,即便是自己的母亲,秦崇聿的心里也是不爽的。
他怨怒地瞪了眼赵兰,从她身边绕过,真是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
“我说了,不许你把我孙子送到那个践人那里!”赵兰上来要抢下秦念,被秦崇聿躲开,扑了个空,栽在地上。
秦崇聿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抱着秦念离开。
医生给秦念做了全面的检查,没有发现他的身体有什么异样,但却建议秦崇聿带着他去抽个血,化验一下。
抽完血后,秦念还在昏睡,嘴里还在叫着“妈妈,哥哥”,秦崇聿问医生:“医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反复发烧呢?”
“这个还要等验血结果出来才能给出答案,从目前的检查来看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秦崇聿点头,等安顿下来的时候已经又是深夜了,他显得尤为的疲惫不堪。
这几日的事情几乎要将这个男人折磨疯掉。
太累,太累了,他趴在*边,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在他睡着后没多久,秦念睁开了眼睛,黑溜溜的眼睛转着四处看着,然后他坐起身,从*上下来,赤着脚走出病房。
医院里静悄悄的,秦念走着看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找到妈妈和哥哥。
一个多小时后秦崇聿忽然在睡意中惊醒,发现病*上空空的,“念念?念念!”
凌晨的医院乱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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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余生走进值班医生的办公室,询问秦成的情况。
此时的她在睡了近二十个小时后,精神状态还算不错。
“秦先生的状况有些糟糕,本来没有现在这么严重的,但因为他不听劝阻下地走路而且还负重,所以导致原本没有断裂的脊柱现在出现了断裂,我晚上探了他的下肢敏感度……”
“怎样?”
医生面露遗憾色,“没有反应,这是个很糟糕的现象。”
余生抿着嘴,良久,她站起身,“不管怎样还请医生尽全力救治。”
“这个是一定的,这是我们的职责。”
出了医生办公室,密闭的走廊里不知从哪儿刮来了一股冷风,冻得余生浑身一哆嗦。
抱着臂膀她来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浑身瑟瑟发抖。
她又欠下了一笔债,而这笔债,她还不起。
“妈妈……”身后响起孩子的声音,余生回头,“安安?怎么醒了?”
“妈妈,我梦到弟弟了,弟弟在哭……”
余生红着眼转过身,将儿子抱在怀里,“弟弟跟爸爸一起,在他自己的家,他不会哭。”
“可是我就梦到弟弟哭了,哭的可伤心……”
“没事的,只是一个梦,没事,睡吧,在妈妈怀里睡吧,睡着了就好了。”
凌晨三点钟。
瑟瑟的寒风之中,静寂的马路上,孩子赤着脚丫,穿着单薄的衣服跌跌撞撞地走着,哭着,喊着。
他要妈妈,他想要妈妈!
“念念不见了!”
秦崇聿出现在余生面前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半,此时秦念已经从医院里开近四个小时,从监控里只看到他走出医院,医院外有一段盲区,在过了盲区之后却再也没有那个小小声影出现。
“他一直嚷着要妈妈,要哥哥……从医院回家后就一直反复的发烧……我带他来医院,我睡着了……他不见了……”
余生冷眼看着这个双眼通红,狼狈不堪的男人,他浑身颤抖着,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
眼泪就那么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她撇过脸,“那是你儿子,跟我……何干。”
为何在说出“何干”的时候,心会那么那么的痛?痛得她几乎都无法呼吸。
耳畔清晰地响着孩子稚嫩的声音,“妈妈,妈妈……”
那是直达她内心深处的呼唤,那一声声就像是敲打在余生的心坎上,一下一下,疼痛了她浑身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毛孔!
“妈妈……”有温暖的小手拉住了她冰冷的大手,是安安。
四目相对,她看到了儿子眼底的恳求与期待,也同时从儿子那双眼里看到了她自己。
她抿着嘴点头,牵着手心里温暖而有力的小手,朝着楼梯口奔去。
凌晨四点,越发的寒冷。
有环卫工在路边遇到了秦念,此时的他浑身烫得惊人,可单薄的衣服却全部湿透。
“娃娃,爷爷送你去医院吧?”
已是鲜血直流的小脚丫没有停歇,嘴里依旧是那喃喃的执着,“我要妈妈,我要哥哥……”
寒风中,余生看到了几乎是拖着脚一步一步行走的孩子,他是那样那样的小,放佛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在他走过的路上,留下了两道血淋淋的小脚印。
她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
“念念。”
“弟弟。”
“妈妈?哥哥?”秦念扭回头,干裂的小嘴咧开,露出了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妈妈!哥哥!”
***************
“妈妈,真的是妈妈吗?”冰凉的身体紧贴着妈妈像暖火炉一样暖暖的身体,秦念却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真的在妈妈的怀里睡觉吗?
他从来都没有将脸贴着妈妈这软软白白的身体上,好舒服。
胸前孩子的小脸微微地蹭着,余生笑着低头看着他,“当然是妈妈啊。”
秦念抬起头,眼中是期待却又带着小心翼翼,“妈妈,我想吃幂幂……”
在抱着秦念冰凉身体的那一刻,余生已顾不上羞赧,甚至也早已不再羞赧,那时的她只知道,她只是一位母亲,她只想用她母亲般温暖的身体来温暖孩子这冰凉的身体。
此时,她仍无半点羞色,她不该羞的,因为这是她的孩子。
微笑着点头,“吃吧。”
“妈妈,我也想吃。”一旁,有人也馋了。
从有记忆开始,余平安记得他都没有吃过妈妈的幂幂,而且每天晚上妈妈睡觉的时候都穿着睡衣,他想偷吃都不能。
今天弟弟要吃,他也要吃。
一手搂着一个孩子,余生笑道:“两只小馋猫,吃吧,吃吧,吃完了早点睡觉,今天不用去上学了。”
一听不用上学可以一天都跟妈妈睡觉觉,两个小家伙立马兴奋,钻在被窝里闹腾起来。
欢笑声,传遍了整个屋子,又传到了屋子外……
门外,秦崇聿靠在墙壁,点了支烟夹在指间,抽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一圈一圈地缓缓腾起,他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没抓住。
这么多年,他到底抓到过什么?
唇上烟,心底事,这所谓戒不掉的,不是烟,而是事,只是到底谁才能懂?
手机响了,是赵兰打来的,不想接,也懒得接。
关了手机,出了医院,直奔那属于她跟他的公寓。
中午时分,房间里飘散的菜香味诱醒了*上沉睡的母子三人。
“妈妈,好香啊,我饿了。”
“妈妈,我也饿了。”
两个孩子砸吧着嘴,坐起身。
余生拉着被子裹在胸前也坐起来,“妈妈也饿了。”
*尾整齐地摆放着三套衣服。
三个光溜溜的人儿看了看衣服,然后都笑了。
秦念抱了一套,“这是我的。”
余平安也抱了一套,“这是我的。”
剩下的那套,余生拿起,“那这,就只能是我的了。”
穿衣服,洗脸,刷牙,开始吃饭。
“妈妈,这个好好吃。”余平安夹了块香菇送到余生的嘴边,她张开嘴含住,熟悉的味道,也只能出自他的手。
秦念夹了块家常豆腐,“妈妈,这也好好吃。”
余生再次张嘴含住,没有咀嚼,没有咽下,只是含着。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在伤了之后再给一颗糖,有些伤口就算是愈合了,也会留下疤痕,再也无法恢复如初。
早晨,在他那样狼狈的出现在她面前,哽咽着说念念不见了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很没出息的依旧爱着他。
只是,这爱,让她好累。
走廊里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接着是疯狗一般的叫声,“郁盛你这个践人,你把我孙子给我送出来,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秦太太--”司灏宇的声音传入房间,带着些低沉的慵懒,离门很近,危险的气息连房间里的人都能感觉得到,“到底是谁对谁不客气,还不一定。”
题外话:
9月12日草荷加更6000字,一共字哦!草荷是不是特别的勤奋啊?肯定是啦,草荷是勤奋的小蜜蜂(捂脸……)所以呢,让评论区热闹起来吧,草荷看到大家的身影了,会更有劲头码字的,写出多多的好看的故事来给大家看,么么哒,周末快乐!偷偷滴告诉你们,明天依旧有加更哦,会是多少呢?乃们猜一猜吧,在留言区留言,兴许猜对了草荷后天还会加更也说不定哦,耐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