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提前一年加冠,可谓是秦国目前最大的事情,吕不韦就算是想要阻止,也没有借口。不过他转而一想,君上加冠之后就代表他成年了,正是迎娶王后的岁数,而他的文娘也已及笄了。可惜吕不韦万万没想到的是,嬴政压根就没想过立王后。
太后提起加冠的事情,偏偏是如此巧合的时机,容不得嬴政和甘罗不去多想。甘罗抛去了这几天的纠结,重新回到嬴政身边出谋划策。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嬴政居然拒绝了。
“这件事情你不适合插手,于你的名声不利。”嬴政如此说道,“我从来没有忘记当你你在雍城受的罪,这一次,干脆一并算了吧。我倒要看看,这嫪毐的胆子究竟有多大?!”
“你傻啊,就是牵涉到太后,你反而更应该退避,你是国君,名声更加重要才对吧!”甘罗甚至怀疑精明的君上被人掉包了,所以才会连续干出这么多没头脑的事情。
“这么点儿坏名声与寡人来说毫无作用。”嬴政自傲地说道,他有那个资本。就算是天下人都唾骂他,甘罗都会站在他的身后支持他。
甘罗无法说服嬴政,他甚至不知道对方暗地里做了什么安排。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即将加冠的日子。而嬴政,必须坐着黄金车架,从咸阳前往雍城。
雍城,原本是秦国的国都,只是后来一任秦王将都城迁到了咸阳。但是雍城的代表意义是不容忽视的,嬴氏一族的太庙就在雍城,因而有什么大型的祭典活动,都需要在雍城进行。
嬴政的冠礼,就是其中一样。
而雍城,有太后在,早已经成了嫪毐的大本营,经营的如铁桶一般。嬴政孤身前去,简直就是羊入虎穴。
“母后安好,多年未见,母后倒还是原本的模样。”嬴政温雅知礼地颔首说道。
赵姬看到多年未见的儿子,也是有些激动,她感慨道:“政儿,你已经成为大人了,母后都快要认不出来你了。”
“那是自然,只有天天与儿子相处在一起的甘罗才注意不到这样的变化。母后远在雍城,怎么会知道寡人胖了还是瘦了。只怕哪天寡人驾崩了,母后也不会愿意回到咸阳。”嬴政阴阳怪气地嘲讽道。
太后心头一乱,差点就以为嬴政已经发现了嫪毐的计谋,才会如此说话。她轻轻摇头,不会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政儿也不会如此平静。
她劝服了自己,像是保证一般对着嬴政说:“政儿,不管怎样,母后都会让你平安无虞的。”
嬴政心中嗤笑,恐怕也仅仅是平安而已吧。他凉凉地开口:“这倒不必了,寡人只等着太后什么时候主动把嫪毐给交出来。”
他这话一说,太后就闭口不言了,显然是不打算合作。嬴政也没有继续追问,带着甘罗前往历任秦王居住的正殿,也就是蕲年宫,这个名字,是先王亲自命名的,让嬴政唏嘘不已。
“阿兄,我们现在做什么?”甘罗跟在嬴政身边,小心翼翼地问。
“等!”嬴政疲惫地把软软的甘罗抱在怀里,闭目养神起来,他轻声喃喃低语,“母后,希望你不要让寡人失望。”
雍城行宫的主殿自然是留给君上居住的,在嬴政来之前,已经打扫干净。嬴政带来的婢女侍卫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已经各自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雍城原本的人丁点儿都插不进手。
嫪毐有些着急上火了,若是没有秦王玺的话,只有太后玺,还是没有保障。无法,他只得再次恳求太后。这让他颇为郁闷,他明明是成大事之人,却总是要借助妇人之手,实在是可恨。
开弓没有回头箭,听出来嬴政的话外音,太后更加不能停手。她招呼着伺候的宫女,前呼后拥的去了膳房。那烟熏火燎的地方,让太后刚一进门,就急忙用袖子遮掩口鼻,就这样,她还是一阵咳嗽。她已经十多年没有干过活计了,再让她去干贫民的活儿,她也无从下手。
最后,还是厨子帮着她烧好了火,切好了食材,等于说她就是拿着大勺搅动了几下,这道羹汤,就算是她的心意了。
宫女们端着碗,等快到地方的时候,太后摆摆手,自己亲自端过来,袅袅娜娜地走到了嬴政所在的地方。
“政儿,都快要安寝的时候了,你还这么辛劳,当心看坏了眼睛。”赵姬将托盘放在案几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了纤纤手指上的红痕,“母后特别给你做了晚食,吃了早些休息吧。”
“寡人又不是没带着御厨,母后何必劳累?晚食寡人已经与甘罗用过,这汤羹,母后还是自己享用吧。”嬴政冷淡地说道,他早已经过了期盼母爱的年纪了,也不会去稀罕一碗汤羹。
太后的脸上忽青忽白,自从从邯郸回到咸阳之后,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待遇,政儿不是什么都听她这个母后的吗?不然也不会她长居雍城,也不曾干涉。
是,嬴政承认自己很纵容母亲,但是,这份纵容是有底线的,而如今,母后就在帮着嫪毐触碰这条底线。
“政儿,这也是母后的一点儿心意,母后知道你是个极孝顺的孩子,不会让母后伤心的对不对?”赵姬扯着尴尬的笑容,周围侍奉的宫女的视线,都让她觉得分外难堪,但是为了他们一家子的未来,她不能退却。
“难道说寡人不喝的话,就是不孝了?”
“母后不是这个意思。”赵姬慌忙地摇头,绝对不承认自己刚刚有逼迫之嫌。
“母后,寡人对母后是要孝顺,但是对待父王,寡人也要尽孝道。”嬴政冷着脸说起了自己死去的父王。
赵姬也面若寒霜,她曾经有多爱这个男人,现在就对这个男人有多失望,以至于提到他,就压抑得很。她的青春就断送在了等待之中,从豆蔻年华,一直到年过三十。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是他先对不起我的。”赵姬倔强的说道。
“父王没有对不起你!”若是真对不起你,你现在绝对不可能活得这么滋润。嬴政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他根本无法劝服母后。不过显然,他也并不了解女人的心思,贫贱夫妻百事哀,但是当女人有了财富地位之后,反而要追求男人细心呵护的宠爱,无法忍受寂寞。赵姬想要的,恰恰是先王嬴子楚不能给的。
“你们这些臭男人根本就不理解我!”赵姬气急败坏地掀了托盘,汤羹泼洒到了嬴政的衣衫之上,狼狈不堪。幸好汤羹是适合吞咽的温度,并不烫,嬴政的胸口只是红红的。
嬴政轻飘飘地瞥了哀泣的赵姬一眼,吩咐宫女准备热水,他要沐浴。
等到嬴政离开了,赵姬擦擦眼角的泪水,借着给嬴政整理床铺的时机,拿走了秦王玺。
她将秦王玺交给了嫪毐,语气不善地说道:“秦王玺。”
嫪毐迫不及待地将秦王玺拿在手中,反复把玩,甚至没有注意到赵姬低落的心情和通红的眼珠。
没有人安慰,赵姬将泪水与苦水咽回肚里,更加委屈,她反复告诫自己,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嫪毐是爱她的,他不是还要她当他的王后吗?
嫪毐得到了秦王玺和太后玺,立刻整顿军队,疾驰咸阳。咸阳是秦国的国都,他控制住了咸阳,自立为王,这嬴政小儿,在雍城就成了瓮中之鳖,手到擒来。
而嬴政,就好像不知道自己的秦王玺被盗走,一心一意地准备自己的冠礼。他没有父亲,母亲不管事,两宫太后也不好劳累,一切,都要他来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