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碧云穿着黑色夜行衣,疾速出了丞相府。她的步伐极快,轻盈的不发出任何声响。她一口气跑到了人迹罕至的各国质子居住的地方,其中一座房子,属于原先的赵国质子,现在空了下来。
她“咚咚咚”,在木门上轻轻敲了五下,三长两短。
“碧云,你来了。”屋内的人确定是自己人之后,才吱呀一声,打开了门,将碧云飞快的拉了进去。
这里就是他们在咸阳的秘密据点,就算是他国质子察觉到了什么,也会保持缄默。如今秦国一国独强,可以说是诸侯国公敌了。
碧云脸上带着黑色的绢布,说话也与平常的嗓音大为不同。
她拿出一幅素绢,上面是王宫的地形图,只有秦王所居住的大殿被特别标注,其余都是一个方块一个方块的形状。
“我们的人已经和嫪毐那家伙联系好了?”碧云将王宫舆图交给对方,说道,“这幅图也只是画出了大致形状,并不精准。”
“你不是进过王宫几次吗?怎么连一张舆图都弄不来。”接头人并不满意,要知道他们做的事情可都是要命的事,舆图越精准,任务成功的几率越高。
“你以为是那么容易的吗?四年前秦王便开始大肆整顿王宫,我们损失了多少细作?!这舆图还是我通过仅有的几次进宫机会描摹出来的。”碧云火大了,她明明刚遇见嬴政的时候,察觉到对方自己有好感,可是近几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竟然丝毫没有亲近的机会。
“也罢,碧云,辛苦你讨好吕不韦的女儿了。”接头人叹了口气,感慨道,这年头,当刺客也不容易啊。幸好,吕不韦的女儿吕文娘在父亲的嘱咐下,经常进宫陪伴寂寞的两宫太后,增加了不少和嬴政相处的机会。
“呿,吕文娘想要成为一代贤后,母仪天下,也不看看秦王看不看得上他。”碧云鄙夷地说道,当初吕不韦打得算盘倒是好,让太后安排帮助君上通晓人事的女子都是木头草包没人。有了这样的起点,再出现个娇俏可爱,文采斐然的贤淑女子,君上一定会喜欢的,可惜他没想到,嬴政对吕文娘根本就没兴趣。
“不说这些了,长信侯那边已经等不及了,需要立即动手。”
“什么长信侯?!不过是一个市井小人,靠着太后的裙带关系才封了侯罢了,若不是他的关系,我们也不会如此仓皇被动。”碧云说起来就气愤不已。他们在秦国寻找合伙人,扶植嫪毐这个蠢货上位。结果,合伙人是蠢货,能坑了秦国,但同时也坑了他们自己。
接头人无奈的叹口气,他对于嫪毐这个大嘴巴是真心服了,喝醉酒之后什么话都敢说,还口口声声说:“吕不韦算个屁啊,他是文信侯,我是长信侯,什么君上仲父,我才是君上的假父!”
得意忘形的下场就是酒醒之后胆战心惊,生怕嬴政查出来什么。正所谓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嫪毐决定将嬴政骗到雍城去,一头控制住咸阳城,一头抓住嬴政。
赵国这些以碧云为首的细作,就配合对方里应外合。舍得一身剐,敢把秦王拉下马,只要嫪毐事成了,那绝对可保赵国百年康泰。
两人怀抱着对赵国的美好未来,双双露出了笑容。
长风从门外闯了进来,让两人都反应不及。
碧云稳了稳心神,对着长风讽刺道:“秦王的座下忠犬到了,怎么要抓我们回去立功吗?就算你是第一剑客,我们俩个也不一定打不过你。”
“身为曾经的同伴,我给你们一个忠告,放弃现在的计划,离开秦国。”长风冷淡地说道,多年的秦国岁月,让他的脸庞更加坚毅,已经到了碧云陌生的程度。
碧云不敢置信地唇瓣微颤:“你还记得我们是同伴?!我以为你早就忘自己了自己的父亲是如何在投降之后被秦国人给坑杀的!不好意思,你忘得了,我忘不了,这个计划不可能取消,除非你去告密,让秦王把我们都给杀掉!”
长风无法说服碧云,碧云也不可能劝服长风,曾经的青梅竹马最终还是选择上了不同的道路。
“也罢,我走了。”长风收回了眉宇间的那一点担忧,匆匆离开。
接头人迟疑地问:“碧云,他会告密吗?”
“不会。我们继续商讨。”碧云摇摇头回道。
风起云涌,秦国将迎来不大不小的波澜。而甘罗,在这狂风暴雨之中,将陪伴着嬴政携手共行。
他刚一靠近嬴政接见下臣的正殿,就听到了一阵怒吼:“岂有此理,简直是放肆!”
紧接着,一个竹雕的笔筒就朝门外笔直的飞了过来。“咚咚”两声脆响,竹筒先是砸到了甘罗的脑门上,然后落到了地上,完成了华丽的二级跳。甘罗那聪明的而宽广的大脑门成了它完美的借力点。
甘罗蹲在地上,抱着脑门,哀嚎不已,眼角都是生理性泪花。
嬴政大步赶过来,宽大的袖子都被风带了起来。他伸手给甘罗揉头上肿起的包,一边说道:“你傻啊,看到有东西飞过来,怎么不知道躲开?!”
甘罗疼得倒吸凉气,泪光闪闪,他这才叫着飞来横祸好吧。
“那速度我也根本躲不开啊。”他委屈地说道。不过经过他这样一打岔,嬴政的滔天怒火也算是减少了一些,,没了刚刚气到火山爆发的样子了。
紧随其后而来的李斯拱手弯腰说道:“君上、丞相,下官这就先告退了。”他向来对君王的内心揣摩的很到位,直到此时不应该打扰君上和甘罗独处,为了君上的欢心,他就算不甘愿,也只能自觉地离开。
果然,嬴政不耐地挥了挥手,让李斯下去。
“咱们进去说。”嬴政脸色铁青地对着甘罗说道,他那样子,似乎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怒气,不牵连到甘罗的身上。
甘罗不明所以,只好点头。进入大殿之后,甘罗简直是大吃一惊,嬴政对外臣喜怒不形于色已经多少年了,如今却在李斯面前被打破,一屋子的东西都摔个七零八落,简直是一片狼藉。
嬴政左一脚右一脚,踢开了一块地方,两人总算能席地而坐了。这一次,嬴政并没有规矩的跪坐,而是敞开修长的腿,随意地踞坐着。
“我叫宫女寺人进来收拾。”甘罗面对着空旷而杂乱的房间,连个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并不知道嬴政是因为什么而发这么大的火。
“别!”嬴政拦住了甘罗,眉眼间怒火散去,尽是疲惫。他一把抱住了甘罗,紧紧地搂着,“就让我好好抱一会儿就行了。”
此刻的他显得分外柔弱,甘罗即便被搂得肉疼,也没有发出声响,而是无声地拍着嬴政的后背,一下又一下,跟给傲娇的猫咪顺毛一样。
不一会儿,甘罗感觉到了肩头一片炙热的水滴。
原来,阿兄竟然哭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忍住了问下去的欲、望,只是静静的安慰着对方。
很久很久,嬴政的情绪终于恢复了,才松开了甘罗。
他表情平淡,若是甘罗看到他通红的眼眶,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出现错觉了。
“玉儿姐姐曾经和我说过一句话,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甘罗拍拍嬴政的肩膀说道。
嬴政彻底炸毛了:“我没有哭,你那是错觉!”
“好好好,你没有哭。”甘罗跟哄小孩子一样说道。
“……”为毛甘罗在外口才那么好,面对他的时候却总是戳他肺管子呢?
最终,嬴政还是冷静地说出了事情的原因:“嫪毐不是寺人,他没有净过身。他进宫之后,就成了赵姬的男宠,并且,生了两个孩子。”
甘罗算了算时间,充分肯定了嫪毐的男性实力,能让三十多岁的太后一个接一个的往下生,那也是不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