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两位少年还要跟着吕不韦到秦王住处,那时赵姬已经待在那里了。吕不韦一路上也不浪费时间,而是将那些政务一一掰碎讲解给嬴政听。原本并没有这么多事,只是秦王病重的消息瞒不下去,其他国家蠢蠢欲动,国内也有些不安定,吕不韦白天实在是没什么时间。
虽然嬴政依然是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甘罗知道嬴政其实是心里记着吕不韦的好的。比起那些惹事的王叔,吕不韦更像是嬴政的叔叔,嬴子楚的好兄弟。
等到了秦王住处的门口,吕不韦才停了下来。
得到允许,三人才一同进入,叩见秦王。
“都起来吧。”嬴子楚虚弱地说道,他此时脸色愈发苍白,仿佛死人一般,对比未到三十、娇艳无比的王后赵姬,他显得更加虚弱,眼底都是黑青。赵姬点点头,无声地走了出去。
“是,王上,最近没什么大事,您不用担心,好好养身子就行。”吕不韦与嬴政说话说的口干舌燥,此时声音沙哑无比。他原本是个没身份的商人,嬴子楚原本是在赵国的质子,所以两人对于秦国的爱,是一般人不能理解的,秦国的事业是他们证明自己的方式。因而吕不韦一来,并不花费功夫去和秦王寒暄,询问对方病情。
果然,秦王子楚放心地躺在床上,脸上挂着微笑,他轻轻说到:“丞相,你辛苦了。政儿,还不快倒茶。”
一句话,就说的吕不韦眼中含泪,明明四十岁的老爷们,感动起来什么都顾不上了。他们君臣相得,走到今天不容易。
嬴政大声应是,起身准备去给吕不韦倒茶。
这时候,赵姬又袅娜地进来了,她端着三个被子,最先给的就是吕不韦。
“丞相辛苦了,政儿也麻烦你照顾了。这是梅子汤,润喉生津。”赵姬将汤盏交托到吕不韦手中,才走到嬴政和甘罗那边,温柔道,“你们两个小家伙压力也很大吧,喝些梅子汤祛暑。”
“多谢母后。”“谢谢君夫人。”
“真乖。”赵姬摸了摸甘罗的一头卷毛,这才重新坐回秦王子楚的病榻边,继续当那幅美丽的图画。
甘罗发现几乎每次和吕不韦前来探望秦王,都能看到王后赵姬,虽然对方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偶尔送上些糕点茶水,说上几句话,但是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繁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秦王的病情也越来越重了。明明外面烈日炎炎,他却总喊冷,无法,只得在屋内点上几个火盆,在里面的其他人简直是度日如年,汗流浃背。秦王同样是一身一身的汗,不过他的汗是虚汗,过几个时辰,就要有力气的寺人抱起他,给秦王换套褥子,此时他自己已经不能动了,如厕都需要别人帮忙。
太子宫内,嬴政因为在秦王寝室待得太久了,一身太子服饰又厚,回来之后就中暑了,还是甘罗当机立断,先扒掉那厚厚的太子冕服再说。
如今国君病重,若是太子再出些什么事,那可就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吕不韦丝毫不敢怠慢,让嬴政休息好了再说政事。可以说,吕不韦现在的威信可比嬴政大多了,他只能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等待自己康复。
嬴政不去听政,甘罗自然也不用跟着去,他负责熬药喂给尊贵的太子。
他从来没有想过,一国太子,严肃认真的嬴政,他居然怕苦?这可真是件神奇的事情。
原本甘罗还以为嬴政因为呆在太子宫无聊,所以故意折腾他,但是嬴政三番两次找借口就是不肯吃药的时候,他恍然大悟,太子殿下似乎并不是要逗他玩,而是真的对喝药这件事情深恶痛绝。
“阿兄,你为什么不想喝药呢?你看这药的颜色黑乎乎的,多好看啊,你不是最喜欢黑色的吗?”甘罗笑眯眯地逗着嬴政,他觉得对方身上的毛似乎都要炸了。
“那明明是褐色!你快拿走,难闻死了。”嬴政推开甘罗手中的药碗,一副要吐的表情。
“你该不会这么大还怕苦吧?!”甘罗分外吃惊,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似乎没想到嬴政连受伤都不怕,居然怕苦。
嬴政如同一尾鱼一样弹起来,他彻底炸了,朝着甘罗怒吼道:“我怎么可能怕苦!我又不像你一样,受个伤就哭哭啼啼,跟小女娃一样。你看看我身上的伤疤,这都是男子汉的象征。”嬴政激动地挽袖子,就差脱裤子了。
甘罗脸色刷的就变了,他像小女娃?很好,他现在需要去消消火气,免得被眼前这个病人气得让他做出殴打太子的蠢事,他脆弱的父亲甘肥一定会被吓傻的。
有了这样的想法,甘罗把药碗“砰”地一声重重地放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所不知道的是,嬴政在那里嘴巴张张合合,一脸懊恼,可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道歉的话。
嬴政对这碗该死的药十分敌视,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那药都在散发着熊熊的恶意。
“要是有什么仙丹能让我永远不生病就好了。”嬴政感慨道,他也曾经尝试吃过那些方士炼得一粒丹药,比起熬得药,那真的一点儿都算苦了。
他身体强壮,很久没生病了,不知道这药的苦到达了什么程度。
就在他激烈挣扎的时候,甘罗身边伺候梳头的小宫女走了进来。她放下一盘子甜蜜的果饯,清楚地说道:“这是甘小郎君让奴婢送过来的,可甜了,请太子殿下品尝。”
“滚出去。”嬴政心烦意乱地吼道,似乎这样,就能将甘罗刚刚发火时的样子给丢出脑海,他也就不用心虚了。啊,真是烦躁。
小宫女见到嬴政发火,脸色发白,颤巍巍地退出去了,生怕被处罚。
嬴政看了看蜜饯,再看看那冒着热气的药,最后眼睛一闭,一口将汤药给喝光,往嘴里丢了三颗蜜饯,才将满嘴的苦味给压下去。
喝完了药,他心想着这下可以和甘罗交代了吧,刚刚是他口不择言了,希望甘罗不要再生气了。
“来人!”嬴政喊了一声,进来的还是那个小宫女。
“太子有何吩咐?”小宫女脆脆地问道。
“怎么又是你?”嬴政拧着眉头说道。
“今日太子殿下的几位王叔都前来探病,怀恩总管和芸娘姑姑都前去接待了,所以这里就奴婢一个人。”小宫女说话有条有理,似乎也没有刚刚畏畏缩缩的样子。
嬴政有些头疼想吐,他只想着是自己刚刚喝了恶心的苦药的问题,便说道:“算了,你去把甘罗给叫过来,就说,就说太子已经喝了药了……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奴婢可不敢去,奴婢若是去了,还怎么照顾太子殿下呢?”一直低垂着头的小宫女忽然抬起头来,露出灿烂的笑容,让人毛骨悚然。
嬴政头脑越来越昏,他拼命扣着自己的手掌心,血液流了出来,可是依然没有办法保持清醒。
“没用的,殿下。”小宫女摇摇头,“这药可是能药倒一头猛兽的,你又怎么可能抵抗的了呢?”
迷茫的视线中,嬴政只能看到那小宫女拔掉头上的木簪子,朝着自己走过来。他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但是却无能为力,他想到了甘罗,若是自己没有把甘罗气走的话,此时就不会如此被动了吧?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已经完全失去意识。
“倩儿,怎么还没下手?”一个老宫女走了过来,看到昏迷不醒的嬴政,不高兴的撇撇嘴,原本和善的容貌也变得尖酸起来。若是甘罗在这里的话,就会认出来,这两个人正是之前和晋阳君嬴子奚交谈的老宫女,而这个小宫女,则是一直帮甘罗梳头的倩女。
“母亲,他这才刚被药倒,我怎么可能下手那么快,又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死的人。这可是咱们大秦的太子殿下。”倩女娇俏地撒娇道,这两个人若是放在一起看的话,确实有些相像,都是面善一类。
“什么太子,不过是杂种生的杂种罢了,晋阳君才应当是秦国的大王,若不是当年嬴子楚和吕不韦迷惑了太后,又怎么会成现在这样?!”那老宫女一脸愤恨,在她看来,嬴子奚才是最好的秦国国君继承者。想到这里,她对着嬴政更加愤恨,催促着女儿快些下手。
倩女手握着簪子,准备挑一个致命的位置刺下去,虽然木簪子并不锋利,但是杀个人还是足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