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我、我来,就就好。”韩非一看自己的老师要去搬香案,他原本还能通过慢吞吞的说话来掩盖的口吃,一着急也暴露出来。他家老师如今已是耳顺之年,头发花白,走路都感觉颤巍巍的。别到时候香案没有搬起来,还把自己给砸着了。
而荀卿的另一位学生李斯原本还在愣神,见状也急忙阻拦荀卿的行为。这不是胡闹吗?!拜一个年仅九岁的小屁孩当老师,只会被天下人耻笑。他一点儿也不想多一个九岁的师公来孝敬,他这次来还准备在秦国大施拳脚呢。
荀卿分外不高兴了,拿着手中翻山越岭必不可少的拐杖敲打两个学生。反正在这个年代,平民阶层是因为老师的存在,才有机会学习文字知识,不然那些东西永远掌握在贵族手中。因而,老师具有极高的地位,人们对于老师的尊敬已经达到了可以为其去死的地步。
“我要拜师,自然是要亲自准备香案和香炉,来能表达我对老师的敬意!”
可怜的韩非和李斯抱头鼠窜,还要替荀卿担心:“夫子,我们错了!别打了,小心崴着脚。”当别人的弟子就是这么悲催,你若是对不起老师,别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你给淹死,还要骂你不珍惜能学学问的机会。
尉僚哈哈大笑,唯恐天下不乱地说着:“就是就是,尊师重道可是为人的本分。”还好还有个比较正常的甘罗可是收拾这混乱的局面。
甘罗顾不上添乱的师叔,赶紧去抱住荀卿的胳膊,说道:“荀夫子不是还要拜我为师吗?不要耽误了时间。”他现在没有大人的那些弯弯绕绕,所以不会推辞说刚才是开玩笑的,不作数。
“夫子,小子姓荀,名况,字卿。”荀卿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便听话的收了手。
甘罗笑着拍拍荀卿枯树皮一样的手背,亲昵地喊道:“阿卿。”荀卿高兴的“诶”了一声。
这新鲜出炉的师徒俩相亲相爱的场景让在场的另外三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这回有甘罗发话,让两位徒孙略表心意一番,荀卿也就没有拒绝韩非和李斯的帮忙。两位青年为主力,荀卿这个老头子抬把手,总算弄整齐了拜师的物事。
其实说起来,当世虽然有释奠尊师之礼,却没有一套专门固定的礼仪。大多数私学都像孔夫子一样心仪成礼,辅以束修罢了,分外朴素。只是甘罗和荀卿的关系有些复杂,荀卿才如此郑重其事地行拜师礼。
香案摆在院内面朝太阳的方向,香炉置于正中央,周围还摆着各种瓜果祭品。当然,这些都是荀卿在尉僚家厨房里搜罗来的。荀卿站在西阶上,面朝东方跪下,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清烟袅袅,直冲云霄。
“一敬皇天,二敬后土,三敬鬼神。小子荀卿,今日拜甘罗为师。日后自当用心侍候甘夫子,不忤逆,不轻慢。天地神鬼共鉴!”荀卿声如洪钟,面容整肃,没有丝毫轻视之意。虽然开始只是一个玩笑般的打赌,但是,君子当谨守诺言,言行一致。
就连笑嘻嘻的甘罗都被荀卿这份郑重给打动了,各种念头在他脑海中划过。尽管他还现在不曾理解,但是他知道自己此时对荀卿是敬佩的。他在想自己若是那天小聪明失败了,能做到荀卿这般吗?应该不能吧。
“夫子,请用酒。”荀卿举起青铜酒杯,递给甘罗,里面已经斟了满满一杯。
“阿卿,我知道自己只有些小聪明,但是三人行必有我师,我会把我会的都交给你。”甘罗一饮而尽,因过于激动,就说了傻话,顿时脸色涨得通红。荀卿乃是当世大儒,哪里用他这小孩子的教导?这师徒的名分也就仅仅是名分罢了。
荀卿却很赞同甘罗的话:“那是自然。我这两名不成器的弟子也要会多听从夫子的教诲。”
韩非和李斯顿时从得意门生变成不成器的弟子,其中苦乐,唯有他们自己才知晓。不过表面上,李斯和韩非还是十分恭敬地拜见了小师公。
甘罗苦恼的抓了抓头发,心想着自己怎么也要给三个晚辈见面礼,可惜他并没有在身上携带多余东西的习惯,只能无可奈何地说:“阿卿,阿非,阿斯,见面礼先欠着,我下回再补上。”
“见面礼?”不光是荀卿他们,就连尉僚都未曾听说过这种说法。
甘罗并不居功,解释道:“见面礼是玉儿姐姐教我的,初次见面要馈赠对方礼物以示亲近。我现在身为长辈,就更应该为你们准备份礼物了。”甘罗却不知道的事,因为此次会面,“见面礼”自此开始流传于天下。
甘罗回去之后琢磨了好久,准备了三份礼物。一份是木雕的假牙,送给荀卿,帮助对方咀嚼食物。还有两份是藤球,送给韩非和李斯,让他们一来可以锻炼身体,二来能通过蹴鞠加深对军事策略的理解。至于荀卿的其他众多弟子,甘罗选择性的忘记了。
要知道甘赵氏来自赵国,对甘罗的影响也是极大的。
当年赵灵武王胡服骑射,赵国人学会了骑马射箭。赵王经常带着亲信出城巡视,有一日在树林里看到一只兔子,赵王下令要抓活的,于是大伙兵分四路,合而围之,却不想野兔受惊后四处逃窜,在马蹄间穿梭,成功逃离。在大家垂头丧气之时,一谋士提议以球代兔,蹴鞠便由此产生了。只是最初蹴鞠是在马上玩的,到后来才成为脚上运动。
甘罗在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甘赵氏骑马射箭,踢蹴鞠。这次做藤球,他一时没忍住就多做了一个,准备留着自己玩。
荀卿拜了甘罗为师,虽然不干涉与其他人原有的辈分关系,但按理说,还是要去甘家拜访的。而且和老师同处一处,自然要随侍在侧。结果让甘罗只有惊,没有喜。他可被甘赵氏揪着耳朵好好教训了一通,可惜这礼已成,关系是变不了的。
“人家荀夫子年过六十,都能当你王父了,你好意思收这么大的徒弟。他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多,走过的桥也比你走过的路多。这师徒关系做不得真,你一个小娃娃让荀夫子照顾你也不怕失了福气。”甘赵氏耳提面命,生怕儿子的心气过高,长歪了就掰不回来了。
她也是关心则乱,甘罗聪明活泼,性子却温厚善良。与荀卿两人的关系是极为特殊的,名分上他是夫子,荀卿是弟子;生活上荀卿是王父,他是孙子;而在学问上,有时相谈甚欢,但两人遇到意见不合时,也会针锋相对,互不相让,荀卿敲着拐杖,甘罗揪对方的白胡子。
总之,两人分外融洽,荀卿每天快活的要多吃一碗饭。当然,大家伙胃口都挺好的,实在是玉儿小娘子的厨艺精湛,饭菜美味可口,做法独特。
草庐陆陆续续有许多大家前来拜访,荀卿并不隐瞒自己的小夫子,反而十分乐意做引荐人,介绍许多学者给甘罗认识,甘罗的知名度达到历史新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