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光山色,美景幽幽。
华珠站在甲板上,白如美玉的素手扶住栏杆,严冬的风清冷清冽又夹杂了一丝凛然,其余的船客全都窝在房间取暖,但华珠仿佛不畏寒冷,就那么迎风站着。
廖子承自身后拥住她,紫色大氅裹住她,只露出她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尔后微微底下自己的头,朝她娇嫩的耳垂吹起了热气:“有什么好看的?都看了小半个时辰了。”
华珠软软地靠在了他胸膛之上,似乎一点儿都不乐意自己站着了:“风景太美,舍不得不看。”
没说的是,心情许久没这么轻松了,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京城,整个人都好似卸下了头顶的包袱,自在得不得了。
“你说,我们找到梅庄之后要做什么?”华珠微笑着,轻声问。这志在必的口吻,仿佛梅庄近在眼前,但其实他们还没找到第四份地图。
廖子承也好似并不担忧,脸贴上她的,他的冰凉,她的微微有些发烫:“找到之后我们就留在琅琊,闲暇时光可以坐商船到大食或者古罗马转转。”
“嗯,这个主意不错,我喜欢。”华珠闭上眼,全心全意地享受着他的温暖与缱绻,说不上来的感觉,跟他每一分每一秒都觉不够。他明明在她身边,可她有时就是觉得他好远。像一缕近在眼前,却不知何时会不经意消散的烟,“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不会。”这话,一路走来,华珠几乎每天都要问一遍,廖子承不知她怎么了,如此患得患失。
华珠心满意足地笑了。
廖子承亲了亲她粉嫩的脸蛋与软红的唇角,大掌交握在她依旧平坦的腹前。
华珠喜欢这样的姿势,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对小生命的期待,虽然,她还没怀上。
将近午时,画舫靠岸,抵达青云镇,华珠与廖子承下了船。
因是蜜月旅行,二人没带电灯泡,一路从京城歪腻到现在,吃一起、住一起、走路也非得牵在一起,任过客匆匆,也总能在朝他们投来不经意的一瞥时感受到这对璧人的小幸福。
华珠改为挽住廖子承的胳膊,满眼喜悦,甚至,大概乐昏头了,她都有点儿头重脚轻了:“中午去哪儿吃饭?”
“镇北有家很出名的牛肉店,中午先在这里解决,晚上去那边。”说着,廖子承牵着华珠进了一家私房菜馆。
店小二忙奉上茶水,推荐了几样招牌菜,廖子承一一要下了。
华珠觉着困,以手支头,隐隐打起了瞌睡。
廖子承暗觉不对,探出手掌,摸上她额头,这一摸,眉心一蹙:“发烧了,今晚就在这儿住下。”
万年不病的华珠终于病倒了,还是在蜜月旅行途中,华珠想咬死自己的心都有了,勾了勾廖子承的手指,以指尖轻轻挠着他掌心,软软地说道:“不嘛,我要吃镇北的牛肉。”
白里透红的脸,无精打采偏又亮若清泉的眼,再配上那樱桃一般的红唇……整一副迷糊到诱人的模样。
眸光微微一动,廖子承说道:“好,吃了饭雇辆马车,天黑之前应该能到镇北。”
二人用过午饭,即刻去车行雇了一辆宽敞的马车。时值腊月,天寒地冻,车行偎贴,特地备了暖炉与棉被,瞧着二人衣着打扮不凡,更是将棉被换成了新买来打算过年自个儿用的那种。廖子承付的车钱自然足够丰厚,三人很快上了路。
廖子承为华珠掖好被角,自己则取出四份梅庄地图细细研究。
华珠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翻了个身,见廖子承没动静,又翻了个身,可廖子承还是没动静,她索性爬到廖子承腿上了。
廖子承轻轻一笑,连人带被裹住抱进怀里,地图也不看了,就只看她。
华珠笑了,占有欲无限升级,已不满足他不靠近别的女人,恨不得他一双眼睛全都长在她身上。可绛珠来信告诉她,女人对男人不能太黏糊了,得若即若离些才好。不然,会被男人吃的死死的,什么地位都没了。
可她忍不住怎么办?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恨不得像根藤蔓缠到他身上。
想了想,华珠垂下眸子问:“你会不会觉得我烦?”
“嗯?”廖子承似是不理解她话里的含义。
“我天天这么缠着你,你是不是就不珍惜我了?”
廖子承听了这话,却是笑出声来了,年华珠,若是你经历了我那样的事,一定会发现每一个拥有阳光的日子都值得珍惜,每一次与心爱的女人拥抱亲吻都是奢侈。
“有可能,年华珠。”他这么恶趣味地答着。
华珠的脸色就是一沉:“你……”
廖子承挑起她尖尖的下颚,眉梢一挑,眸光深邃地说道:“反正你也改不了缠人的毛病了,不如缠紧一点算了,免得我跑掉。”
华珠委屈地撅起了小嘴儿,女人的天性吧,爱听甜言蜜语,偏他不说,还老是损她!可恶!
廖子承闷闷发笑,偏头,对着她粉嘟嘟的红唇吻了下去。
华珠不依,扭头躲开。
廖子承的吻落在了她脸上,紧接着,又顺着脸颊来到了脖子上,手,也麻利地滑入了她云裳……
华珠被刺激得浑身一颤,廖子承唇角一勾,准确无误地吻上了她娇美的唇。
唉唉唉,总是赢不了他。
华珠不犟了,仰头,软软地承受他的疼爱。
突然,马车一顿,车厢陡然倾斜了下去。
廖子承抱紧华珠,一个翻转让华珠压在了他身上,他的背撞上木板和桌角,一阵剧痛。
车夫忙跳下地:“爷,夫人,你们没事吧?”
“嗯。”廖子承淡淡地应了一声,挑开帘幕望向窗外,就见车厢的这一侧与地面已形成了一个几乎为七十度的角,“轮子陷阱去了?”
车夫蹲下身,自己检查了轮子,难为情地说道:“是啊,爷,这儿不知怎的,有个坑,轮子陷阱去,轴也坏掉了。您与夫人先下来,我修一修吧。”
廖子承给华珠穿上小马甲和棉袄,又披上粉红色氅衣,系了丝带,并把后边的帽子也戴在她头上,这才牵着她的手下了马车。
车夫想驱马,先把这个坑给过了,谁料,坑得太深,轮子根本出不来。
廖子承眸光一扫,找了块大石,又从车顶抽出一根固定车盖的铁棍,以大石为支点蓄力一撬,马车动了,轮子出来了。
车夫喜不自胜,忙行至跟前儿做了个揖:“多谢爷!爷真是好本事!”
廖子承把木棍交给他,又拿出洁白的帕子擦了手,淡道:“车轴裂了,再走会有危险,有备用轮子没?”
车夫摇头:“备用轮子?没有。”谁家的马车会准备备用的轮子?
廖子承望了一眼渐渐暗沉的天色,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车夫一去一回的时间,又摸着华珠发烫的额头说道:“外头风大,我们现去附近的村庄借宿一晚,明早再雇车。”
华珠点了点头,与廖子承一块儿朝有人烟的村落走了过去。
华珠从没下过乡,见了一望无际的田地和萧瑟光秃的枝桠,以及被拴在树边吃着干草的牛,只觉很是新奇。
“那是什么?”华珠摇手一指。
廖子承顺势看了一眼,语气如常道:“母羊要产崽了。”
“咦?为什么是脚先出来?”华珠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一幕,好奇地问。
廖子承捏了捏眉心,“这个……问兽医吧,我也不懂。”
华珠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眼睛一亮:“啊哈!你终于有不懂的东西了!”
廖子承好笑,没说话。
“哎哟——哎哟——”
前方,传来一名老者的痛呼。
廖子承与华珠的笑容微微一僵,加大步子走了过去。
小路旁,散了一捆干柴,干柴尽头,一名约莫五六十岁的老伯躺在地上,右手捂住左胳膊,痛得哀嚎连连。
老伯穿着洗得发黄又打了补丁的白褂子,内里一件麻布褐色袄,裤子呈黑色,裤脚开了口,鞋子也是黑色,顶上破了一大一小两个窟窿,隐约可见冻得发紫的脚趾。
穷,寒酸,是华珠对他的第一印象。
廖子承握了握华珠的手,示意她呆在原地,自己则行至老伯跟前,蹲下身问:“老伯,你的胳膊怎么了?是摔了还是被东西咬了?”
老伯听到人声,努力睁眼痛得紧闭的双眼,一张俊美如画的脸映入眼帘,一股冰雪般清冽的兰香钻入鼻尖,老伯大脑一懵,神仙下凡了?
“老伯,你的胳膊怎么了?”廖子承又重复了一遍。
老伯依然如置身梦中,木讷地道:“脚滑,我跌了一跤。”
“让我看看。”廖子承朝老伯伸出了玉雕般精致的手。
老伯一辈子没见过如此精致美丽的手,想起镇上老王家流传下来的百年古董美玉,也不如它一分好颜色。老伯怔住,忘了动作。
那完美得令人窒息的手却轻轻抬起他胳膊,微凉而温柔的触感,透过他脏乱厚重的衣服传到胳膊上,老伯越来越觉得自己脏了对方的手。
咔!
“啊——”老伯痛呼,却是骨头被一股大力按了回去。
廖子承站起身:“刚刚是脱臼了,你以后注意些,别再做太重太累的活儿。”
老伯转了转胳膊,惊喜地瞪大了眸子:“真的好了,我真的好了!多谢贵人相救!”
说着,又看向华珠,女子端的是生了一副好模样,年纪不大,约莫十五岁左右,梳着妇人的发髻,发髻中首饰不多,可通身都给人一种干净、华贵、与这个贫穷的村落格格不入的感觉。
他今儿是走的什么好远,竟遇到一对神仙眷侣?
笑了笑,老伯起身,问道:“二位贵人是城里来的吧?”镇上没这么矜贵的人,他可以确定,“不知道二位来咱们村儿有何贵干?”
廖子承就道:“我们想去镇北,中途马车坏了,我内人又感染了风寒,想在村子里借宿一宿。”
老伯憨憨地笑了起来:“我家清静,二位贵人若是不嫌弃的话,到我家落脚吧!刚好咱们村子里有人种了药田,平时谁头疼脑热都上他家看!”
廖子承想了想,点头:“多谢老伯了。”
老伯把柴火捆好,扛在肩上,这回,换了右肩,倒也还算利索。
在华珠的认知里,这么大把年纪还能干这么重的活儿简直是个奇迹,不由地夸赞了老伯一句。
老伯哈哈笑了:“我这不算什么,东头老吴家的,九十咯!每天上山砍柴,比我砍的都多!”
哇!华珠惊到了:“这么厉害。”
老伯见这位夫人虽然一看就是系出名门的娇娇小姐,可没有半分架子,心中又多了几分欢喜:“咱们都干习惯了!”
一路走来,廖子承发现许多房舍都是空着的,偶有人居住,却也不见男丁,只有老人与孩童在院子里或戏耍,或做着简单的手工。
“老伯,你们村子……挺空的。”廖子承仿佛很随意地来了一句。
这里的地界临近琅琊,不该这么空荡才是。
老伯叹了口气:“唉,村子里前些年遭了旱灾,良田都死光了,大家饿肚子饿得不行,就都出去找差事了。”
“快过年了,也不回来吗?”廖子承又问。
“自打去了就没回来过,也不知是不是死在外头了。”老伯嘀咕了一句。
很快,二人抵达了老伯居住的小院子。
一进门,一名十二、三岁穿着红色棉袄棉裤的少女从厨房里跑了出来:“爷爷!”
话落,看见廖子承与华珠,猛地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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