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河下方。
安颜始终没有离开。
守在边界北方战线边城的他在听闻到首阳城战况时,便不顾一切地直追过来,等他追到首阳城,战斗已经结束,他没有迟疑地跳进了黑水河中,顺着水流从上游到了下游。
可还是没有看到叶希的影子。
担心漏了哪一处,他逆流而上,与翟天承他们的寻找队伍错过,他攀着峭壁,“也许,也许她就在某处深坑等他……”他这样安慰自己,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找过去。
阿希……
你在哪里。
“让你担任安家这个少族长,就是为了迷惑那个丫头,既然你不愿依照计划行事,那留你又何用。”
“把他关起来!”
“什么少族长啊,不过就是个被休弃的夫人生的孩子,是不是安家的孩子还说不准。还一出生就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可真是个灾星。”
“你看他在安家,各位少爷小姐都不愿跟他玩就能看出来了。”
“也就叶家那个傻子才愿意相信他。”
“叶家,现在也倒霉了……”
他从暗无天日的地牢逃了出来,等到了叶家,已经是一片废墟,琳琅界被封锁,入口消失不见,他找了三天,翻遍了整个山头,也找不到入口。
找了那么久,等来的是安家的追兵。
“叶家全门已经灭了,你想找谁?哈哈,安颜,纵使你天资聪颖,得到叶家那丫头的喜爱跟叶家长老的认可又如何,现在的你,看看像什么,像一条狗,对,就是一条狗!”
“你以为父亲是真的看重你?他看重的是叶家丫头对你的喜爱!如果不是叶希只相信你一个人,你以为父亲会把少族长的位置给你,还让你们订亲吗?凭你的身份,怎么可能配得上叶家继承人的她!”
“我们只是要利用你,毁了叶家!”
“谁喜欢上你,谁都要倒霉!”
“因为你的出生就是个不详。”
辱骂声阵阵,不断回响在耳旁。
因为你的出生就是个不详……
所以害死了她。
他双眼呆滞,环顾四周,想要看到那个人……
“以后谁敢再这样说安颜哥哥,我绝不会放过你们。”善且年幼的少女,手持她父亲送给她的灵剑,护在他身前,横扫了所有的安家子弟,只身立在败在她手下的少年英杰之中,她眉眼清冷,字字铿锵:“从今往后,除却安颜能进叶家的大门,我叶希绝不欢迎任何人前来做客。”
“就算是你们的族长前来,也是如此。为什么?因为你们说了他,那便是与我叶希为敌。好走,不送。”基于良好的修养,她只差没有说出一个滚字。
“你为什么不还手!不还手会被打死的!下一次,一定要还手!记得了吗?!”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气急败坏。
可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这样护着他……
“怎么了?是不是被打傻了,你们别把他打死了,父亲还等着他,胆敢逃出地牢,吃了熊心豹子胆,你回去等死吧!”
不能回去。
他要找到阿希!
那是安颜长那么大以来,第一次举剑反抗,他杀了安家派来的所有追兵,废了他的亲哥哥。
从天界逃到地界,整整逃了一百年,也找了一百年。
他……
找到了叶馨。
被埋在酆阳城下的叶家墓地被掘,所有叶家人的尸骨被挖出来,惨遭曝晒,叶馨一怒之下屠了城,将所有被挖出来的尸骨一具具埋好,便消失无踪。
他听说消息时,便循着线索追了过去。
那时两人见面,都是彼此最狼狈的时候。
叶馨抱着两个婴儿,身边拉着一个推车,双手伤痕累累,坐在街头乞讨。
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没脸见他们……
安颜在那里站了一天。
才慢慢地将凝望着叶馨的视线转移到她小心照料的推车上。推车上睡着一名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二岁的年纪,被擦得白白净净的脸,已可初见日后的绝色,只是她双眼紧闭,像是睡着了……
他一动不动,手脚僵硬地坐在叶馨的对面,两人狼狈的穿着与疲倦,就像是街边最普通的乞儿。一天过去,车上睡着的少女终于动了,叶馨见状从街边要了水,给醒来的叶希喂下。
那任人摆弄的呆滞与无神,以及没有焦距的眼,让安颜立在原地。
她,本该是神采飞扬。
本该是潇洒自信。
本该是傲视天界所有天才的叶家少族长。
而不是失去了行动能力,呆坐在推车上的痴呆少女。她更不会冷眼旁观自己的妹妹成为乞儿,受人冷眼,被人辱骂。可是面对这一切,叶希像是看不到。
唯有叶小南叶小北在哭时,她才有一些感觉,叶馨这时会把孩子塞到她怀里,她紧紧地抱着,像是对一切的珍视,三人坐在推车上,叶馨便一个人拉着他们走。
安颜拖着沉重的脚步,跟上。
他这时才知道,叶希以自身为阵引,救回了叶小南叶小北的命,可自己却魂魄俱散,被叶馨从第三界夺回了最后一缕残魂,才勉强维持了生命迹象,可因此时不时就会陷入昏睡。
每当这会,叶馨便会停下赶路,寻地乞讨,给叶小南他们要吃的,他们不知道走了多少地方,不知道跑了多少处,叶馨将她失散的魂魄一点点地凝聚。
直到她第一次开口说了第一个字。
“家……”
回家。
叶馨因为她这句话,选在霍都定居,壮大产业,发展势力,为的只是守住一个家,一个任何人都不能欺负的家。
“如果你敢伤害她,我会杀了你。”
跟了数年,叶馨第一次跟他说的话是这句,他点头,“嗯,杀了我。”
如果她受到任何伤害,我会先杀了自己。
可是……
他却一次又一次在她危险的时候,没有在她身边。
没有守护好她……
他明明答应过,会照顾她一辈子。
黑水河汹涌的河流,快且猛,一道骤然激起,打在安颜身上,将灵力枯竭的他卷入河底,他不再挣扎,若可以……他愿意同她沉睡一处。
他闭上眼,任由水流卷过。
就让一切都沉睡河底吧……
……
安颜。
回来!
叶希陷入梦魇,张口想要喊话,却吐出一口血,时乐从门外进来,吓了一大跳,“叶希!”
“去救他。”叶希紧紧地攥住他的手,“快去救他!”
“救谁?”
“安……”
话语刚落,叶希捂着胸口一阵疼痛,蜷缩着身子,险些昏过去,安颜……
全身被汗水打湿,时乐打了湿巾给叶希擦汗,可她像是躺在水里,全身湿透。
“这样会生病……”
时乐眼底闪过着急,打算寻干净的衣裳给他换上。可刚解开领子,他的动作便顿住,而后收了回来,叶希是女的……他看了眼床上的她,快走出房门。
“别等我……”
“我不是你要等的人……”
叶希发了高烧,整整烧了七天,期间黑衣男子回来过一次,只是说无大碍。元神跟肉身相融也需要时间,可时乐还是忍不住担忧,但黑衣男子回来一次,便又走了。
来无影去无踪,时乐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的。
有时候他转个眼,人就消失了。
时乐想过要去外界打听消息,想找回翟天承,可天高地远,他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更别说找人。
而翟天承更像是消失了……
……
尧光界。即便各国如何限制这边的通行,可人是活的,他们总能想到办法,但是近些日子,这边来了两个狠角色,连杀了三百多人,还没有停手。
“全是天界四大世家的子弟!”有人惊道,“这是专门逮着这些人在杀啊!”
“妈的,什么仇什么怨,竟然连斩了我们十多人!”有一严家子弟在啐骂,闻言众多修炼者逐渐远离了这片范围,在尧光界所在凌波谷,龙蛇混杂,各方势力侵占,其中又以天界四大家族跟魔族最为强大。
见到这些人,还是走为上计。
“这次还没有宝贝出来啊。”
“是啊,潮涌还没开始。”
自尧光界的入口被定在凌波谷之后,每过三个月便会有一次宝贝涌现的风暴潮出现,一次持续七天,不仅可以在风暴潮中提速修炼,还能在这片地方捡到宝贝。
属于上古时期的宝贝,引得众多修炼者疯狂与厮杀。
眼见潮涌将近,守在这一处的人自然越来越多,可几天前来的狠人,实在让人心颤,这么久了,他们还没见过有人能从对方手下走过三招,幸亏他们只逮着天界四家杀。
众人有些庆幸。
感觉到天地元素出现了波动,众人眼底掠过惊喜,快要开始了。
凌波谷,瘴气满布,谷内寸草不生,肉眼视力被降为最低,山谷上方,尧光界的入口就在那,此时入口光芒大放,强大肆虐的灵力潮,就要爆发。
“赶紧退后!”
离得近的众人大喊,这时候凑上去,可是会被风暴撕裂。他们不敢大意,而在这个时候即便入口之门大开,他们也没有人敢往里面走。如今的尧光界不比以前,能在外围修炼已是极限,界内已经无法容许任何生命的存在,更别说是潮涌出现的时候。
众人迅速后退,等待潮涌开始。而退后的他们,自然也没注意到,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顶着风暴走进尧光界入口。为首紫衣,他身背一柄古剑,步伐稳重,并不为风暴群所扰。
吞天兽啐了句风暴真强,可还是没有落下脚步,紧跟着翟天承。
“传说,尧光界内有一面引魂仙镜,可以凝聚三魂七魄,即便是魂飞魄散散落三界的残魂,也能收集。”凌波谷中最高的一棵树上,风暴侵入不了这里半点。落在树上的两人,遥望着翟天承进入尧光界的一幕,一人忍不住出声问。“你故意放出这样的消息,把他引到这里面去,就不怕他知道后找你算账。”
黑衣男子漫不经心地问:“嗯?他打得过吗?”
那人叹道,“难怪秦素不肯让你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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