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慧雅如今也知道元靖对自己的心思,因此见到元靖的第一反应便是往四周去看。
当她看到前方不远处的付春恒等人和兰太监的那些随从时,慧雅的一颗心这才放回了远处。
她看了元靖一眼,心道:关你屁事!
兰太监反应很快,看看元靖的神情,再看看慧雅的反应,便知元靖误会自己在和慧雅幽会,不由又好气又好笑,道:“不知元公子有何指教?”
元靖见慧雅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了。
听到兰太监那特殊的沙哑嗓音,他定睛看去,这才发现这个风度翩翩的小白脸居然就是大太监兰泽,不由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满脸通红强装镇定给兰太监行了礼。
他是个很机灵的人,说了几句话之后脸上的红晕就消失无踪,风度翩翩地与兰太监寒暄了起来,尴尬的气氛也得以化解。
慧雅在旁边听了片刻,见元靖居然提出要陪兰太监逛宝相阁,她不欲多留,便向兰太监提出告辞。
兰太监亲自送她下了台阶,眼看着她上了轿,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这才转身与元靖一起进了宝相阁。
慧雅的轿子走了没多远,风把轿帘吹拂起来,露出了一道缝隙,慧雅一眼就看到元靖的小厮阿北引着一个女子从清风茶楼走了出来。
她心中一惊,撩起轿帘定睛一看,发现那个女子竟然是马医官的女儿马秀莹!
元靖陪着兰太监逛了宝相阁,帮兰太监付账买了不少首饰,又邀请兰太监同去饮酒。
作为承平帝的亲信,兰太监也深谙平衡之道,虽然暗中投向了穆远洋一方,但对毛太师一系还是很和气的。
他客客气气道:“多谢元公子了,不过陛下该醒了,我得赶紧回宫伴驾……”
元靖自然又是把兰太监给捧了一番。
临分别,兰太监都坐进轿中了,想了想,撩起轿帘含笑看向元靖:“元公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元靖笑得满面春风,声音更是好听:“公公请讲,元某洗耳恭听!”
兰太监笑:“元公子,不知‘天涯何处无芳草’的下一句是什么?”
元靖俊脸上那春风般的笑意滞了滞,然后笑得更加开怀:“公公,下句不是‘看你会薅不会薅’么?”
兰太监:“……”毛贵妃是疯子,毛太师是疯子,元靖也是疯子,毛家全都是疯子!
他不和疯子说话了!
慧雅的轿子刚走到状元坊街口,跟轿的小厮就隔着轿帘禀报道:“禀夫人,大人来接您了!”
慧雅把轿帘撩起了一道缝,看到赵青牵着马走了过来,不由心中一喜,却故意放下了轿帘。
赵青走过来,撩起轿帘探头进来,柔声问慧雅:“没事吧?”
慧雅嫣然一笑:“回家再和你说!”
回到开封县衙后宅,慧雅与赵青一起洗了手,又亲手点了两盏榛松泡茶,与赵青在罗汉床上挨着坐了,这才把今日与兰太监出去之后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因为怕赵青吃醋,提到元靖出现时她没多说,只说元靖似乎是误会了毛太师与她的关系,并询问赵青:“阿青,元靖会不会拿这个做文章,污蔑我与兰公公的关系?”她什么都不怕,却担心赵青声名受到影响。
赵青垂下眼帘笑了:“怕什么?有我呢!”
见慧雅大眼睛忽闪忽闪,看起来余悸未消,赵青便揽过慧雅,在慧雅柔嫩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低声道:“一则兰太监在宫中地位超然,即使得宠如毛贵妃,也得小心巴结他;二则我不会让这样的流言伤害你的。”
其实还有一个理由——赵青和元靖斗了很多次,他发现元靖虽然卑鄙,却在对待慧雅上一直保留着一道底线,从不越过这道底线去——所以赵青不是特别担心。
小夫妻俩依偎在一起良久,慧雅叹了口气道:“这样的日子真没意思,阿青,最近又没有什么案件啊?”
赵青笑着在她额上吻了一下,敷衍道:“哪里有什么案件。”其实他这段时间之所以这么忙碌,就是因为有凶案发生,可是这样的案件太过凶残黑暗,他不愿让慧雅参与。
慧雅还是觉得无聊,猴在赵青身上磨蹭着,弄得赵青心乱如麻难以自制。
他只得投降,紧紧抱着慧雅不让慧雅动弹:“等有了案件,我就让小五来叫你!”
慧雅这才满意,与赵青脸贴脸轻轻磨蹭着。如今春暖花开,她也似乎比往日热情了些,偶尔也会主动一次两次。
赵青哪里还能忍住?当下抱起慧雅便进了东暗间卧室。
午睡起来后,慧雅见赵青去前面忙去了,便让小梅去寻丁小五,让丁小五传话给赵青,说自己预备带人去守备府后宅布置房子。
没过多久,丁小五便带着叶瑾过来了,原来赵青正在处理公务,让叶瑾带着几个差役护送慧雅过去。
慧雅做事麻利妥当,不过花了七八日,便把开封县守备府内宅的四进院落收拾得花团锦簇富丽舒适,只待主人兰娘子入住了。
安排好这一切,慧雅又分别给兰太监和兰娘子去了封书信,把此事交代清楚。
转眼间就到了四月底,慧雅的生日刚过,天气便一天比一天热了。
这日大早上的天便有些热,慧雅挽了个桃心髻,只穿了件月白扣身夏衫,系了条玉色纱裙,打扮得利利落落,带了月莲等丫鬟立在堂屋罗汉床边裁剪夏季衣裙。
丁小五过来禀报道:“夫人,大人请您去后堂呢!”
慧雅一听,便知赵青这是让她去参与断案,当即欢喜道:“且等我片刻!”
她进了卧室,在丫鬟的服侍下在外面穿了件白底碧色领子对襟印花褙子,又抿了抿刘海,这才带着小梅和海棠随着丁小五去了。
穿过穿堂到了后堂,慧雅在屏风后的圈椅上舒舒服服坐了下来,吩咐小梅和海棠:“去准备一些冰镇酸梅汤过来,再切一盘水果什锦送过来!”
小梅和海棠答应了一声,轻手轻脚进出准备着茶果点心。
冰镇酸梅汤和水果什锦刚准备好,赵青亲自拿着一摞卷宗走了过来,把卷宗放到了茶几上:“慧雅,你来看看这个案子有什么破绽!”
见赵青过来了,小梅和海棠忙退了下去。
慧雅仰首一看,见大热的天,赵青依旧带着乌纱帽穿着官袍,额头上有些细汗,忙拿了自己的白挑线汗巾子,示意赵青俯下‘身来:“阿青,擦擦汗再说!”
赵青也不出声,乖乖地俯身让慧雅给他擦了汗。
慧雅放下汗巾子,端起一盏冰镇酸梅汤喂着赵青一口一口喝了,这才拿起卷宗看了起来。
赵青拖了一把圈椅挨着慧雅放下,自己在圈椅上坐了下来,拿着一把扇子慢慢扇着,凤眼沉静如水,凝视着正翻看卷宗的慧雅。
慧雅看了一会儿,发现这是上任开封县令张德胜留下的一桩悬案。
今年二月初,盐商之子孟少祖带了两个小厮在运河河堤上游玩,见河边一处宅子桃花灿烂,赏玩中便自花园后门闯了进去。
这座宅子原是户部尚书胡晓宇的外宅,花园中那座小楼,里面住着胡晓宇豢养的外室、从良的名妓聂润润。
孟少祖立在楼下,与楼上的聂润润调笑了几句,开玩笑般约定夜间子时小楼相会。
谁知事情便这么巧,胡晓宇奉旨南下巡视江南诸州,回京之后交割了公事,第二天一大早便出城到了自己这处藏娇金屋,来会聂润润。
谁知他带着从人刚进入宅子,便听得小楼中传出一声尖叫,丫鬟翠叶从小楼里冲了出来:“娘子死了!娘子被人杀死了!”
胡晓宇带着人冲上楼,发现聂润润衣裙凌乱倒在楼梯口,背上插着一把宰牛专用的割牛刀。
接到报案之后,前任开封县令张德胜亲自到现场勘查,发现聂润润是被这把割牛刀一刀劈死的。
审了聂润润的丫鬟翠叶之后,张德胜得知聂润润白日曾与一位风流少年调笑,约定夜间子时相会。到了晚间,翠叶就被聂润润遣到了前院的值事房,后花园小楼里发生了什么,翠叶都不知道。
第二天清早,她去楼上侍奉聂润润起身,一上楼就发现了聂润润的尸首。
张德胜很快便把与聂润润偷订幽期的盐商之子孟少祖捉拿归案。
刑讯之后,孟少祖招认自己当夜子时来到胡宅花园后门,推门进去,直奔小楼。
楼门虚掩,上楼之后,逼奸不成,他便杀了聂润润。
赵青见慧雅看得很快,没过多久便把卷宗看了一遍,便轻轻道:“前任开封县令张德胜刚结案,还没来得及上报,他就被调任湖州,此案便搁置了下来。”
“我刚与张德胜做了交接,孟少祖之父孟庆三便携重金前来贿赂,希望我能够为孟少祖翻案,被我给赶了出去。”
“我虽然赶走了孟庆三,可是读了一遍卷宗,却发现了好几处疑点……”
慧雅凝视着赵青,认真地倾听着赵青叙述,到了此时,才道:“阿青,那户部尚书胡晓宇多大年纪?”
赵青想了想,道:“胡晓宇是五十多岁近六十的样子。”
慧雅雪白的手指在卷宗上弹了弹,发出“啪啪”的声音:“卷宗里说了,聂润润十八岁,孟少祖十七岁!”
她大眼睛里含着一丝兴味:“第一个疑点,卷宗上面描述孟少祖是十七岁,‘貌甚俊雅’,也就是说他生得年轻又俊雅,而聂润润十八岁,聂润润的金主胡晓宇五六十岁,相对于年迈的胡晓宇,年轻俊秀又多金的孟少祖似乎对女人的吸引力更大!”
赵青闻言秀致的眉蹙了起来:“……”
慧雅笑嘻嘻安慰他:“当然了,阿青,即使你年老色衰,即使你八十岁了,我最爱的还是你!”
赵青扶额:“年老色衰……”
慧雅莞尔一笑,继续道:“另外有一个细节是孟少祖夜间子时进入胡宅,花园后门与小楼之门都是一推而开,这说明是聂润润为他留的门。聂润润既然为孟少祖留了门,说明她对孟少祖有意,既然有意,孟少祖又何必逼奸?而聂润润又怎会因为‘逼奸不成’被杀?”
赵青拿着扇子猛扇了几下,沉声道:“另外还有一个疑点,孟少祖始终没说清楚,那把割牛刀是从哪里来的!”
慧雅看向赵青:“既然疑点重重,为何前任开封县令会急着要结案?”
“因为户部尚书胡晓宇催逼他结案,”赵青凤眼微眯,声音里带着一丝别的意味,“而毛夫人,则是毛太师的妹妹。”
他眼波流转看向慧雅。
慧雅想了想,道:“胡晓宇的妻子,是毛太师的妹妹,他自己是毛太师的门生,居然还敢豢养外室?外室被杀死之后,他又为何不急着寻出真凶,而是催促着结案?”
赵青嘴角抿了抿,道:“不知元靖又在里面充当了什么角色……”他真的很厌恶这个元靖!
慧雅神情凝重:“阿青,这个案子,可真是疑云重重啊……你确定要继续调查?”
赵青点了点头。
这件案子,他一定会追查下去。
这是一个削减毛太师一系势力的大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