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慧雅妆扮之后便拿了本书歪在锦榻上边等边看,可是等了好一阵子还是没有前面的消息。
她正在忐忑,梁妈妈忽然过来了。
瞅四下无人,梁妈妈这才低声向她禀报道:“夫人,那些小脚黄雀都已经拾掇好晾好了。”
慧雅闻言,忙道:“我要的那八个白瓷坛子准备好没有?”
梁妈妈忙道:“准备好了,都是从永平县拉过来的!”
慧雅知道这件事更重要,就不再等前面的消息,只叫了梁妈妈李妈妈跟上,也不叫其他人,直接去了后花园的画堂春。
画堂春的湖心岛上有一个厨房,梁妈妈已经把需要的器皿和作料都准备好了。
慧雅在梁妈妈李妈妈的服侍下脱去外面的大衣服,只留扣身月白松绫小袄和银红裙子,和李妈妈梁妈妈一起洗了手,开始忙碌起来。
李妈妈和梁妈妈把已经洗剥干净晾干的小脚黄雀一只只用酒泡了泡,然后抹干。
慧雅则忙着调配调料,她用麦黄、红曲、盐椒、香料、葱丝和姜末用一个大铜盆搅拌在一起。
梁妈妈忙活的时候,间或看了慧雅一眼,见她一言不发认真地搅拌着调料,不禁心中感佩之极。
忙完这些之后,梁妈妈把白瓷坛子全搬了进来。
李妈妈把抹干的小脚黄雀在坛底摆了一层,慧雅拿勺子舀了一层调料盖住;李妈妈再铺一层小脚黄雀,慧雅再盖一次调料。
等装满了一白瓷坛子,梁妈妈就用箬叶盖住,用篾片十字交叉,从顶端固定住。
一直忙碌到了后半晌,慧雅她们才把八坛黄雀鲊密封好收了起来。
慧雅吩咐梁妈妈:“放阴凉处收好,半个月后就可以送出去了。”
明日就是初一,半个月后正是正月十五,毛太师吃惯山珍海味,一定有些腻味了,而这用他最爱的小脚黄雀制成的黄雀鲊,正好用来与清粥搭配着吃……
慧雅用桂花香胰子反反复复洗了好几次手,这才看向梁妈妈,话中有话吩咐道:“我和李妈妈先走,梁妈妈把画堂春的小厨房收拾干净。”
她说话的时候,一双大眼睛看着梁妈妈,重音又放在“干净”两个字上,梁妈妈自然听出来了,当即屈膝行礼:“夫人放心吧,这边有我呢!”
从湖心岛回岸上,需要经过水上游廊。
慧雅了了一桩心事,心中轻松适意,带着李妈妈,悠闲地散着步往外走。
李妈妈心中着实好奇,到了此时才开口问慧雅:“夫人,做那么多黄雀鲊做什么?您不是说黄雀壮阳,不可多用的么?”
慧雅不由笑了,亲热地拉着李妈妈的手,道:“妈妈,是用来送给远房客人的,你别管了,别和别人提这件事!”
李妈妈点了点头:“我知道,一定是大人为了升迁,要给上司送礼物,又怕人知道。放心,我谁都不提的!”她只和慧雅亲近,这些事又会去和谁说?
慧雅笑着伸了个懒腰:“妈妈,这样我就放心了!”
赵青送走父亲,心情激荡,当即便去内宅寻慧雅,谁知却扑了个空。
月莲玉桂她们只知道夫人带了李妈妈和梁妈妈去后面花园,却不知做什么去了。
赵青却一下子就明白了,便让丫鬟们都退下,自己一个人进了西暗间书房,开始继续完成他和慧雅合作的画《玉堂春》。
慧雅回来的时候,赵青在书房内听到她的声音,这才放下心来,忙出来迎接——他只不过和慧雅分开了半日,竟觉得好像分开了很久一般,心里空落落的,觉得有些孤独,颇为思念慧雅。
按照慧雅和赵青的规矩,她和赵青在房里的时候,丫鬟们都不用进来侍候的,因此赵青慧雅夫妻携手进了房内,丫鬟们便都立在廊下候着。
慧雅一进上房,便踮着脚跟让赵青闻她身上的味道:“阿青,你闻闻有没有什么味道?”
赵青什么都没闻到。
可是慧雅依旧不放心,非要换衣洗澡。
赵青只得道:“那你快一点,晚上我们要去侯府祭祖饮宴。”
他的声音很平淡,可是正在脱衣服的慧雅却听出了他那平淡之中所蕴含的欢喜,不由回头看了他一眼,道:“阿青,到底怎么了?”
赵青微微一笑,上前抱起了慧雅:“我陪你一起去洗澡吧!”
想到慧雅要陪他进入赵氏家祠,得到赵氏列祖列宗的承认,他心中便欢喜极了,恨不得立下把慧雅摁到身下揉搓一番。
慧雅吓了一跳,一边挣扎一边连声道:“不要!不要!我才不要和你一起洗澡呢!”赵青每次和她一起洗澡,目的都不是洗澡,而是折腾她!
她如何能挣过赵青,很快便被抱进了浴间。
一时事毕,浑身软绵绵的慧雅被赵青服侍着洗了澡出来,歪在贵妃榻上半日才缓过劲儿来,见赵青又来吻她,便抬手拍在赵青脸上,推开了赵青的脸:“滚啊你,色‘狼!”
赵青俊俏的脸当下就红透了,讷讷道:“……我是你丈夫……”
慧雅眼波流转看了他一眼:“色‘狼!”
赵青觉得这俩字和自己实在不搭,很不情愿,又懒得反驳慧雅,只得默认了。
到了傍晚时分,慧雅这才收拾停当预备出门。
赵青已经在西暗间书房等了半日了,闻声便走了出来,见慧雅笑盈盈立在那里,戴着赤金镶红宝花冠,穿的是玫瑰红百蝶穿花纹遍地金修身长衣和月白裙子,这样热闹富丽的颜色却衬得她肌肤更加晶莹洁白,大眼睛盈盈含水,樱唇嫣红莹润,说不出的美丽可爱。
看着这样美丽的妻子,赵青有些腼腆地笑了,从月莲手中接过慧雅的大红羽纱面银狐斗篷,服侍慧雅穿上,牵着慧雅的手,柔声道:“走吧!”
作为几代列侯府邸,定远侯府自是威赫扬扬,其富丽高华自不必言。
慧雅的马车跟在骑马的赵青后面进了定远侯府。
月莲拿着她的衣包,海棠拿着妆匣,玉桂则拿着装赏人银锞子的匣子,坐在后面的那辆车上。
阿芬和阿凤则坐在最后面的那辆车上。
马车逶迤而行,直直走了一盏茶工夫,这才走到了仪门外面。
打扮得花团锦簇粉妆玉琢的尹氏在丫鬟媳妇的簇拥下来迎赵青慧雅。
一时赵青扶着慧雅下了马车,齐齐向尹氏行礼:“见过大嫂!”
尹氏矜持地回了个礼,道:“父亲和老夫人都在里面呢,你们大哥也在里面,都进去吧!”
到了侯府上房,慧雅与赵青一起给公公赵岭和继母小严氏磕了头,又给大哥赵琪行了礼。
这时赵勤赵颖也上前给赵青慧雅行礼。
待这些人都见礼罢,小少年赵子节才被大丫鬟带了过来,给众位长辈行礼。
整整忙乱了好久,管家来报,说众族人都到齐了,现任族长赵琪这才请示了父亲,预备开始祭祖。
慧雅是第一次见到所谓的赵氏家祠。
只见前方是一排乌油油的木栅栏,栅栏内是五间紫檀木大门,正中间的大门上挂着一个匾额,上书“赵氏宗祠”四个字,下面加盖着皇帝印章,原是先帝题写的。
进入祠堂之后,道路两侧皆是苍松古柏,外面的爆竹声隐隐约约,里面静得有些吓人。
穿行三重院落之后,终于到了祠堂外面。
慧雅立在外面往里看了过去,发现里面锦幕飘拂香烛冉冉,弥漫着肃穆庄严之意。
祠堂内挂着傅氏列祖的遗影,众人在乐声中开始祭祀跪拜。
半个时辰后,慧雅的腿如灌了铅一般,跟着赵青随人流出了赵氏家祠。
此时定远侯府华灯初上金碧辉煌,在连绵不断的爆竹声中,家宴开始了。
用罢家宴,众人开始守岁,赵青却起身告辞,带着慧雅离开了。
赵岭心中有事,不让别人出来,只带了赵琪出来送赵青夫妇离开。
目送次子儿媳乘了马车离去,赵岭心中不由有几分萧瑟,他非常清楚,除夕之夜赵青之所以非要离开,这是做给他和赵琪看的。
赵青是真的要和他大哥赵琪分家了!
一直到赵青和孙氏乘坐的马车消失在视线外,赵岭这才看向赵琪,沉声道:“阿琪,你看个时间,和阿青把家分了吧!”
赵琪抬头看着父亲,眼中满是倔强:“父亲,母亲让我照顾阿青——”
赵岭叹了口气:“你们都长大了……”
他抬头看向前面成排的写着“定远侯府”四个字的大红灯笼,低声道:“你母亲留给阿青的嫁妆呢?”大儿媳妇尹氏这是把所有人当傻子呢,当年穆氏嫁入侯府,她的嫁妆堪称十里红妆名动京城,谁不知道穆夫人嫁妆堪比公主?
尹氏怕是还不知道,穆氏临终前不放心新进门的大儿媳妇尹氏,怕她不会善待自己的小儿子阿青,就让人把嫁妆单子抄录了一份,如今正放在他这里!
赵琪羞愧地低下头去。
赵岭淡淡道:“你弟弟所得的,不过是你母亲的嫁妆,你心中应该清楚,你所得的至少是你弟弟的十倍,何必纵容贪得无厌的尹氏!”
赵青和他谈了整整一下午,作为一个不合格的父亲,他想为一向不被他看重的二儿子主持一回正义,要回亡妻留给阿青的嫁妆。
赵琪半日无言,最后道:“父亲,这件事情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