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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书院 > 都市言情 > 画堂春 > 第二章 噩耗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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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见此情状,慧雅的心脏剧跳了一下,当即不再多想,起身笑盈盈叫了声:“五娘!”她竭力让笑容自然一点,左手拎着裙裾走了过去,还故意把手中拈的那朵月季花扬了扬,俏丽的脸上笑容灿烂:“五娘,怎么这么巧?大娘让我来找贵哥,正好就找到了!”

因为担心贵哥受伤,她拈着月季花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可是脸上却笑得很开心,大眼睛眯着,颊上一对小酒窝时隐时现,可爱极了。

韩银儿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抬手把银簪子在发鬓上抿了抿,插回了发髻上:“是挺巧的。”

慧雅这才发现自己背上凉凉的,大概刚才急出了一层汗。她随手把手中的那朵月季花插到了自己耳朵上,伸出双手从韩银儿手中接过了沉甸甸的贵哥。

她向韩银儿笑了笑,一边抱着贵哥轻轻颠着,一边往假山上走,嘴里念叨着:“贵哥小祖宗哟,一会儿不见,大娘就想了,快去见大娘吧……”贵哥真是太肥了,饶是慧雅力气大,抱着他却也有些坠手,不过慧雅心里直庆幸,把贵哥软绵绵的小身子贴到自己身上,长长吁了一口气。

走了一步之后,慧雅往后看了一眼,发现韩银儿掐了一朵粉色牡丹花,正悠闲地往发髻上插戴,绿鬓如云明眸皓齿风流婉转,雪白裙裾在春风中猎猎作响,看着真是花间美人……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慧雅的心终于稳了一点,脸颊在贵哥的小胖脸上贴了贴,无声道:“好险!”贵哥才这么大点儿,若是被韩银儿刺伤了耳朵,或者再往里刺一点儿……

慧雅都不敢往下想了。

一阵带着凉意的春风拂过,慧雅背上急出的那层汗一下子凉透了,她不禁瑟缩了一下:韩银儿太毒辣了,妻妾争斗,却把手伸到了还不会说话的小孩子身上,看来得想办法提点提点大娘了……

贵哥最喜欢慧雅了,见慧雅一脸若有所思,只顾走,并不搭理他,有些失落,便伸手揽着慧雅的脖子,湿漉漉的小嘴巴凑到慧雅唇上亲了一下。

慧雅:“……”被小宝宝献吻好幸福哟!不过……贵哥不会是像他亲爹朱俊那样好色吧?

她蹙眉看向贵哥,贵哥黑溜溜的大眼睛也看着她,白嫩的小脸上挂着无辜的笑,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慧雅不由失笑,抱紧贵哥低声道:“贵哥,你长大了可别像你爹这么风流,真是……唉……”

贵哥亲热地把脸贴到了慧雅脸上蹭来蹭去。

慧雅把他的小肥身子往上颠了颠,抱紧贵哥往前走。她如今才十四岁,单是抱着贵哥走路已经累得够呛了。

家主朱俊不在,妻妾们也有些无情无绪,没过多久赏花宴就散了。

回到正房之后,王氏有些酒意,就带着贵哥睡下了。

慧雅从来不肯亏待自己,见午后日暖,安顿好自己分内之事,也去睡了——王氏房里的丫鬟都在西厢房里住,她和慧秀住在西厢房的南暗间,王氏的另外两个丫鬟慧珍和慧宝住在北暗间。

因为心中有事,慧雅没睡多久就起来了,打了水和慧秀一起洗漱梳妆。

慧秀比慧雅小俩月,如今正是爱漂亮的年纪,穿了崭新的紫绸窄袖衣和白挑线裙子,蘸了桂花油把头发梳得流光水滑,又洗了手,拿了新买的茉莉粉对镜涂抹,还招呼慧雅也用一些:“慧雅姐姐,你也用一点吧!”

慧雅已经收拾齐整了,见她如此,便低笑道:“家里有老爷,你还如此打扮,找不自在么?”

慧秀闻言,吐了吐舌头,忙拿了帕子沾水要去擦脸,却被慧雅拦住了。

慧雅笑道:“算了,老爷今日出去吃酒,回来必会被五娘拦住,明早以前怕是回不了正房了。”

刚用过晚饭,小厮惠清就进来向王氏拿银子。

他立在门槛内,瘦伶伶立在那里,清秀的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大娘,老爷让奴才取二十两银子。”他把对牌交给了慧雅。

王氏接过慧雅递过来的对牌,略一沉吟:“老爷要银子做什么?”

惠清垂下眼帘:“奴才不知……”朱俊的贴身小厮中,惠明最机灵,惠清最老实,因此这种活计朱俊都是让惠明来办的;只是今日惠明被他派去新来的赵县尉家送礼未归,所以才命惠清过来。

王氏一看惠清神情,心里就明白了,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们五娘是要打首饰?还是要做衣服?”

惠清细长的眼睛飞快地溜了一旁的慧雅一眼,见她神色平静地看着自己,黑沉沉的大眼睛里带着一抹深思,便开口道:“禀大娘,是五娘要打一根银鎏金累丝镶玉的寿字挑心。”

王氏抬手用力一拍旁边的楠木小炕桌,恨恨道:“韩银儿这贱人,尽知道哄着汉子花银子!”

满室寂然,众人皆不敢应声。

王氏生气归生气,可是知道朱俊的狗脾气,生怕他过来给自己没脸,最后只得哑声道:“慧雅,拿钥匙取二十两银子。”

自从生了贵哥,王氏就把管账事项从二娘董兰英手里收了回来。她房里这些丫鬟中惟有慧雅识字,所以一向的银钱往来都由慧雅记账。

慧雅取了银子给了惠清,翻开账本拿了碳条开始记账。毛笔她会用,但是一直用不惯,写的字也不算好看,所以她削了碳条,把一端用布裹了拿着写字。王氏等人起初觉得有些怪,后来听慧雅解释说她是扒在村里私塾窗上听的书,在沙地上用棍子画练的字,也就见怪不怪了。

见慧雅低头专心记账,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饱满嫣红的唇微微抿着,心形小脸只有巴掌大,瞧着甜净俏丽,惠清有些移不开眼睛,便不肯离开,讪讪地寻找着话题。

王氏见状,含笑道:“惠清,今日老爷去见新来的赵县尉,你也跟去侍候了?”

惠清忙答了声“是”。

另一个丫鬟慧珍很有眼色,当即端了一盏茶奉给了王氏。

王氏接过茶盏饮了一口,又问道:“接风宴安排在了鹤峰楼,想必叫了不少粉头和唱的女娘侍候?”

惠清抿嘴笑了:“大娘,那是自然。”

王氏放下茶盏,慢悠悠问道:“那赵县尉好色不?”县尉乃县令副职,主管一县治安,在这小小的永平县自是有权有势,她上午时又听惠明说新来的赵县尉“年纪小小的,生得极好,玉人似的”,作为内宅娘子,她自是对这位赵县尉颇为好奇。

惠清闻言,扑哧一声笑了,连连摆手道:“大娘,那些侍候的粉头和唱的,统统连给赵县尉提鞋都不配!”

见慧雅也抬头看他,黑泠泠的大眼睛里满是笑意,脸颊上的小酒窝时隐时现,惠清心里一阵熨帖,接着笑道:“赵县尉生得挺俊,瞧着神仙似的,衬得那些粉头唱的都成了庸脂俗粉;他老人家又不爱说话,所以那些粉头唱的都不敢上前兜搭。”

他低头笑了笑,道:“幸好赵县尉不招惹这些粉头,要不然倒不像是他嫖了这些粉头,倒像是这些粉头嫖了他!”

王氏等人听他说得如此有趣,都笑了起来。

慧雅心里不由对这个“神仙似的”赵县尉很是好奇。

王氏随口问了几句,很快就直奔主题:“惠清,老爷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到了你们五娘那儿去的?”

惠清垂目道:“老爷喝醉了,是奴才和惠明一起搀扶了老爷回来,刚走到正院前面的月亮门,老爷就被五娘迎住了。”

王氏总算是明白了,呵呵冷笑了几声,不再说话。

惠清悄悄看了慧雅一眼,见她静立一侧,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遮住了眼波。单是瞧着慧雅,他的心里就极为欢喜,当下便不再多说,恭谨地给王氏施了礼退了下去。

王氏呆若木鸡坐在锦榻上,半晌没动一下。

慧珍上前给王氏捏起了肩膀,口中柔媚道:“大娘,奴听说五娘日日命屋里的小丫头小玉或守在月亮门外,或守在内院大门内,待老爷回来就截了去……”

和慧珍同屋的丫鬟慧宝一向和五娘韩银儿房中丫鬟小玉交好,闻言悄悄扫了慧珍一眼,抿了抿嘴,倒没说话。

王氏恨极,大声骂了起来:“良家妇女,偏做那粉头行径,什么阿物!”

到了晚间,慧珍给王氏铺床,慧宝侍候着王氏卸妆,慧雅把王氏睡觉时穿的小衣、抹胸和睡鞋拿出来放在了床上。

待慧珍和慧宝出去了,慧雅趁机把白日的事情给王氏说了一遍。

王氏闻言勃然大怒,当下便要去寻韩银儿,却被慧雅按住了:“大娘,五娘不会承认的,老爷也不会相信的。”

王氏想了一想,颓然坐下,眼睛红了,坐在绣墩上拿着汗巾子抹起了眼泪。

慧雅待她哭够了,端起茶盏劝她饮了一口,缓缓道:“大娘,如今五娘正受宠爱,咱们惟有看紧贵哥,这才是根本。”

王氏点了点头。

慧雅见王氏听进去了,接着道:“大娘,有句话叫‘攘外必先安内’,咱们正房里若是铁板一块,外人方没有可乘之机,您得收拢收拢人心了!”王氏太舍不得小钱小物,平时一毛不拔,侍候她的人也都和她都不太贴心。钱物只要过了王氏的手,除了朱俊,谁也要不出来。

王氏听她说得有道理,抓住慧雅的手道:“还是你为我考虑啊!”她知道慧雅话中之意,可她吝啬惯了,赏那些侍候她的媳妇丫鬟银钱衣服,她还是真是舍不得。

慧雅最喜欢小孩子,当下又道:“大娘,贵哥已经快要断奶了,这奶娘……”

王氏想起白日之事,当即眼圈又红了,抬手在慧雅手上轻拍了好几下:“慧雅,多亏你提点,我过几日就发落此事。”

重新洗了脸之后,王氏想起慧雅忠心耿耿,便道:“慧雅,多亏你有心,贵哥是我的命,救了贵哥就是救了我!我得赏你,你想要些什么?”

慧雅知道王氏素来小气,所以也不要银子首饰衣料,先道:“大娘,这都是奴婢分内的事。”

她想了想,恳切道:“等奴婢有事求到大娘,万望大娘垂怜。”

王氏一听不用她割肉了,当即欢喜道:“你是我的心腹人,那是自然!”

第二日午后慧雅抽空洗了澡,正在廊下晾长发,小厮惠清急匆匆来了。见慧雅在廊下,他当即跑了过来,擦了把额头的细汗,这才道:“慧雅,门房的人刚才来传话,说有一个乡里人过来捎信,说你娘瘫到床上了,快要熬不过去了,让你回家看看见最后一面呢!”

慧雅闻言,脑海顿时一片空白。等她觉得脸上凉凉的,用手一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眼泪都流出来了。

对于自己这一世的亲娘,慧雅感情十分复杂,简而言之就是八个字——“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恨她不争气,恨她软弱,恨她容易被野男人引诱。

慧雅家就在永平县东郊的孙家沟,家境小康颇为过得,慧雅记得小时候家里还有小丫头侍候。

她三岁时她爹就去世了。

她爹虽然不在了,可家里还算有些田地产业,娘俩也算能过,谁知她娘被同宗的叔伯小叔子孙贵引诱,丈夫死了不到三个月就招了孙贵入赘。

孙贵入赘之后,很快就把持了家事,看慧雅如眼中钉。待慧雅满了六岁,瞧着灵秀可爱,他就狠揍了慧雅娘一顿,把慧雅送到人牙子丁婆子那里,十两银子卖给了朱府。

慧雅一直恨她娘软弱,早就发誓一辈子不见她娘,可是听说她娘快要熬不过去了,眼泪却不由自主扑簌簌地往下落,怎么都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