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怀中瘫软的人,凌天策头一次没有为她清理。
争珂仰头望着床顶,眼睛再次望向遥远的某处。只是这一次,她并没有向往常一样分神。
她能听到凌天策的呼吸,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可以想象到他额上的汗珠会有多细密,就像是不看他她也明白,此刻的他定然是满眼深沉。
“阿珂。”耳畔响起他低沉的声音。果然,他总是不大能藏得住话的。“可不可以别走?”
争珂没有回答,或者说,她也不晓得,事情怎得就走到了今日这种局面。
那边没有什么动静,这边也没有什么不顺。唯一的问题或许就是,她为他破了太多次的例。原本只是心之所向,或者只是一时冲动。然而静下心来,她才惊觉,或许此前设想的后路都不足以保他周全。
诚然,这些天里,她没有做任何与旧日有关的事,可谓是闲散之至。原本的她,当是最厌恶这种状态,然而此时却觉得再好不过。
睡了这辈子最多的觉,完成了这辈子最多的调戏。与一个感觉不错的男人进行了此生最长的同居,而后活得,真正像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
别走么?这个问题,她给不了答案,因为它本身就不应该成为一个问题。短暂的相交或许是她人生里不多的幸运,然而必须离开,才是她真正的宿命。
对着她的静默,他只觉得愈发无措。没有答案,没有结果。她是在默认什么,还是也有那么一时半刻的犹豫呢?
觉察到他的目光,争珂终是轻叹了口气。“洗洗睡吧,明天你不是还要忙?”与其为一个不可能有改变的事情执着,他更该做的是完成他自己要做的事情吧?
凌天策垂了垂眸,而后将她抱起,一路走向了浴室。
争珂很想说,她可以自己走。然而这句话刚跃入脑中,她忽然意识到,他在她身旁的时刻,她从来都是在他怀中完成浴池到床这段路。
始终都是抱着,与此时此刻别无二致的小心翼翼与稳稳当当。
争珂眸中忽而有些酸涩,而后揽着他的脖子,垂了垂纤长的眼睫。
他很好,真的。从前那些时日的喜欢,终算是没有错付。她遇到了一个值得的人,然而她的出现本身就是个错误。
温柔的清洗看似与从前一样,然而他眸中的郁郁也未能躲开她的眼睛。这些天,他笑的时间越来越少。想也知道,在一起的日子,他总是在患得患失。
如此没有安全感,却总是要勉力维持。如果是她,她想她是做不到的。
“凌天策。”轻唤着他的名字,他抬头,眸色一如往日的清亮。只是这清亮里,多多少少染上了某种哀愁。
勾了他的脖子,印上一个吻。明明这种时候已不该给他更多不切实际的希望,可她又觉得,如果还有什么可以安慰他,那也只有这个了。
身体不行,爱抚不行,那些ooxx的事情也不行。两个人的相处如今已经染上了太多的*。浓重的阴翳已经深刻到让人再也找不到所谓的初心。
爱情的原貌是什么样子,或许早已模糊得辨不出形迹。而那些温存缠绵的攻守,与他而言,或者只是满载了救赎意味的索取。索取她的爱欲,索取她的气息。然而这之于她是什么?是本能?还是怜悯?
两个答案,都会让他产生麻烦的误会。然而更麻烦的事,她也不觉得有第三种答案。喜欢?别可笑了,她这种人,哪来什么喜欢。想来不过是逢场作戏太逼真,结果骗住了自己。
凌天策初初很僵硬,然而望向她惘然的眸,又忽而有了信心。温柔地回应着,十指相扣。与她的每时每刻都是他人生里为数不多的奇遇,即便惶惑,即便恐惧分离,然而当下的温存,总是还得珍惜。
只是亲吻,像是相濡以沫的鱼。彼此纠缠,彼此相依。而后,竟还是争珂先累得泛起困意。
抱着她,不顾那些淋漓的水滴。艰难地拽了浴袍,抱了她去床边,而后将浴袍扔下。将她放在浴袍上,裹了裹,他的眼睛里已经有了细微的笑。
“唔,好困。”争珂咕哝着,然而连这句话也说得不大清晰。
“睡吧。”凌天策用毛巾细细地裹住她的发。没有像从前一样吹干,因为不忍心将她从昏昏欲睡中吵醒。
仍是将她料理得妥当了,凌天策才终于有空顾及到了自己。擦干净身体,穿了内衣。没有穿睡衣,是因为忽而很想肌肤相亲。
抱着她,像是抱住一朵柔软的云。嗅着那好闻的气息,凌天策安心地闭上眼睛。从前总怕夜太短,来不及好好看她就已天明。如今......
哪怕长夜虚度,共枕而眠,谁知又有多少机会?且任性这一次,与她一同睡去,一同醒来,哪怕没有太多机会,或许也能留以回忆。
一边不舍,一边珍惜。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又打心眼里对最坏的结果抗拒。
果然,长夜过去,是他先醒。吻了吻那美好的额头,他忽而有种新婚的错觉。看着她缓缓睁开眼睛,又是难以言说的美妙体验。
“再睡会儿,我去准备早餐。”吻了吻她唇角,他起身。
“不用这么麻烦。”争珂微微清醒,拉住他的手。“不是有人做?你也多睡会儿。”她都这样累,何况是他呢?
“不要。”凌天策挑眉。“要是你注定会走,我就再也没有这种机会。”
转身离开,毫不犹豫。争珂望着他的背影,微微发怔。
门在身后关上,凌天策承认他是故意的。只是如果她真的有心,是不是就可以给他多一点的怜悯?
吃了早饭,争珂有些心不在焉。凌天策明明没有睡多久,此刻却是精神饱满。
虽然还有很多人没有从那边回来,但是工作却没有理由停下。早些时候苏子仪已经打了电话来,说是新的日程表已经出来。
换了衣服,打理了自己。看着发怔的争珂,他将她推回床边:“你好好休息,我忙完就回来。”精神差成这样样子,她不休息发什么呆?
争珂点了点头,而后乖乖躺好。看他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轻吻,而后也揽着他回吻了他。“别太辛苦。”
凌天策弯起一抹笑,而后起身离开。
坐在车里,其实他是怕的。他怕他离开的时候,她会不告而别。想要打电话确认些什么,又怕扰了她休息。思前想后,终是嘱咐了管家。“周叔,如果阿珂要出门,麻烦您第一时间告诉我。”
这话说得奇怪,然而管家还是应了下来。
凌天策放下了手机,心里却还是有阴云笼罩,挥散不去。
公司。
“凌天策你听到了么?”苏子仪招了招手。这眉头紧锁的,是在想什么?
凌天策这才回过神来,一脸抱歉。“你刚刚在说什么?”
苏子仪很是无语,放下手中的文件。“从前也不见你这样,这是怎么了?不舒服?还是没有调整过来?”眸色里写满担心。最近工作强度很大,他要是这种状态,可怎么行?
“没什么。”凌天策打起精神,神情认真。“不会了,你继续。”
苏子仪看了看显然又在强迫他自己的凌天策,叹了口气。“有什么委屈,一定别忘了兄弟。”
简单一句,凌天策心里已酸。而后依然一脸浅笑:“我明白,你继续。”
这世上,偏是有些委屈,是再怎样亲近的兄弟也无法分担的。而倾诉?话一出口,就已是在伤口上拉锯。
活动、广告、电视剧,还真是满满当当。见了导演,见了制片人,见了投资商,一同吃了饭。完成所有的一切,已经是晚上十点。
看了看手机,没有争珂的电话,好在也没有管家的。
依然是司机送回去,凌天策不敢开车,他怕他太心急,而后出了意外。
回了家,保镖仍在,他松了口气。管家脸上也没有什么异常,他更是放了一半心。推了门进房间,看着正在看书那人,他的眼睛里已满是笑意。
“怎么还没睡?”已经十一点了,她是在等他?
“睡了一天了。”争珂伸了个懒腰。而后好笑地看着忽而低沉的他:“我还等着你陪我洗澡,怎么会先睡?”
“懒精。”凌天策脱着衣服,嗔怪。然而话是这么说,他的眼睛里却尽是细碎的欢欣。
真是容易满足。争珂垂了垂眸,而后等着被他抱起。
待清洗干净,凌天策一如往日把她抱回床上,争珂却披了睡袍下床。“今天很忙?”
凌天策擦着头发:“嗯。还好。”含混不清。
“晚上和投资商什么的吃的饭?”争珂走到衣柜边,回头看他。
“嗯。”凌天策点了点头,不晓得他怎么会问这个。
“把衣服穿上。”争珂拿了睡袍递给他。
凌天策不明所以,然而还是顺从的穿上。刚系好袋子,门外已响起管家的声音。“阿珂小姐。”
开了门,是盖得严实的宵夜。
争珂接了托盘,将食物在桌上放好。看向依旧怔然的他,浅笑:“发什么呆,还不过来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