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早餐,也见着了宓安沉。
“就这么送过去吧,”争珂戳了戳凌天策。“不用等到之后。”
凌天策微微犹疑,然而仍是将手中的礼盒递给心不在焉的老板。“百年好合。”话一出口,却惹得周围人面面相觑。
意头当然是好的,然而,这种话说出来真的好么?在场的人不少,认为宓安沉真的对这位名为“岑七绯”的新娘有意的人,却并不多。
在一段注定不匹配且不能长久的婚姻里献上如此的祝福,他们并不觉得这有多明智。
果然,就连宓安沉也怔了怔,望了望争珂。接了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脸上更是有了几分慎重。这是?
“这是他准备的,和我没关系。”晓得他在想什么,争珂摆了摆手。“我是没有什么礼物可以给你了,你可别这样看着我。”
宓安沉听得这句话,眼睛里就有了笑意。她还需要送什么呢?七绯的父母因为牵涉设局赌球正在狱中,真正挑唆他们去做的主犯姜凡却还在逃亡。争珂能出面让人帮他抓姜凡,这本身已是这段婚姻里再好不过的礼物。
更何况,他这次婚礼说是包了三个岛,然而其中一个,可是她这位随的份子。而且,这么多年来,他帮她的不少,她照拂他的,又岂会不多?
倒是凌天策,送了这样贵重的礼物,是他没有想到的。然而望向他坦然的眼睛,宓安沉也只是浅浅地笑了笑。是不是攀附,有时候真是一看皆知。说起来,凌天策也不过是借由这么个机会来表达对他的感激吧?
虽然,宓安沉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好好利用手里的资源,本就是一个生意人应该做的。比起什么知遇之恩,凌天策这两年也帮他挣了不少钱倒是真的。
再次看了看争珂,宓安沉也晓得她让凌天策提前送的意思。来的宾客太多,送来的礼物也绝非凡品。此时送来,他宓安沉还能记在心里。若是回头管家统计了礼单送上来,再看到这样的礼物,他就未必会有多么动心。
所以......争珂和天策,到底也只能那么一时一刻么?不然的话,为什么近来总总迹象都是,争珂希望他能够照拂凌天策?
“谢谢,我很喜欢。”宓安沉笑了笑,却不仅仅是为了这贵重的礼物。今日是大婚的日子,所以七绯还在房间里没有出来。
这边没有她的亲人,就连她如今唯一的亲人,他也没有去请。垂了垂眼睛,宓安沉心下有些无奈。她会不会觉得遗憾?可转念一想,他脸上已无笑意。算了,没有人比她更厌恶这场婚姻,她巴不得没有亲人来见证才是吧?
宓安沉脸上神色变幻,让周围的人莫名噤声。唯有争珂直直地望着宓安沉,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地心疼。
这种途径得来的婚姻,想想也知道有多难以稳定。说起来,要是岑七绯是个只爱钱的,这倒还好办了。可别人不知道,她却再清楚不过。岑七绯嫁给宓安沉,到底只是为了保住她的家人而已。
不为钱,只为恩。可恩与爱,从来都是天差地别。看起来如此温驯,内心却深种偏执。今日之后,他会迎来怎样的人生,这真的不好说。
凌天策看着宓安沉一身精致的西装,眸色里却颇为艳羡。一向“万花丛中过,半点没真心”的老板都结婚了,那他呢?
何时才能与人堂堂正正牵手,以爱之名,结成婚姻?踏入神圣的殿堂,而后终生与一个温暖的名字牵绊?
侧过练来看了看争珂,凌天策更为怅惘。娶她的话,想也知道会有多难吧?既是了不起的none,又是老板的品牌顾问,又是楚洛燚的亲妹妹,身份地位上就已是莫大的差距。
虽然,他并不觉得她会在意这些。可除却地位,最重要的,还有她的心。如果她的心从不曾在他这里安定,他又要拿什么去拼一段白首偕老的宿命?
“七七那里没有家人,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过去给她充当一时半刻的娘家人?”宓安沉望着争珂,目光灼灼。
没有亲人,没有闺蜜,唯一认识的人是陈砚。要说陈砚要是把老婆带来,倒还能多一份照应。可安妮那边有事情缠身实在走不开,他可不觉得靠陈砚一个人会有多热闹。
最重要的是,如果是换成别的不知根底的人在七绯身边,他也不放心。
简笙已经去了七绯那边,洺涣则会去迎接新娘。这边得用的人也少,莫清洛又不知何时会来,他所能倚仗的,也只有她了。
“好。”出乎宓安沉意料,争珂答应得倒是爽利。“正好我嫂嫂也来了,让她同去。”既然嫂嫂和岑七绯也有过接触,那么也算稳妥。
宓安沉自然乐意答应。同时也狐惑万分,她这是,不打算躲了?
他又哪里知道,争珂躲倒是不躲了,只是某种看起来平静的友好,远比刻意的疏离更为冷漠。
凌天策把争珂送到了新娘的房间,这才自顾自地离开。他还有事情要忙,今日是老板的大日子,他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房间里,争珂看着那一袭婚纱的岑七绯,眸中竟有了微微笑意。果然,结婚当日是每个女人一生中最美的一天,这句话一点儿也没错。只是,新娘竟然如此淡定,倒是远超她所料。
“很美。”争珂没有吝惜自己的赞叹。
岑七绯只是微笑,而后低声请她和争珂坐下。至于“很美”,这个词她觉得并不适合她,尤其是此时此刻。
从前她只觉得简笙太美,美到“禁脔”是她一生的悲剧。直到后来见到了争珂,七绯这才恍然,有些人的好看,是不足以用美来形容的。
争珂看起来倒是温柔小巧,前提是不要去看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岑七绯低了低眸。真是复杂得令人害怕。
无法用美来形容,是因为她岑七绯根本不敢直视她。
说不好是天赋异禀还是怎样,岑七绯从小到大,最怕就是看人的眼睛。只因不管她看到的人笑得有多平和,只要望到她们的眼睛,她就能读出来别的不甚分明的东西。
比如有些人看起来很友好,然而看到她的眼睛你就会明白,她在轻视你。
比如有些人看起来平静而自然,然而看到他的眼睛你就会明白,他在撒谎。
岑七绯不敢看争珂的眼睛,是因为她晓得,她的眼睛里住着一个天生的上位者。铁与血的气息太多浓郁,以至于望一眼便会觉得心惊。
即便,争珂的眼睛里并不存在什么恶意。然而,对着这样一个人说“美”,岑七绯也是万万做不到的。因为,争珂拥有的东西,要比“美”更为深沉。
“会紧张么?”简笙看着岑七绯,也只是笑。只是这笑,要比平日里她对别人,看起来要诚恳得多。
岑七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怕她们不解,又急忙解释:“起初觉得是紧张的,然而现在想想,倒是无法真正分辨这种情绪是什么。”
有些难过,有些慌,没有多少期盼,虽然一开始是被婚纱以及这边的一切所惊艳。
“那你这种感觉我还真是理解不了。”简笙笑,而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起身去开门。
“等你回头嫁了人,不就知道了?”争珂抱臂,答得很是幽然。
疾走的简笙身形一顿,而后垂了垂眼睛。是啊,嫁了人,不就明白了?
可是,嫁?听起来就好遥远啊。而嫁给谁,那更是一个难以破解的谜题。身为万俟洺涣的情人,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以嫁人的机会。
万俟洺涣待她再好,到底也不会牺牲了利益去给她一个名分。哪怕,他选择的,是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
莫清洛是个tomboy,虽然并没有固定的女伴,但也绝对不是世俗观念里的妻子。她与万俟洺涣一对夫妻,整日各玩各的,井水不犯河水,这本身就挺稀奇。
自然,这也注定了,为了家族的利益,为了合作共赢,他们的婚姻会是永不分离的稳定。
岑七绯诧异地望了望争珂,很是不理解,一向淡漠的她怎得今日说话如此戳心。那边简笙开了门,外面的人还未进来,争珂已然低低开口。
“说到底,这房间里的人,又有谁能够真正得到世俗里认定的婚姻?”眸中忽然的深沉,让岑七绯只觉得心里忽而一滞。
是了。那些幸福的传言,天花乱坠,而后遥不可及。且不说她到现在也没有明白宓安沉为什么要娶她,且不说她与宓安沉在一起,是在甩了挚爱的未婚夫萧清绎而后不告而别的情况下。
扫了一眼进来的殷漓修,淡笑着打了招呼,七绯心里一片泠然。简笙是万俟洺涣最宠爱的情人,短期看来嫁人无望。争珂......按照安沉的意思,她的婚姻也只能是残忍的交易。就连这温柔的殷漓修,说是幸福,可从前还不是被逼得驾车自杀?
虽然自杀未遂,虽然还当了五年的植物人,虽然已经被开了死亡证明,彻彻底底脱离了从前的身份。虽然终于逃出了牢笼,改名换姓之后,竟和此前的丈夫楚洛燚重新走到了一起。
传奇一般的爱情,谁又知晓,是有多少不得以,要迫得她时至今日也再不能拥有从前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