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平香羞愧道,“是苏夫人和雪竹失踪了,今早才发现。”
死在乐天居里的郎君不会是雪竹吧?!
非是崔凝乱想,实在是韩开与崔平香前后脚来传消息,不往一块想都难。
她现在手上一摊子事,根本离不开,只好先对韩开道,“先去打听一下死者身份和死因。”
韩开有点犹豫,但还是应下,“好。不过大理寺与咱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我可以用点非常手段吗?”
哪怕崔凝习惯了监察一处的行事作风,听闻这话还是忍不住道,“什么井水不犯河水,一个朝廷的衙门,你就不能走正规途径?”
“他们若不愿意透露呢?”韩开问。
这倒不是韩开多此一问,在长安很多地方都有审理案件的权利,大理寺、监察司、刑部、官衙等等,经常出现会审的情况,但因为有一部分的职权重叠,单独办案的时候彼此又分的很清,一方面是为了避免混乱,另一方面也是防着到时候案子破了有人跑出来争功。
“不愿意透露就想办法问魏大人,无凭无据总不至于直接把人给关押了吧?”崔凝突然想到出手的那拨人势力极大,万一大理寺中就有他们的势力,还说不准真能将人扣押,“若真出现此等情况,准你用非常手段。”
“是!”韩开应声离开。
崔凝才开始问崔平香苏府发生的事,“她家养了很多护院,加上你们又带过去不少鹰卫,那院子即使算不上守卫森严,两个大活人也不至于悄无声息地消失,究竟怎么一回事?”
崔平香解释道,“我们都怀疑是苏夫人自己出的门。我们发现苏夫人和雪竹不见了之后便开始满府找人,惊动了她家两个孩子,后来百般追问之下才从那个女孩口中得知苏府有一个通往外面的密道,那个密道除了他们三人之外无人知晓。”
什么事情能让苏裳瞒着所有人带着雪竹出去?
苏裳心里最重要的人无疑就是苏雪风和两个孩子,所以崔凝初步怀疑,有人利用苏雪风引苏裳离开守卫严密的苏府,而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雪竹。
那么,雪竹就不仅仅是一个用来试探苏裳的替代品,而是他们未雨绸缪故意安插的一枚棋子。之前雪竹回城时在马车上欲杀苏裳,崔凝便有此猜测,所以才会直接把崔平香和诸葛不离都留在那边,甚至还拨了两队护卫过去,就是想看看这个雪竹身上还有没有什么后招。
“你们把雪竹带回去之后可曾严加看管?”崔凝问。
“有,除了苏家护院还有我们一队鹰卫,每时每刻都有人守着。”
那就是早已经布局了。
想到这里,崔凝道,“我有了一点眉目,不过得先办几件事,晚一步过去。你先回苏家守好门,任何人都不许出入,若大理寺有人过去查案,你也拦着,就说这是我们监察司重要人证的宅院,必须有上官批准才可放行。苏裳不是个做事顾头不顾尾的人,她若是不得已离开,一定会留下什么线索,在我去之前不能被破坏。”
“是!”崔平香应道。
崔凝立刻去寻监察一处的监察使。
在陆仲的供词中,他通过中人皮十五介绍,从一个叫安河的牙人手中买下阮思木,也就是雪竹。当时崔凝觉得留着这两人在外面,监视着说不定能摸出别的瓜,这会儿却是等不得了。
她通知监察一处立即抓人。
这件事让崔凝真切见识到自己的对手能量,若逼急了,他们不仅敢在城郊为所欲为,在城中也敢!
无论死在乐天居里的人是不是雪竹,皮十五和安河这两个重要人证都不能再留在外面了。
崔凝暂时不担心魏潜,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幕后策划这场谋杀的人目的是为了拖住他,因为他才是道门案的主要负责人。
除了抓捕两人,崔凝觉得自己也得用点非常手段,有现成的外力可以借助,傻子才单打独斗!
昨天雪太大,监察司中有许多人都没回家,一大早便已然人来人往。
监察令被外面差役扫雪的声音吵醒,慢吞吞起身穿戴妥当,正欲唤人进来伺候洗漱,便听门外差役敲门。
“何事?”监察令一开口声音微哑,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差役道,“大人,崔大人在茶室等您。”
监察令原本平静无比的脸上,一瞬间漫上一丝丝愁绪,“先给我打水洗漱。”
“是。”
尽管他很抗拒见崔凝,但还是飞快收拾好。
“大人!”崔凝见到监察令,眼神一瞬间锃亮。
监察令进来的脚步微顿,谨慎问道,“这么早过来……何事?”
这短短几日,他都被叫进宫几回了?全都是因为魏潜和崔凝!是以见到她这种眼神就有点想逃避。
监察令不是个怕事之人,相反,早年间他既能惹事也能抗事,可人总不能在狂风暴雨里一辈子吧,他还想回家含饴弄孙得个善终呢!
崔凝丝毫不饶圈子,也不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言简意赅道,“乐天居里死人了,魏大人被大理寺请去配合调查。下官想请大人想想法子让大理寺把人放回来,或者把这个案子接到咱们监察司来!”
崔凝在等待的时候煮了茶,此时双手奉到监察令面前。
监察令抚须的手抖了一下,扯得他“嘶”了一声,半晌才接过茶。
崔凝抬起头,笑容灿烂,“有劳大人了!”
在这个节骨眼,魏潜名下的酒楼出事,怎么想都不会是巧合。无需崔凝多解释,他便能猜到这件事恐怕还牵扯了更多人,必定要将朝堂搅个天翻地覆,如果是这么大一个案子,监察司早晚都要插手,他拒绝崔凝的请求也不过是逃避一时罢了!
他越来越担心自己致仕之后活不过第二天。
“唉!”监察令长长叹息一声,“放心吧,今日必叫他全须全尾的回来。”
他喝完一杯茶便走,临走还一语双关地叹了句“茶难喝啊”!
崔凝松了口气,同时也很庆幸,有这么一位能抗事愿意抗事的上官。
监察令早膳都没吃,直接骑马带着几个鹰卫赶往崇仁坊,到了崇仁坊直接钻进一个熙熙攘攘的早食馆子。
“你们随便随便坐,今日记公账。”监察令回头对几名鹰卫道。
“多谢大人!”几人得了话便自发寻地方坐,有小二过去招呼。
堂后又一个小二满脸带笑迎了上来,“大人里面请!”
监察令一进屋,目光便锁定一个在窗边嗦面的干瘦老叟,“碰上熟人了,我坐那儿,给我上碗羊肉馄饨,多放胡荽。”
“好嘞!”小二响亮唱道,“一碗羊肉馄饨!”
监察令在老叟面前坐下,笑道,“好巧,崔大人也在这里用早膳呢!”
这位崔大人,正是那位快要致仕的刑部尚书崔据,出身博陵崔氏。
崔据看了他一眼,慢悠悠道,“不熟不巧,有事说事。”
“嘿。”监察令搓搓手,面上笑容半分未减,“刑部最近又进新人了,是从咱们监察司挖走的。”
崔据道,“魏长渊啊,他本就应该进刑部,圣上让他去监察司不过是历练几年罢了。”
“呵呵,也是,刑部人才济济,根本不稀罕,他在我监察司待遇多好,一进刑部就坐冷板凳不说,眼下连人都快保不住了,我说崔老,您要是护不住自己人,还是还给我吧。”
崔据这才放下汤匙,皱巴巴的脸因为眉头紧锁显得越发皱了,“何意?”
刑部大部分人都休假,并非故意为难魏潜,况且知道魏潜在圣上面前主动揽下这桩案子的人不多,崔据也只听到一点风声而已,他不在意监察令嘴欠,而是想知道“保不住”是什么意思。
“客官您的馄饨!”小二放下碗。
监察令从旁边的筷笼里取出一双筷子,又加了多多的醋,待小二走远才凑过去压低声音道,“他最近手上有一桩大案,能掀翻朝堂的那种,所以他被针对了。”
监察令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崔据懂但又没完全懂,但他知道若非大事,监察令不会一大早跑到崇仁坊来与他“偶遇”。
他喝完最后一口汤,掏出帕子一抹嘴起身往外走,碰见小二回身一指监察令,“他说今早请店内所有人吃早食,让大家敞开了吃!”
小二一听,喜气洋洋的高声向所有食客转达。
听着店内食客不住道谢,监察令顿时觉得嘴里馄饨不香了。
他吃完早食,细细思量一番,终归还是免不了进宫一趟。
那厢崔据出了馆子便命人去打听今早魏潜出了什么事,待打探的人回来,一听人被大理寺带走,那是一刻也等不得,换上官服喊上两名侍郎火速赶往大理寺。
不过一个多时辰,魏潜便回了监察司,但同来的还有刑部三位主官。
待监察令慢悠悠用完早膳,哼着小曲回来,发现不仅魏潜回来了,自己衙门堂上红红紫紫地坐了三位“爷”。
“哟……”监察令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匾,语气飘忽,“差点以为我走错衙门了。”
“才知道我们刑部的案子竟是把疑犯证人都弄到了监察司,唉,小魏一心破案,为人就是太率直了,对不住对不住。”李侍郎起身冲监察令拱手告罪,脸上却笑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