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太后最近很心塞,因为她觉得那个邯郸小子实在是太可恶了,不就是一个郑国嘛,你要保住的话……你要保住的话,你来求本太后,不是……你来跟本太后商量啊,你不来跟本太后商量,就算你表现的再有诚意,本太后也不知道啊。
“妍儿啊,你说那个邯郸小子怎么这么能撑啊?真是气死人了!”华阳太后重重一掌拍在长案上,一脸气愤的说道:“一点朝堂斗争的素养都没有!朝野之间的事,哪有这样直来直去的?吕不韦是怎么教的孩子啊?哼!子楚是个笨的!赵姬是个贱的!他们俩生出来的孩子也是又笨又贱的!可怜我的妍儿……”
在华阳太后编写的剧本里,这个时候嬴政应该向自己赔礼道歉,顺便真心的请求芈妍原谅自己的错误,并且表示自己日后肯定不会再翻这种意思,而自己则正好顺势原谅他,并且表示自己一定会管住那些朝中老臣,让他们听大王的话,跟大王做事。
如此人情换人情,真心换真心,里外一交换,这事也就过去了。
“姑祖母……”芈妍叹了一口气。
对朝堂上近日的风波,芈妍大约也有一些了解,嬴政被楚国和宗室逼得步步紧逼,每天都要挨喷,却死也不肯退后一步。
只是和姑祖母觉得,嬴政不愿意服软,是因为脑子太轴太笨太不晓事不同,芈妍出于女人的本能,却觉得嬴政不愿意这么做,是因为太在乎那个女人。但是芈妍知道,纵然自己说给姑祖母听,她也不会相信的,因为在姑祖母看来,男人嘛,哪有不偷腥的?当年先王对我言听计从,无所不一,还不是和其他女人弄出了二十多个儿子。
哎!若是自己没有嫁到秦国来,而是留在楚国,在父王母后的庇护下生活,会不会也有一个这样的男人来疼爱自己,对自己百依百顺呢?
芈妍感叹一声,声音有些失落的说道:“有时候妍儿作梦的时候,常常会梦见我又回到了楚国。楚国的山、楚国的水、楚国的一草一木,都在妍儿的梦里一一出现。多少次,妍儿梦见父王和母后,可是醒来后却什么都没有……”
看着年纪轻轻,却因为背井离乡,兼之又被良人冷落而郁郁寡欢,甚至已呈老态的芈妍,华阳太后心中恨得更深,发誓一定要让那个邯郸小子好看。
华阳太后还没来及得让嬴政好看,被她连续诅咒了十几的嬴政,却已经自动找上了门。
“喔?大王来了?”华阳太后心中甚喜,但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很高冷的模样,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等着嬴政给自己行礼。
“孙儿见过祖母。”嬴政手持着一卷竹简,笑着向华阳太后行了一个礼。
“政儿侈坐。”华阳太后挥手示意嬴政坐下,心中笑意更浓。
不以“太后”、“大王”来称呼,而是以“孙儿”、“祖母”这样的称呼来称呼,在华阳太后看来,这是嬴政在打亲情牌,向自己服软的一种姿势。
“孙儿因为近日国事太忙,以致于好几日都没有探望祖母,现在想想……还望祖母原谅孙儿的不孝。”
“政儿初亲政,正是百废待兴、事务繁忙之时,探不探望我这个老婆子,又有什么关系?到是你的王儿,我的妍儿……这些日子政儿你不在,是妍儿一直在陪伴我,妍儿可是瘦了不少。政儿你若有心,不如多去陪陪妍儿。”
嬴政闻言,脸上虽然一直带着笑,但抓住竹简的手却紧了紧,指尖泛白,指关节微微突出,显出他此刻的心情很是不好。
寡人不好过,寡人也不能让你好过。
“祖母,近几日孙儿反复思索,发现宗室大臣们说的有礼,寡人身为秦王,实在不应当了一个韩国人,与众多宗室大臣争执,从此而凉了自家老秦人的心。”
“政儿能这么想,那就好了,这证明政儿长大了,想事周全了。我老婆子年纪也不小了,活不了几年了,能看见政儿长大,看到我大秦君臣和乐,心愿也已足矣,下到地下也对对得起先王了。”
“祖母昔日是楚国公主,今朝是我大秦太后,德高望重,又何谈老啊?孙儿还年轻,需要祖母扶持。”
“政儿,你真会说话。”
嬴政和华阳太后两人一来一往,互相寒喧着,一时之间宾主气氛异常好,场面越发和乐融融起来。
就在华阳太后正准备叫芈妍也一同来用饭之时,就听见外间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没等华阳太后发怒,外面忽然跑进来一个人。
来人边唤“太后”边擦眼泪,一见到华阳太后和嬴政,立刻就跪在地上,膝行上前,抱住华阳太后的双腿,大哭的说道:“太后!救救芈家吧!”
华阳太后大惊,她发现来人竟然是身在秦国芈氏族人的一员,平常没少进宫陪自己逗乐说话,立刻开口说道:“出了何事?快与本后说!大王也在此……是不是有人为难你们?说来……正好让大王一起听听。”
来人抬起头,看了一眼华阳太后身边的嬴政,嚅了嚅嘴唇,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说话啊!平常这么伶俐,怎么现在连个话都不会说了?”华阳太后越发着急。
自从几十年前,宣太后嫁到秦国,并且主政一方之后,便将自己的不少族人从楚国带了过来,比如异母弟魏冉。
其后数十年,又有不少楚国公主、贵女嫁入秦国,这些公主、贵女的亲人,很多也随着亲人一并移居入秦国,并且纷纷在秦国朝堂上得到了相应官职。
如果一生二,二生三,才有楚系在秦国朝堂上的半壁江山。
现在,听说这些人出事了,华阳太后心里当然着急。
可是她越着急,来人却更是吞吞吐吐说出不话,只是看见华阳太后不停的哭。
“真是气死本后了!”华阳太后重重的一拍长案,气愤的说道。
“祖母何须太生气,孙儿想他说不出话,大约不是不想说,而是……因为寡人在这里,他不敢说吧?”嬴政说着,将他自进屋后便一直拿在手中的竹简拿起来,放在华阳太后面前,灵活的将竹简在指尖转了一圈,笑着递给华阳太后。
“这是什么?”华阳太后接过竹简,抬起头看着嬴政,发现对方满脸笑意的脸,看上去竟然有几分俏皮可爱。
“祖母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嬴政以手指弹了弹衣袖上的灰,继续微笑着。
华阳太后打开竹简,细看竹简上的字,而嬴政则开口解释道:“宗室大臣们都以为,东方六国之人入我大秦必是心怀叵测,意图毁我大秦。寡人思前想后,认为他们说的很有道理,便下了这道诏书;而宗室大臣们在看了此诏书之后,皆个个言‘善’,称此诏书一发,必能还我大秦的朗朗乾坤。”
嬴政扭过头看向脸色惨白,手指不停发抖的华阳太后,厉声说道:“秦人治秦,无须楚人多言。”
“赵政!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华阳太后说着,只觉得一股气血涌上脑中,脑袋一片“嗡嗡”作响,接着眼前一黑。
待华阳太后再次回昏意志之时,天已经擦黑,芈妍正坐在她床头,以一块湿帕,细心的为拭汗。
见华阳太后醒来,芈妍立刻心酸的说道:“姑祖母,您醒来了?”
“赵政呢?那个邯郸小子呢?”华阳太后一把抓住芈妍的手,满脸急切的说道:“你姨父……叔父他们呢?”
“妍儿来的时候,大王已经走了。不过大王说,若是太后醒来要见他,派人通知他一声即可。至于姨父叔父他们……”芈妍低下头,眼圈微红,声音有些哽咽的说道:“被秦军押送出了咸阳城,甚至……甚至连家私行李都不多收拾……说是大秦之财,不得随意带走,每人只能带走自己的随身物品。”
因为伤心难过,又因为丈夫的冷落,芈妍虽是秦国王后,却打心里更偏向楚国,她甚至对本该是自己国家的军队,用了“秦军”这两个字。
“啊!混帐邯郸小子!本后跟你誓不两立!”华阳太后大叫一声,身体往后一倒,又倒了床上。
幸而这一次,华阳太后并没有昏多久,很快她就醒了过来,抓住芈妍的手,疯狂的大叫道:“叫大王来!叫那个邯郸小子来!”
看着华阳太后近似疯狂的模样,芈妍没有多做犹豫,立刻吩咐宫人道:“快去请大王,就说华阳太后有请……”
芈妍话还没有说完,嬴政温文又温柔的声音,已经在外间响起,“不用有请了,寡人已经来了。”
接着,嬴政走进门来。
看着坐在华阳太后身边的芈妍,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寡人听说妍儿日日照顾太后,代寡人进孝,真是辛苦你了。”
“谢大王夸奖,只是太后是妍儿的姑祖母,照顾长辈乃是妍儿份内之职,妍儿不辛苦。”芈妍面无表情的向嬴政行了一个礼,开口说道。
对于眼前这个心狠手辣,不是良人的良人,芈妍在一次又一次失希望破灭之后,已经失望致极,再无半点非份之想,只是脸上还维持着面子情而已。
想要她再对嬴政笑,又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