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梅芳的眉宇之间全是坚定,我看着这个即便死去,也依旧坚持要守护自己儿子的母亲,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什么事,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做到。”
王梅芳牵着小黑的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地道:“我的时日不多了,我本想守护我的儿子,但那毕竟已经办不到了。而且小黑为了我受了那么多的苦,甚至不惜为此化身鬼灵童子。我记得鲁士说过,一旦金童子变成鬼灵童子,那就意味着修行失败,从此再也无法成为神仙。”
她的语言很贫乏,很朴实,却透着前所未有的真诚:“小黑也可以说是我的孩子,这么多年下来,我已经将小孩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看待。既然小黑为了我付出了这么多,我也必须要为小黑做一点什么,所以我想带着小黑重新入轮回,做一对真正的母子。”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就好像真的是一对母子。我没有打断他们温馨的画面,静静地等待着,我想王梅芳最后的要求,应该会跟她儿子有关。
果然,述说了一会儿自己的歉意,王梅芳才发现自己把话题扯远了,急忙向我致歉,开门见山道:“小先生,我想请你帮我给我儿子带个话……”
这种小事,手到擒来。我点头答应下来,问她要带的是什么话,好半天之后,王梅芳才抬起头来,哽咽着道:“请小先生告诉他,好好读书,别学我,什么都不懂,否则长大了要吃亏的,我这个当妈妈的,不能守护他一辈子,他自己也长大了,该学着用自己的肩膀支撑起自己的人生了。”
这句话如同轰雷一般落在我的头上,敲开了我脑子里的迷雾。我突然一下子明白过来,为什么老爷子不肯让我回来,为什么老爷子要让李正志催我赶紧回学校,为什么老爷子……老爷子对我的爱,就如同王梅芳对她的儿子一样,没有任何的区别。
爷爷!我重重地握着拳头,只觉得心里堵得厉害,眼前一片波光盈盈。
王梅芳急忙走到我面前,关切地询问:“小先生,你怎么了?是……是我说错话了吗?还是你实在没时间?对不起对不起,我其实没关系的,不用帮我带话也可以的,真是对不起。”
“不,没事,是我自己想起了一些事情罢了。”我急忙抹了抹眼睛,将还没来得及掉下来的眼泪擦掉,抬起头来时已经是一脸阳光灿烂的笑容,“这种小事自然好办,不过我应该怎样告诉你的儿子他才会相信呢?毕竟……”
王梅芳就告诉我,在她的卧室里有一个小盒子,是她出嫁的时候,她母亲给她的嫁妆,里面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但却有一个小小的玩偶,那是她年纪很小的时候,她的哥哥给她做的。
等我去王梅芳的卧室,将她说的东西拿出来之后,我发现王梅芳的身影正在慢慢变淡。她一手牵着金童子小黑,一边对我挥了挥手:“小先生,再见了,能够最后遇到你,真是我天大的福分。”
“等等……”我伸了伸手,指着地上还在喘气儿的姚敏媛,问她要不要亲手报仇。
王梅芳看了姚敏媛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一切都过去了,姚敏媛的确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但如果不是刘大华的话,即便她再怎么挑拨,她其实也不会有事的,说到底,一切的罪过都是刘大华,也是她自己,如果她能够多读点书,刘大华就不会对她这么不满,也就不会发生后来那些事情。
这时候金童子小黑甩脱了王梅芳的手,跑到我身边,抬起头看着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舍,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叔叔,妈妈说你是好人,好人就应该有好报。刚才小黑犯了错,所以不能成仙了,不过小黑不在乎,因为小黑再次见到妈妈了。叔叔,我有礼物送给你。”
说罢不等我有所反应,小黑已经张开嘴,一口咬在了我小腿上。我只觉得小腿一阵酸麻,接着就发现有什么东西正顺着伤口往我身体里灌。那感觉有点像在打点滴,但是却又比点滴急了很多,让我觉得小腿胀胀的,然后慢慢的开始觉得全身都胀,胀得难受。
小黑的皮肤开始慢慢变白,到最后变成了跟个普通儿童几乎完全一样的乖巧小孩,他松开了咬着我小腿的嘴,抬起头来,傻傻地笑了:“叔叔,小黑把自己这些年修炼的气都送给叔叔了,希望叔叔以后能够帮助更多更多的人。小黑本来想把全部气都送给叔叔的,不过因为小黑之前变成了鬼婴童子,所以怕影响叔叔,就把那部分气自己留下了。小黑走了,以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叔叔再见。”
这个小家伙!我默然无语,也不知是该感谢金童子的好意,还是应该责怪他的自作主张。跟随老爷子修行十年,虽然我的本事不是太高,但许多阴阳玄术的知识我还是学过的,我是人,他是鬼,他修炼出来的气留在我身体里可不见得有用。
不过这也不能一概而论,小黑毕竟是金童子,是属于鬼神的一个范畴,也就是说他修炼的气也不太会对我造成什么大的伤害,何况他还自己留下了最厉害的那部分怨气。
我摸了摸小黑的脑袋,心里默默祝福他未来能够过上好日子,目送着王梅芳的身影渐渐消失。
其实王梅芳是个可怜的女人,造成她悲惨命运的一切,竟然只是没有知识!因为读书少,所以被丈夫鄙视;因为读书少,所以逆来顺受;因为读书少,所以认为离婚丢脸;因为读书少,所以不知道保护自己。
王梅芳最后要我带给她儿子的话,对我的触动也同样很大,我明白了老爷子的良苦用心,原来老爷子其实也是希望我好好读书的。
现在很多人都在自嘲,说大学生不如狗,研究生满地走,现在的社会,读个大学,除了交高昂的学费,混四年日子,似乎什么都学不到。以前我也对这样的观点表示赞同,看看学校里学的那些东西,拿出来在社会上就真的有用吗?没有!
很多人说,现在读个大学,还不如去个专业学校学习一门技术,好歹出了校门之后有一技傍身,可以找个收入不错的工作。
但是现在我可以说,那是我们的目光太短浅,因为没有吃过亏,没有上过当,所以就认为学校的东西没用!那是因为我们的日子实在过得太好了。我们之所以读书,难道仅仅只是为了那一纸文凭?难道只是为了满足父母家人的期望?难道只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虚荣?
不!都不是!我们读书,是为了充实自己,不为外表繁华,只为腹有乾坤。也许学校里很多东西真的没用,但在长期的文字熏陶下,我的性情得到了锻炼,我们的思维得到了开阔,我们要的不是那些所谓的“知识”,而是开拓自己的眼界、见识。
王梅芳就是一个典型的吃了文化的亏的女人,以她表现出来的性格,如果有文化,那么毫无疑问,她将是一个无可挑剔的贤妻良母。但因为眼界不够,见识不够,她所展现出来的都是愚昧、无知。但是哪怕是这样,哪怕是最后被自己丈夫害死,她在离别的时候也没有怪过谁,只是叮嘱自己的儿子:要好好读书,别学我。
王梅芳留给我可以思考的东西太多,让我一时间竟沉默了下来,想起爷爷的死,爷爷尸体的失踪,我突然发现其实我已经辜负了爷爷。
就在我沉思的时候,一阵阵细微的呻吟将我打断了,我向声音来处看去,原来竟然是奄奄一息的姚敏媛,她已经醒过来了。
此时她正一手捧着自己的腹部,一手虚虚地伸向我,艰难地张开嘴,虚弱地向我哀求:“求求你,救救我,我……我还不想死,我才刚刚富起来。”
我没有行动,跟王梅芳比起来,这个姚敏媛是如此的可恨,挑唆刘大华害死他的妻子,嫁过来不久就害死刘家两个老人,这样的人,她还是人吗?
见我不为所动,姚敏媛艰难地收回了手,撑着自己的身体想要爬起来,可是她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竟然连爬起来都做不到了。
挣扎了几下,姚敏媛再次颓然跌倒,又开始向我哀求:“求求你,帮帮我,帮我叫医生,打120,求求你,我有钱,我有很多很多钱,我可以把我的钱都给你。”
说到这里,姚敏媛突然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咳嗽:“哈……咳咳……哈哈……我有钱了,刘大华死了,他家里的两个老家伙也死了,只要再弄死他儿子,他的家产就是我的了,哈哈哈……我有钱了,我让你们瞧不起我!你们再瞧不起我啊,我也是有钱人了。”
狂笑之后,姚敏媛又突然大哭起来:“求求你,救救我,可以把刘家的家产分你一半!不不不!更多!更多!我分给你六成?七成?难道你想要八成?那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这女人,都要死了还在这里讨价还价,以为我是贪图刘家的钱财,而且竟然情愿死也不愿意让出刘家八成的家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