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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凌小柔起了很早,换上一身石榴红的新衣,梳了个时下京城最流行的十字髻,上面插了几支金闪闪的钗,整个气质顿时就高大上了。

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凌小柔相当满意自己这身行头,打扮的美美的也该去给老太妃和王婶拜年了。

想想待会儿见到贺楼远时,会从他眼里看到惊艳,凌小柔整个心都飞扬了。

外面的雪下了一夜,终于停了,路面已被王府的下人清扫出来,还有些雪残留在路面的石缝之中,走在上面还是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来到老太妃的院子时,王婶也坐在那里,老姐俩正嘀咕着什么,见到凌小柔进来都是眼前一亮,凌小柔先是给老太妃和王婶拜了年。

王婶也拿了一只大大的荷包递给凌小柔,昨晚见着儿子太过高兴,连之前准备好的荷包都给忘了。

凌小柔接过荷包谢过王婶,就坐在下首相陪,可瞧着大过年的,这老姐俩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按说这时候贺楼远和贺楼玉也该过来请安了,可等了一会儿也没见着人。

凌小柔就伸着脖子往外瞅,老太妃见了笑道:“别瞅了,今儿他们几个都进宫了,不在府里。”

“怎么又进宫了?”凌小柔茫然地望着老太妃,大过年的,连早朝都停到初五,怎么家里的男人还进宫了?

昨晚李旬走时王婶就知道宫里出事了,她是担心了一夜,老太妃则是早起才知道,也跟着担心,可这么久了还没消息传回来,也不知到底如何了。

被凌小柔问起,也觉得她不是外人,便将昨夜宫里出事,几人进宫的事一说,凌小柔也跟着担心起来。

让人将起床的凌睿溪接过来,一起吃过早饭后,就在屋中围坐,小孩由丫鬟们陪着玩,三人又继续担心。

直到午时,有下人跑进来禀报,说是太后伙同宏王李肃妄图谋反,齐齐被皇上拿了,如今皇上正下令缉拿太后一族和宏王乱党,好在过年街上行人少,倒是没有多乱。

不过显然这次太后一族是完了,谋反的罪名一下,那可是诛连九族有重罪,就是当今的皇后也得受到牵连了。

得到这个消息后,王婶总算放下心,既然在缉拿太后一族,想必皇上已经将事态掌控了。

吃过凌小柔带人做的午膳,三个女人带着凌睿溪坐在厅里继续担心。

屋子里摆了几只火盆,里面薰了香炭,已经半大的小黑团子趴在火盆边上打盹,这个年过的它心惊胆跳,只要外面鞭炮声一响,它都会被惊起来乱吠一气,甚至是炭火发出的‘噼啪’声都能让它一惊一乍的,倒是给紧张的几人带来些轻松。

下午,贺楼玉回来接王婶进宫,将皇上的意思一说,不但是要接王婶进宫,主要还是想要她去见太后最后一面,即使是贵为太后,可她的所作所为李旬也不可能再留着她的命。

除了这次要行刺皇上,就是从前险些害死李旬亲娘这事,李旬也不可放过太后。

而接王婶进宫这件事,在凌小柔的理解就是太后时候不多了,王婶呢就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若是下得了手,亲手动手杀仇人也是可以的。

眼看可以进宫了,王婶倒是有些近乡情怯,最后还是凌小柔答应与她一同进宫走一遭,王婶才上了接她的轿子。

因此事涉及太多宫闱秘事,暂时李旬也不好对人讲本应该死去的端贤太后又活了过来,所以,此次王婶进宫并不是以端贤太后的身份,而是以宁远王府亲戚身份。

王婶却不在意这些,身份那些虚无的东西她都不看中,只要能在往后的日子时常见着盼了十几年的儿子,她也没什么不满足了。

凌小柔与王婶一同进到宫里,轿子一直抬到慈宁宫才停下,原本富丽堂皇的宫殿,此时弥漫着浓重的压抑气氛。

原本在慈宁宫走来走去的太监宫女如今都被关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那些盔明甲亮的禁卫军,将慈宁宫严密地看守起来。

王婶从未来过慈宁宫,原本只是宫女出身,最后也不过做到才人的她也从未亲身经历过这样的阵势,好在她心里还记着儿子是皇上,就算心里再打鼓,腰板都挺的直直的,嘴也抿成一线,倒是让人看不出她心中的胆怯。

只有扶着她手臂的凌小柔能感受到她身上肌肉都在颤抖,轻拍王婶的臂弯,示意她自己就在身边,王婶回以一个略僵硬的笑容,人还是紧张的要命。

倒是贺楼玉在旁插科打诨的,让王婶松缓不少,不然待会儿见了太后别在气势上输了。

进到慈宁宫,在重重看护之下,终于见到往日那个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太后,此时太后身上的太后朝服已被剥下,只着了一身白绸的里衣,在她的旁边是同样一身白绸里衣的皇后。

想来受到太后谋反的牵连,整个家族都被缉拿了,身为太后亲侄女的皇后也是后位不保了。

皇后原本在得知‘皇上’在自己的床上被人行刺时就已经哭成泪人了,结果没想到剧情反转太快,还没来得及因皇上的‘死而复生’惊喜,就因姑母的谋反被拿了。

皇后整整哭了一夜,此时哭的嗓子干哑,已经发不出声,眼睛也肿的睁不开,可从细缝中透出的目光却阴冷无比,只恨她这个姑母怎么不早死,不然也不至于牵连了整个家族。

太后倒算是镇静,知道大势已去,流露出再多的悲戚也于事无补,只能让人看轻,干脆坐在桌边,脊背挺的直直,只等着看皇上什么时候是赐杯毒酒呢,还是赐七尺白绫。

当凌小柔扶着王婶,在贺楼玉的陪同下走进慈宁宫时,太后先是一愣,想不通这时候凌小柔为何会来,就是看她的笑话也轮不到凌小柔才是。

而当她的目光落在王婶脸上时,更是半点印象也没有,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个饱经风霜的妇人罢了。

王婶直直地盯着太后,心中那些怯意在一瞬间都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深深的恨意,就是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害得她骨肉分离十六年,这些年来,她真是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太后被王婶满含恨意地看的心虚,这些年虽然她没亲手杀过人,可因她而死的人实在太多,她也记不清是哪里惹来这样一个仇人,只是能在这时候来看她笑话的,想必来头不小吧。

太后与王婶四目相对,良久之后,王婶笑了,“如妃娘娘,你或许不记得我了,可我对如妃娘娘可整整思念了十六年啊。”

如妃是先皇驾崩之前太后的封号,被喊出来时太后并没有过多惊讶,只是有些恍然。

但从王婶口中听到的十六年,却让太后浑身一震,若是她没有记错,十六年前她做过的让人能‘思念’至今的事,也就是那场大火。

仔细端详着王婶的面相,却半点印象也没有,当初的王才人就不是个模样出挑的,更何况经过十六年生活的艰辛,虽说是比太后还要年轻几岁,但瞧着却比太后老上十岁不止。

再说,就是在从前,还是如妃的太后也没拿正眼瞧过这样一个因诞下皇子而从宫女升上来的才人。

从太后眼中看出陌生,王婶自嘲般地一笑,“如妃娘娘怕是贵人多忘事,如何还记得当年那个出知低微的才人呢。”

太后更加确定了王婶的身份,但已到了今时今日,再多的打击也无法让她动容了,只是冷笑道:“想不到那场大火竟没有烧死你。”

王婶瞪起通红的双目,“我还活着,让如妃娘娘失望了。”

太后也恨恨地与王婶回瞪,“你心里是怪哀家心狠手辣,要害你性命吧?如今活着回来就是来找哀家报仇的?”

王婶点头,“这些年,我没有一日不想着要将你剥皮拆骨。凭什么你就可以轻飘飘一句话就决定他人的生死?害别人骨肉分离?如今身为太后还不知足,为何你还要害我皇儿?”

太后听了‘哈哈’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还是疯狂地笑着,直到被口水呛的一阵猛咳,才停下来,咳过之后狠狠地瞪着王婶,“你问哀家凭什么?那你为何不想想,凭什么出身高贵的哀家要养你这个低贱女人生的儿子?凭什么哀家为你养了五年儿子,到最后他心里还是只有你这个亲娘?若你不死,哀家就是将他养大,他心里有的也只是你这个亲娘,我这个养母又算什么?再说,那时哀家也有了自己的骨肉,却被人嘲笑有个出身低贱的皇兄,你有没有想过哀家的心情?”

“就因为这样,你就要将我烧死,永绝后患?”王婶虽然早已想明白这个道理,但从太后口中再听到还是让她很受打击,毕竟出身低不是她愿意的。

一滴泪水从太后的眼中流下,望着王婶,表情悲戚至极,“这就是命,你在宫中也那么多年,难道还看不穿吗?如今你不但没死,认回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能在这里看哀家的笑话,这也是命,是你的命,也哀家的命,好比哀家那个聪颖可爱的皇儿,受尽先皇宠爱,却小小年纪夭折,这还是命。”

说完,太后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伸出双手,自顾自地说道:“儿啊,莫怕,娘亲就去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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