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桢拉着她坐下,无奈道:“怎么又惹得母亲生气了?”
薛子妍嘟着嘴道:“姐姐也看到了,是母亲不讲理呀,她就是嫉妒我可以随意花钱。”
薛子桢道:“你瞧着也是大姑娘了,眼界能不能放宽点儿?母亲就是胡乱花钱,她一个人能花多少?越是大题小做的拘着她,她反倒越要想法子花钱呢,你呀,别理会这些事,有父亲呢,这份家业都是父亲挣下的,母亲就是败光了,只要父亲不说什么,你就没有置喙的余地。”
薛子妍虽然还是不服气,但也不嘟着嘴了,岔开了话题:“姐姐怎么不把两个外甥带过来?”
薛子桢笑道:“我嫌麻烦,就没带,待会就要回去了,也不能留饭,就是来看看你,眼瞧着快要出嫁了,你的规矩学的怎么样了?”
因为先帝的赐婚,薛子妍打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嫁进皇宫的,薛丹臣也给她请了宫里放出来荣养的老嬷嬷做教习,学规矩,因为心疼她年纪小,所以也是从今天才开始学。
薛子妍对这些虽然不喜欢,倒也没排斥,不过是老嬷嬷叫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对那个将要禁锢她一辈子自由的皇宫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因此薛子桢一问,她就很敷衍的答了两句,薛子桢想了想道:“你要不要去姐姐家里住一阵子?”
薛子妍眼前一亮,不由连连点头:“好呀!”
在姐姐家里住着可比在家里自在多了,姐姐可不会像母亲那样使小性子,而且还有两个外甥陪着她一起玩儿。
薛子妍立刻叫丫头收拾东西,回禀了薛丹臣一声就跟着薛子桢去了霍家。
她也不是头一回来霍家了。霍家也预留着她住的屋子,就在双桂堂后面的小院,因为她是未来太子妃,未来皇后的身份,即便是镇国公也对这个小姑娘客客气气的,这反倒让薛子妍觉得不自在,如今镇国公和霍夫人都去了西山。薛子妍就越发高兴了。刚下了马车,连屋子也不回,就拽着霍达跑到花园里玩去了。
晚上薛子桢弄了个小小的接风宴给薛子妍接风。不光霍灵璧特意回家一趟,连霍周和棠哥儿也回来了,一家六口人团团围坐在一起吃饭,气氛格外温馨。
霍灵璧天天对着三个儿子。是最渴望有个娇娇女儿的,因此见了薛子妍就很喜欢。和颜悦色的,哪还有半分对几个儿子的严厉?
霍达年纪小,还不懂,棠哥儿和霍周却是一个嘴角往左撇。一个嘴角往右撇,都很不屑一顾,偏偏薛子妍爱捉弄他们两个。等吃了饭没多久,棠哥儿就被薛子妍追的满院子乱窜。霍周时不时的替他挡一下,而霍达就坐在一旁一边拍手一边咯咯直笑。
薛子桢和霍灵璧在屋里说闲话:“我想让妍儿见见太子。”
霍灵璧道:“怎么?这是岳父的主意?”
薛子桢摇摇头:“妍儿打小就知道她是要进宫的,因此对皇宫就有些抵触,对太子更是陌生,所以这脾气也越来越乖张,越来越没人敢管,我想如果她和太子见一面,知道自己将来要嫁一个什么样的人,想必就不会如此了。”
霍灵璧笑道:“这还真是巧了,我今天从宫里出来,皇上也在和我说这事,太子一早知道自己的婚事被定了下来,他这个年纪的人,正对这个好奇呢,整日旁敲侧击的打听薛家二小姐如何如何,说若是能让两个人见上一面就好了,既如此,我去回禀皇上,找个什么机会,正大光明的见一面岂不是好?”
薛子桢点头:“如此也好。”
第二日,霍灵璧就对顺和帝说了这件事,顺和帝就告诉了董皇后,没两天,董皇后就宣召薛子桢入宫,薛子桢就顺便把薛子妍给带上了。
这是薛子妍头一次进宫呢,又是好奇又是兴奋,又隐隐约约带着一丝畏惧和抵触,但她的规矩也不是白学的,薛子桢又耳提面命交代了许久,是以也是大大方方的,并不让人觉得局促和小家子气。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了,董皇后特地派了小轿过来接人,要知道,从宫门口走到董皇后的凤仪殿,这距离可不近,要是走过去,也怪累人的。
以前薛子桢只是世子夫人,并没有这个待遇,但如今她成了国公夫人,这待遇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到了凤仪宫,董皇后身边的女官亲自出来迎接,还看了一眼跟在薛子桢身后的薛子妍,小声道:“太子也在。”
薛子桢微微点头,牵住了薛子妍的手,进了后面董皇后日常起居坐卧的寝殿。
董皇后坐在宝座上,旁边坐着太子,棠哥儿今天一大早就进宫了,也坐在太子身旁,看到薛子桢进来不由眼前一亮,但好歹懂规矩了,即便高兴也没有立刻就大喊大叫的。
董皇后先是含笑与薛子桢寒暄,继而把目光投向了她身后的小姑娘。
薛子妍已经十岁了,但是看上去倒像是十一二岁的大姑娘,身姿窈窕,容貌秀丽,尤其是一双眼睛,灵动而有神,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衣裙,头上戴着镶红宝石的凤簪,耳边垂着赤金的耳坠,富贵而不俗气,明丽且又动人。
董皇后暗暗满意,侧头看了一眼太子,太子已经看呆了,怔怔的望着薛子妍,而薛子桢也偷偷抬眼打量了一下坐在棠哥儿身边的男子,倒也是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这样的人做她的夫君,她也不算委屈了。
薛子妍暗暗满意了,不再抬眼看,只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一旁,但是太子却好一会没回过神,还是棠哥儿笑道:“太子在看什么?”
太子这才猛然回过神来,脸却变的通红,他可真没出息,宫里的美人儿这么多。他居然还看一个小姑娘看呆了,真是丢死人了!
太子腾地站了起来:“既然母后有客人,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董皇后笑吟吟道:“慢着,我和霍夫人有话说,薛姑娘在这儿坐着也没意思,你和棠哥儿带她四处转转。”
太子一听这话,又是喜又是忧。喜的是能和自己未来的妻子多相处一会。忧的是怕自己再失态,不过他也只是犹豫了一瞬就答应了。
棠哥儿立刻欢快的上前牵着薛子妍的手往外走:“小姨母,我和太子带你去看鱼。”
董皇后宫里特地开辟出了一个池子。里面养了各色金鱼,又栽种了许多睡莲,如今花开的正好,也算是一处不能错过的景致了。
薛子桢一身红衣站在池边。丝毫不比那盛开着的睡莲逊色,太子偷偷瞧了一眼。又瞧了一眼,越看越觉得顺眼,越看越觉得薛子妍不像是一个才十岁的小姑娘。
棠哥儿看在眼里,他多机灵啊。一个劲的逗着薛子妍说话,一口一个小姨母,喊得又顺嘴又亲热。太子见这两个人旁若无人的聊上了,跟他不存在似的。不由咳了一声,问薛子桢:“薛先生有两日没来弘文殿讲学了,他近来可好?”
薛子妍道:“多谢太子记挂,我父亲很好,只是朝务繁忙罢了。”
太子又道:“听闻薛姑娘学问很好,不知师从何人?”
薛子桢又答:“并没有请先生,是父亲在家亲自教导的。”
太子又道:“薛先生学问的确很好,听他讲学,总能学到许多东西。”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棠哥儿也不插嘴,只坐在池子旁边拿鱼食喂金鱼玩儿,时不时的回头,笑着看看身后的两个人。
薛子妍进宫的事很快薛丹臣也知道了,特地把薛子妍叫过去细细询问了一遍:“你觉得太子如何?”
薛子妍毕竟年纪小,哪懂什么男女之情啊,她知道太子会是她的夫君,可这种认知就像是知道薛丹臣是她的父亲,陆如英是她的母亲,薛子桢是她的姐姐一样,单纯的很,遂也没想是不是两情相悦之类的,只是客观评价道:“他这个人挺好相处的。”
薛丹臣神色复杂的看了女儿半晌,到最后才来了一句:“好相处就行,好相处就行!”
他也真的不求薛子妍能和太子两情相悦,等到将来进了宫,感情反而会成为最大的累赘,倒不如无情无欲,那也就无痛无恨了。
所以他纵容薛子妍,教给她享乐,教给她随心所欲,为的就是让她明白,这世上的生活有许多种,每一种都有其可取之处,这世上的感情也有许多种,除了男女之情,还有亲情和友情更值得珍惜,即便将来太子宠爱其他的女人,薛子妍也不至于痛不欲生,最起码身为太子妃,她在她的一亩三分地上照样能生活的很好。
薛丹臣不信这世上有永远的繁华和富贵,即便他如今位极人臣,炙手可热,脑子里也时常会想到将来如何抽身退步的事,自古以来,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太多了,如今的皇帝即便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学生,他也不得不防。
但是令人庆幸的是他只有两个女儿,并没有儿子,女儿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大周有罪不及出嫁女的规矩,即便他到最后落得树倒猢狲散的结局,也不至于危及到两个女儿。
但人活一世,谁不想善始善终呢?所以薛丹臣这两年也对许多朝政都放开了手,遇到该提拔的人才也尽力的提拔,慢慢的把朝政大权都放到了皇帝手中,为的就是慢慢从幕前退到幕后。
现如今,他只要让小女儿顺顺利利的当上太子妃,让棠哥儿顺顺利利的考上科举,成为两榜进士,其余也就没什么心愿了。
两年后,棠哥儿十一岁,参加了童生考试,成为了年纪最小的秀才,三年后,十四岁,又成为年纪最小的举人,当大家都以为他会一鼓作气考进士的时候,薛丹臣却把他关在了家里闭门苦读。
而在这一年,薛子妍也顺顺利利的出嫁了,正式被册封为太子妃,入宫后,太子对她的感情很深,之前也曾经有两个宠幸过的宫女,但薛子妍嫁过来后就被他丢到了脑后。
薛子妍却因为薛丹臣的教导,对男女之情看得很淡,对太子也不是多么的上心,太子来,她高兴,太子不来,她也不难过,但正因为她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反而让太子有些患得患失,生怕不讨她欢喜似的,黏她黏得很紧,小夫妻情热,一年之后,薛子妍就有了身孕,再一年,平安生下了皇长孙。
皇长孙的诞生,意味着薛子妍这个太子妃在宫里彻底站稳了脚跟,薛丹臣也略微放了心,把心思都放在了培养棠哥儿身上,棠哥儿被他拘了两年,读了不少书,但还是不许他去考进士,反而把他送到了江南,让他游学两年。
两年的功夫,足够棠哥儿从江南走到漠北,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见识了江南江北风土人情的棠哥儿不再恃才傲物,反而更加潜心的钻研起了书本,又是三年,薛丹臣终于允许他考进士,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棠哥儿一口气考了个状元。
这一年,棠哥儿二十岁了,但还是没有成亲。
棠哥儿的心思也没有放在成亲上,成为状元后,他进了翰林院历练,与此同时,薛丹臣终于从内阁首辅的位子上退了下来,他辞官的借口是年老体迈,有心无力,顺和帝苦苦挽留,但薛丹臣还是毅然决然的辞官了,每日在家养花喂鸟,不再过问朝政,而顶替薛丹臣成为首辅的,便是蔡文华。
蔡文华和薛丹臣不同,薛丹臣是文臣,而他是武将,当初薛丹臣做首辅,他出于对读书人的尊敬,一直都很配合,如今薛丹臣走了,他入阁了,行事风格就和以往大为不同。
薛丹臣是和风细雨,做什么事都要先安排计划,计划万无一失了才开始行动,但蔡文华就激进了些,杀伐决断也比薛丹臣更有魄力,朝中有人佩服,也有一部分人叫苦连天。
薛丹臣对此的反应是不可置否,即便蔡文华罢免了他的门生故旧,他也没说出半句反对的话,仿佛真的对朝政撒手不管了一样。
而今他最操心的事是他的爱孙棠哥儿的婚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