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丹臣听了,果然很不高兴,脸色一沉,冷笑道:“他把我当成什么?教书先生么?他要跟着我念书,我就必须收他?有没有说一年给我多少束脩银子啊?”
薛子桢无奈道:“父亲,霍周只是一个孩子罢了,他哪里知道这些,我也只是来问问您的意思,知道您忙,也没想让您天天教导,就是素日见了指点几句功课也行啊。”
薛丹臣冷冷道:“我可没这么好的心,桢姐儿,你难道看不出来这孩子眼中的恨意么?这是一匹狼,你把他养大了,他将来爪子锋利了,只怕头一个就要来找你报杀母之仇呢!”
薛子桢沉默片刻,道:“我知道,父亲以为我看不出他的心思么?他毕竟是个孩子,隐藏的再好,也有蛛丝马迹可循,但我不想跟一个孩子计较,他是朱颜的儿子,但也是灵璧的儿子,棠哥儿的兄弟啊,我不能以偏概全,我是和朱颜有仇,但和这个孩子没仇,我既然答应了会教养他,那就想到了以后的后果,他要报仇只管来找我,我不怕!”
薛丹臣又是气又是急:“你如今怎么变笨了?就这样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也值得你上心?明知道是陷阱还往里头跳,真是太傻了!”
薛子桢笑了笑:“父亲只说同意不同意吧。”
薛丹臣自然是一百个一万个不同意!
但天底下却没有能拗得过儿女的父母!
薛丹臣看在薛子桢的面子上也只好妥协,阴沉着脸色道:“既如此,每逢初一十五你让他过来一趟,不过我可事先说明,既然交给我管教。是打是骂可不许心疼,也不许护着。”
薛子桢顿时满脸喜色,连连点头应了,走过去坐在薛丹臣身边,抱着薛丹臣的胳膊难得的撒起娇来:“还是父亲最好!”
薛丹臣不由失笑:“傻姑娘,你是爹的心头肉,只要你高兴。爹做什么都愿意。更何况只是教导一个毛孩子,放心吧,我会好好教导。不会让他辜负了你的心意,更不会让他辱没了你的名声,只是可惜啊,我教导的不是我的亲外孙。”
提起外孙棠哥儿。薛丹臣忍不住眉开眼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了薛子桢:“棠哥儿也快一岁了。你公公没催你们再要个孩子?”
薛子桢面色一红,轻轻摇摇头,薛丹臣叮嘱道:“没有就好,女人生孩子伤身。过两年等调养好了再说,你公公只想着抱孙子,但身子骨却是你自己的。你得上心才是。”
薛子桢连连点头,面上却是绯红一片。
薛丹臣想了想。又说起了李益的婚事:“如今他倒是和恒亲王交好,三天两头的登门拜访,你觉得这里头会不会是有什么事?”
薛子桢倒是没想到,开玩笑道:“恒亲王可是娶妻了的,难道父亲还怀疑他们断袖么?估计真的只是投缘吧,表哥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
薛丹臣摆摆手:“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李益会不会是看上了恒亲王府的女眷了?”
薛子桢一怔,道:“恒亲王府哪有什么女眷,除了老王妃不就是恒王妃了?父亲的意思是……”
恒王妃程绿汀的确长得花容月貌,再加上多才多艺,李益就是喜欢上了也很寻常,只是程绿汀已经成亲了啊,若是被人知道了,这岂不是一桩丑闻?
薛丹臣却并不这么想,他意味深长道:“恒亲王府除了这两位女眷外,还有宫中的女官和宫女啊,还有丫头呢,那可都是女子,若李益真的相中了哪个,这也是稀松平常的事。”
薛子桢一怔,随即细细琢磨起来了。
一出了薛丹臣的书房,薛子桢便去找李益了,李益正在逗三个孩子玩儿,怀里抱着棠哥儿,膝上坐着小金蟾,旁边站着霍周,他则单手播着琴弦,弹出了一串串轻快的音符,小金蟾拍着手咯咯直笑,就连霍周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看到薛子桢过来,李益笑了:“你可算是过来了,这两个小的也太缠人了。”
薛子桢叫奶娘把棠哥儿和小金蟾抱了下去,又打发霍周到旁边去玩儿,这才问李益:“是不是像大家所说的,你真的有了心上人了?你也知道姨外祖母对你可是担心的很,你又是李家的独苗,早点成亲,我们不就不唠叨你了?”
李益犹豫片刻,道:“其实我心里也在犹豫,你说的没错,我是有心上人了,但是那个人是谁我若是说出来,却不一定是件好事,说不定还会连累彼此的名声,所以我宁愿不说。”
薛子桢猜测道:“那个人是谁?是恒亲王府的人么?是主子还是丫头?”
李益目光晦涩一片,知道自己即便不说,薛子桢早晚也能查出来,便道:“那还是半年前的事,恒亲王邀我去府里喝酒,谁知恒亲王妃找恒亲王有事,来了个丫头把他叫走了,我一个人闲着无聊,便在外院的书房附近走动,就那么认识了孔姑娘……”
薛子桢轻轻舒了口气,正主总算是出现了,原来那姑娘姓孔啊!
李益却生怕薛子桢误会似的,急忙解释道:“刚开始我可没有这种念头,毕竟是在王府,我客客气气的行了礼问好,这才知道她是宫里派来王府照顾恒亲王的宫女,就在外院的书房当差,我当时一听是宫女,哪敢冒犯啊,打了个招呼就罢了,后来因为常去恒亲王府,见的次数多了,慢慢的就熟悉了,就那么……”
李益没好意思说下来,脸上一片通红,但薛子桢却明白,定是日久生情了,李益本就生的俊逸,因为弹琴的缘故,身上自有一股与世无争的气质,再加上他平时温文尔雅,待人彬彬有礼。属于典型的君子如玉,肯定很讨女孩子喜欢,那个宫女喜欢上他倒也不意外,但让人意外的是李益居然也看上了那个宫女,这实在让薛子桢觉得好奇,真想见一见那个宫女。
薛子桢没说话,李益颇有些忐忑:“我知道这肯定会给姑父丢脸。所以就谁也没说。本来也就是不可能的事,我也没奢望过……”
薛子桢抬头看着他,神情严肃道:“表哥。你说话怎么能这么见外呢,这几年,我父亲也是把表哥当成儿子一样栽培的,表哥却连终身大事都刻意瞒着。父亲若是知道了肯定伤心。”
李益也觉得羞惭:“我觉得姑父待我很好,但我就是没有那个本事。烂泥扶不上墙,除了弹琴什么也不会,我就是娶了人家又能如何?我是个男人,总要立一番事业的。不能一直赖在薛家不肯走,我如此也就罢了,难道叫我的孩子也住在薛家?”
薛子桢沉吟片刻。道:“表哥的意思我明白了,其实也是父亲看着家里人少。冷冷清清的,遇到亲戚就想留下来,恨不能住一辈子,热热闹闹的才好,表哥若是真的喜欢那位孔姑娘,我可以替表哥出面促成这桩婚事,毕竟我和恒王妃也有几分交情的,再加上既然是宫女出身,出身门第肯定是清白的,到时候消了宫籍,咱们再正正经经的登门提亲也是一样的,等到表哥成亲后,也要开始光复李家的产业了,到时候该怎么做咱们再商议,如何?”
李益觉得很羞愧,薛家上下都待他这么好,他却一心想着离开,实在有点不知好歹,但此时此刻,他能对薛子桢说的也只有谢谢两个字罢了。
过了约莫四五天,薛子桢才给程绿汀下了帖子要登门拜访,对此程绿汀十分疑惑,如今有多少人给薛子桢下帖子想见一面而不得,如今怎么薛子桢倒主动找上她了,她思来想去,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恒亲王:“只怕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王爷觉得可能会是什么事?”
恒亲王有片刻的愣神,李益和孔蕙芝之间的事他是心知肚明的,原以为只是一场风花雪月罢了,却想不到薛子桢这么快就登门问罪了。
恒亲王叮嘱程绿汀:“你先问问是有什么事,若是家长里短的琐事,你看着拿主意就是了,若是大事,咱们商量了再做决定。”
程绿汀点点头,很喜欢恒亲王给予她的尊重,在这一点上,她的妹妹程青波就不如她,当初明明是她要嫁给庆王做王妃,但到最后嫁过去的却是妹妹,她反倒嫁给了恒郡王,自打圣旨下来,有好长一阵子她们姐妹之间都觉得不自在,她心底其实也是存了几分怨怼的,总觉得好好地王妃变成了郡王妃,心中总有些不甘心,但成亲过日子,面上的风光是给别人看的,这日子好不好却是自己过出来的,她一嫁进门婆婆就让她主持中馈,恒郡王虽然贵为郡王,却没有一点架子,说话温和,行事有理,对她也十分的呵护疼爱,相比之下,妹妹程青波虽然风风光光的嫁做了庆王妃,但庆王有野心,家里家外一把抓,程青波既要讨好夫君,又要讨好宫里的贵妃婆婆,还要对付家里的那些豺狼虎豹一般的管事,其心力交瘁,成亲不过半年,看上去就比她这个姐姐显老了。
看着妹妹的样子,程绿汀暗暗庆幸,也收了心专心致志的过日子,再加上现如今恒亲王也成了亲王,论地位来说和庆王也不差什么,程绿汀就更加满意了,其实她也有不如意的时候,比如有时候会听家里的仆妇悄悄议论,说她不如薛子桢,甚至说若是薛子桢嫁过来又当如何如何,她听了心里觉得不舒服,但也不得不承认她们说的没错,她本来就比不上薛子桢,即便不甘心也没什么法子,不光是她,这满京城能比得上薛子桢的闺秀只怕一个也没有,就是贵为公主也时常在她手中吃瘪呢,比如惠嘉公主,放着好好地日子不过,偏偏和薛子桢过不去,要知道薛子桢可是冯武夷心头的一颗朱砂痣,惹恼了她,这日子能好过么?
每当程绿汀心里不忿的时候她就会想想惠嘉公主,一想起她,这心里就平衡了,不是她不优秀,而是薛子桢太过优秀,这人比人气死人,有些事还真是不能拿来比较。
薛子桢到王府的时候,程绿汀满面笑容,带着仆妇前去迎接,笑盈盈的与她打招呼,与在闺中时一样,看上去亲亲热热,却也透着一股子疏离。
薛子桢却是很不好意思,她还是头一次做这保媒拉纤的事,说包在她身上了,可事到临头就觉得怯场了,她和程绿汀寒暄了快一盏茶的功夫,从屋子里的摆设说到廊下的花儿,还是没说到正题上,到最后还是程绿汀看出了什么,笑道:“咱们虽然不是特别熟悉,但好歹也算是朋友了,你有话只管说就是。”到现在程绿汀才看出来,薛子桢此趟过来是有事相求的。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薛子桢索性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道:“你可认识我的表哥李益?他与恒亲王也算是常来常往的,前阵子我们家里给他提了好几门亲事,他却都不同意,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和你府上的一个丫头生出了情意,所以我今天有些话也是难以启齿……”
程绿汀听了这话却是又惊又怒,没想到薛子桢来是因为这件事,她下意识的以为薛子桢是来兴师问罪的,这岂不是说她管家不严,所以才闹出了这种丑事?不免臊的满脸通红,又是愤怒又是丢脸,不等薛子桢说下去便腾地站了起来:“竟有这样的事,我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薛子桢见她气的脸通红便知道她误会了,赶忙道:“你误会的我的意思了,我其实是想来提亲的……”
程绿汀瞪大了眼睛:“提亲?是娶妻……还是做妾?”
薛子桢也觉得尴尬:“我表哥的意思是……娶妻。”
程绿汀显然也没想到,怔愣了片刻才敛去了惊讶的神色,道:“叫什么名字?”
薛子桢道:“叫孔蕙芝,是在外院书房当差的。”
程绿汀点点头,叫人去传,不多时,人便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