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吃之外,你能不能有一点正经事儿?”
方来来瞪着嘴上还沾着辣酱的卿微都快要无语凝噎。从进了这个巷子开始这个女人就一直不停的在吃吃吃吃,从凉粉吃到烤串儿又从麻辣小龙虾吃到了兔子头。现在又眼巴巴的盯着路边的小点心……
“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了?大老远的来一次重川你就知道吃么?”
听说重川有一个向社会开放的靶场,方来来跃跃欲试想去玩几把,却没想到竟然被卿微在这里浪费了几个小时。
“出息是什么?能吃吗?好吃么?怎么吃?”
卿微看着那边刚刚出炉的榴莲酥,表情已经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地。
面对这样厚颜无耻的人,方来来已经无语了。
公输家一对叔侄,不知道去做什么去了,路俏也说有事要做带着林卓走了,只把他们两个人留在这。
方来来不是不可以自己去靶场把卿微留在这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那么做,把一个年轻的女人留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他已经做不到了。
脑洞奇大的方来来小朋友现在还惦记着,路俏与卿微之间“微妙”的关系,以前不过是当做热闹看,他在心里一直期盼着最好能上演一出路俏、卿微与林卓之间的三角恋,他在旁边看热闹,顺便成长成为一个不会再被路俏当孩子的男人。
现在他知道了路俏是自己的曾祖母,就忍不住觉着:“哎呀,我的曾祖母真是老牛吃嫩草宝刀未老还能一次勾搭两个小年轻”但是这样的得意往往持续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你们是什么东西还敢觊觎我的曾祖母?信不信我捎信给我曾祖父,让他分分钟爬出来砍死你们?”
好吧,连她的曾祖母都能在一百年之后还活着,方来来同学狗血淋漓的脑洞,我们也都可以包容了。
方来来逛街逛的不爽,卿微更不爽,她对于跟男人待在一起哪怕逛街都没有兴趣,何况这个人还在她吃东西的时候唠唠叨叨啰啰嗦嗦。
“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卿微又要了三份甜辣口味的掌中宝,自己吃一份,给路俏一份,剩下的就当给方来来堵嘴的了。
在她背上背着的书包顶端还无声无息地露出了一黄一白两只兔子的脑袋。
它们和它们的主人一样极少出门,更极少能看见美食街上这么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忍不住瞪圆了眼睛张望着。
看着酥饼和米糕,再想想刚刚卿微大啖兔子头的样子,方来来有点接受不能。
“你养着兔子还吃兔子头啊!?”
“兔子头都做成那样了,不就是用来吃的吗?”
卿微笑了一下,“我只负责掩埋,杀兔子的人又不是我……如果养只兔子,就不能吃兔子头了,那也没见着那些有孩子的人,就不再热衷于伤害别人了呀!”
没多少文化的方来来傻了,为什么一个兔子头又扯出了人与人之间的彼此伤害。
卿微似乎是有感而发,方来来只能缄默不言,他跟卿微这样靠打字和嘴皮子过日子的人果然是不是生活在一个世界里的,交流的时候,那就是在彼此伤害呀!
粗枝大叶的男孩儿没有注意到,卿微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自从有了路俏给自己的“冥饕珠”之后,作为言咒师的她已经能更快地分辨出自己说出的话、打出的字究竟是灵言还是咒语或者只是自己下意识的情感表达。
这种分辨的感觉玄之又玄,为了能更好地记住这种感觉,她最近一直在尝试去“触摸”灵言而未遂,没想到,刚刚不经意间,她就说出了灵言。
现在,她清楚地意识到。有一个人的命运,正处于转折的当口,因为有人要为了自己的孩子伤害这个人。
这并不是让卿微脸色难看的原因,真正让她想不到的,是那个人的命运线居然与她自己的有一个交点。
怎么可能呢?卿微皱了一下眉头,在她当初出手帮了路俏之后,路俏的命运就与她的有了些微的联系,现在路俏安然,又有什么人在这个世界上能在与她的命运有关呢?
卿微不说话了,方来来看着她的表情,慢慢地从她面前三个袋子里捞出了一个,瞅瞅里面的那几块小小的肉,方来来用手指拈了一块扔在嘴里。
炸好的掌中宝是金色的,外面裹了一层甜辣酱,甜辣味道配着外酥里嫩又有嚼劲的口感,让方来来忍不住愉快地眯了一下眼睛。
“行了,吃饱了,走吧。”卿微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自从和路俏出来之后,她肚皮上的脂肪整整多了一圈儿。
“去哪里?”方来来愣了一下,手里还抓着装了掌中宝的袋子。
“打靶!”难得善心一次的言咒师大人抬着下巴说道。
重川自古多名人,这个国家历史上最有名的谋士、最有名的文人中有很多都来自这片相对安逸又丰饶的土地。
可是现在的重川,要说起最有名的历史人物,那就只有一个了——路乔。
自从国家给路乔正名确认他是救世主之后,重川那些遍布在每一个县城里的属于路乔的祠庙都热闹了起来。
更别说在重川省会老城区的那几个院子了。
虽然人们都知道路乔一辈子都没来她的这些院子里住过,但是,它们确实都是路乔旧宅、路乔府邸等等等等。
毕竟重川在名义上,曾经整个区域都是属于路乔的。
在新的国家建立之后。当时的政府并没收回庆朝给予路乔的种种特权,他们不傻,还要指望别人卖命呢,又如何能把别人嘴里的肉再掏出来。
只有重川老几代的人们才知道,虽说路乔拥有整个重穿,可她从不从曾在这里拿过一分钱一粒米,相反,在战事最艰难的时候,她以自己重川拥有者的身份,不限制难民进入崇川避难,只凭这一点,她在一年内就救下了十几万流离失所的灾民。
现在正逢年假,大批游客涌入了重川,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想来看看与救世主有关的痕迹。
一百年过去了,路乔的旧宅虽然保存完好,但是一些相关的产业还需要进一步的整理,比如,路乔所在的这片山清水秀好地方。
动物园。
当年她自己都没住过的别苑,现在成了小鹿奔跑、大象戏水、老虎在笼子里睡觉,凶悍的貘兽在打滚的地方。
林卓抬手擦了一下自己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这里30年前被改造成了一个动物园,毕竟有那么多的树木又是在城内比较靠近中心的位置。这里也没有多少人文建筑,只有一个玲珑苑一个玲珑塔,所以并没有被批准成文物保护单位。重川这里又不缺植物园,就只能改成动物园了。”
还是个档次颇高的动物园,这个地方前几年还被批成了大熊猫保护示范基地,几只特别可爱圆滚滚黑白相间的小东西,正在路俏的面前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路俏沉默不语,眼神只围着那几只本质凶悍外表娇憨的小东西打转。
动物园的工作人员接到的命令是对这个年轻女人的一切行为都全力配合。
身为大熊猫饲养员的蓝嘉忍不住小心地打量着那个穿着运动服的女人和西服革履的男人,如果他们要求抱一抱熊猫自己是不能拒绝的,但是他们没有消毒也没有穿防护衣,按照规定……
正在出神,她旁边另一个人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心看着就行了,反正园长都说了是上面的意思。”
“哦。”蓝嘉应了一声,左手摸了一下右手无名指上的金色婚戒,要离开这些可爱的小家伙,真是舍不得啊。
但是想起已经跟自己求婚的未婚夫,她的心里又是一阵的甜蜜。
其实,路俏只是想不通,貘兽虽然少见了一些,但是毕竟算猛兽,打狼咬虎都做得,逼急了行动如黑白旋风也是有的,怎么在这个园子里,这些猛兽都变成了热爱抱大腿的小可怜?
时代变迁,她这个老人家真是看不懂了。
摇摇头,路俏历经沧桑一般地叹了一口气,就转身走了。
年轻的女饲养员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已经走出几步的路俏回头看了她一眼,吓得她又挺胸抬头地站直了。
看过了熊猫之后,路俏问林卓:“这个园子还算是我的吧?”
“从重川这100年来的房租土地价格上涨来看,加上土地改造使用费。别说这个园子是属于你的,就连这个园子里的动物你都可以挑挑拣拣甚至蒸炸煮炒。”
“蒸炸煮炒”的四个字纯粹是开玩笑,林卓说完之后自己都笑了,自从认识了路桥之后,他这个人也变得越来越有幽默感了,虽然这种幽默感的前面应该加一个“冷”字。
听见他的这种说法路俏果然笑了,她摇了摇头:“那些可是国宝。”
以憨态可掬实际凶残的动物做国宝,真是让人忍不住想起这个国家为人处世的秉性啊。
当年庆朝式微新国初建,别的国家在应对星舰之余都忍不住想来分一杯羹,占个把岛礁甚至划地而治都是有的,如今百年如白驹过隙,曾经失去的不也都拿了回来?
林卓说对路俏说:“现在你也是国宝呀,国宝养国宝,也蛮合适。”
想想路俏顶着那张面瘫脸被熊猫抱大腿的样子,林卓表示真的非常期待。
笑话说完,路俏还是要做正事儿的。
在园子里绕了几圈,直到工作人员都下班了,游客们也都散去了,他们走到了玲珑塔的前面。
虽然整个动物园都进行过大的改造,但是没有人会想着去动这个园子里可以作为地标物的小塔。
白色小塔只有四五米高,整体是由汉白玉雕琢而成的,在夜色中泛着幽幽的冷光,仿佛传说中的象牙塔一般精致,凡是来到这个动物园的客人们都很愿意以这座塔为背景留下一张自己的照片。
他们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把这座塔转起来。
是的,双手抱住塔身,以自身的力量去转动这座塔,重达几吨的石塔整整旋转了九十度。
能有这样可怕力道的人自然只有路俏了。
随着岩石与岩石之间沉重的摩擦声,塔基的旁边出现了一个两米见方的正方形洞穴。
林卓整个人都惊呆了,不是说路乔一辈子都没有踏入重川一步么?这又是怎么回事?
路俏纵身一跃跳进了洞穴里,林卓不假思索的也跳了下去,却没想到洞穴比他想象中要深四周又毫无依凭,结果他就被那个硬邦邦的女人以公主抱的方式在下面接住了。
林卓:“……”这剧本似乎有问题?
抱着林卓,路俏还摇了摇头。
太瘦了。
已经一百多岁的女人,想想林卓现在一天天都为自己忙里忙外的,体重长不上去,身高比不上方来来也没超过公输家叔侄,顿觉怜爱非常。
却忘了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娇小的女人抱在怀里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林卓脸胀得通红,发现路俏居然不松手,他猛地从年轻女人的怀里跳了出来。
“你要多吃一点啊。”最近天天给自己重孙子讲故事,路俏经常把自己代入成带孙子的陈大妈,直接导致了她说话的语气老气横秋,甚至有点婆婆妈妈的。
“咳,我最近,在调整饮食结构。”
林保姆的耳朵都通红了。
路俏并没有注意到林卓百年难得一见的娇羞,她的视线已经转向了这个地洞的内部。
一百年的时间,并没有让这个洞穴充斥着那种令人作呕的时间的味道。
当年自己花了几万两银子找人做的这个洞,果然物有所值啊!
这么想着,路俏带着邻桌一路往里面走,用手机充作手电,他们通过了狭长的廊道之后终于走到了一块开阔地。
在那里,几十个石头制成的棺木整齐的排列,肃穆也安详。
路俏走向最近的一个石棺。用手慢慢擦掉了上面厚厚的灰尘。
石棺上露出了一个名字——崔淼。
“这里都是我当年的一些战友。我怕他们的龙骨在被人用了,就把它们藏在这里。”
看着这些棺木,林卓心里已经有数了,当年路俏并不是从未来过重川,而是避人耳目地在这里给自己的战友们修建了陵墓,那些石棺上镌刻的字,与都城那块棋盘一样,都是路俏用手在石头上写出来的。
路俏一个一个的棺木擦过去,露出了那些人的名字。
林卓看着她摩挲的动作,心里也在发酸,一百多年,旧友重逢,不只这些人魂归了何处,可知道他们的将军又来看他们了。
感性的林保姆默默地感性着,而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路俏用自己改变材质的能力,把棺木中那些战友的尸身变得连控魂丝都无法刺破,这样就能保证无论将来发生了什么,人们都伤害不到他们了。
这才是她来到这里的目的,这些人都是战争前期死去的,当时尽管已经知道第二次使用的龙骨会把人变成魔鬼,景颂月却也心动了,魔鬼可能对付不了星舰,却能对付那些在这片土地上星火燎原的革|命党。
正是为了杜绝景颂月的这种想法,她一次次地收殓战友的尸体之后上报了尸骨无存,又费尽周折把他们送回到了这里。
当年有景颂月,现在有隐藏在暗处的人,澜海基地的事情充满了巧合也有天咏的手笔在其中,她却不能以为毁掉一个基地就代表可以高枕无忧了。
最好的方法就是把这些尸体交给国家,把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都引出来。
这么想着,路俏又把手擦过了另一个人的石棺,露出了其上的名字——蓝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