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向着水城分公司开去,等着朱骜到了分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出头。朱骜也没换衣服,直接上了电梯。
按理说,这时候正是员工的午休时间,整个楼层应该静悄悄的才是,可这会儿,仅仅是几秒钟时间,整个电梯就满了。朱骜先上去,让杜洋带着司机过几分钟在上去,他进了电梯后,就听见两个看样子是记者的人在那儿讨论,一个应该是摄影,肩上背着个大黑包,看着挺沉,他一直歪着肩膀,“刑警大队那边怎么说?”
另一个应该是文字记者,皱着眉头有些气恼地说,“什么也没透露,只说到时候会统一发布消息。你知道这就是应付,每次都这样说。”
摄影记者就眨眨眼,问他,“没事,不是有昌茂吗?这边总要有点消息。”
文字记者没当回事的说,“希望吧,但他们能说点啥呢,案情肯定没有,八成就是一些正面补救宣传吧。我说这些企业也真虚伪,都赚了这么多钱了,退点出来怎么啦,那可都是血汗钱。”
他嘟嘟囔囔,满是对昌茂的不满。朱骜在他旁边听着,心里愤怒却无奈,事实就是这样,这个世界的人们永远同情弱者,和昌茂偌大的公司比,个人就是弱者,所以即便他的要求违反了合同,那么,人们也在支持这个人,声讨昌茂。
只是,这嘀咕声并没有持续多久,十五层就到了。电梯口就守着工作人员,瞧见他们达到,朱骜又穿得跟记者挺像的,就直接被引到了一旁不远处的会议室里。
朱骜坐在靠着大门很近的一个位置里,瞧着上面的ppt上显示着新闻通告会一点半开始的字样。而有个女的拿着一大叠信封,和一张纸一支笔,正在那儿一边核对人一边发红包。朱骜恨得牙根发痒,心道你要坏我昌茂的事儿,还用昌茂的钱发红包,可真是欺负人到家了。
他转身就以去卫生间的原因离了开。这里他并不熟悉,但却能根据方位大体推断出哪个是领导的办公室,信步走了过去。这时候正是忙乱的时候,再加上方静他们级别不够,秘书也不会在办公室前办公,所以,倒是没人阻拦朱骜。
门如同正常办公一样虚掩着,并没有锁死,朱骜轻轻推了推,露出一条缝。里面正在打电话,方静挺委屈的说,“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需要管?赵总,您总得给我个底吧。我现在可是高空走钢丝呢,这事儿要真闹大了,我别说在昌茂,就是在业内也混不下去了,赵总,我上有老下有小,您总不能让我活不下去吧。”
那边似乎说了什么,方静的声音松快了些,“如果是这样,那我当然非常愿意。能跟着赵总干,是我方静的荣幸。只是赵总,”她话说到一半,手机铃声就响了一下,方静接着就说,“是吗?那我马上看看。”
然后就听见她惊喜的说,“赵总,您太客气了,您放心,这事儿我办的妥妥的。您说朱总,没有,至今他还没出现,也没有任何电话打来,您放心。今天的事儿我保证办的漂亮,无论刑警那边是什么定论,总归按着您的意思,把这事儿坐稳了。”
这句话说完,方静这才挂了电话,朱骜听见她的高跟鞋声在原地转了几圈,又没有了。他这才给杜洋发短信让他来方静办公室,这才一推门,直接进了这间办公室,然后随后把门一关,发出啪嗒一声。
方静正沉浸在发了大财的美梦中,哪里想到有人居然不敲门直接进来,立刻边扭头边训斥道,“谁让你进来的?”可当她看清楚对方的人不是她的员工时,她脸色立刻变了,瞧了瞧那扇已经关上的门,冲着朱骜说,“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朱骜却没自报家门,而是啪的一声,把自己手机放在了茶几上,眯着眼冲她说,“方总吧,真没想到上趟厕所居然听到了这么大的新闻,这可比今天的跳楼案要猎奇多了,昌茂内部厮杀,领导层相互收买,这才是独家大新闻啊。”
方静顿时眼睛就盯上了那个已经黑屏的手机,她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长相漂亮带些妖艳,能力有些,但能上位,却托了她长相的福,所以并不是那么难对付,要不,赵孟云那个老狐狸也不会选在水城下手——水城分公司的总经理最近离职,目前由她一人负责,这个女人比别人可好对付多了。
方静咽了口口水,心里惊疑不定,冲着朱骜说,“你空口无凭,赶快出去。”
朱骜也光棍,直接把手机拿过来,摁了几个键,就听见里面播出了最后的那几句话,“无论刑警那边是什么定论,总归按着您的意思,把这事儿坐稳了”,刚凭借这句话,就足够让方静解释不清了,何况,朱骜捏着手机又问了句,“还要听吗?”
方静顿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冲着朱骜说,“你……你要多少?”
朱骜就把眼睛看向了她的手机,“那个赵总,没有了解错,应该是昌茂的二股东赵孟云吧,给您多少呢?”方静第一反应是,“你怎么知道?”她试图倚强凌弱,“知道是谁的事儿还不偷偷躲起来,你以为记者真是无冕之王了,赶快滚。”
朱骜还怕她不说呢,他拿着手机一副无赖相回答她,“那就试试啊。真当我们是傻子啊,这时候开发布会,不是要对昌茂釜底抽薪吗?我就算不登报拿给昌茂的掌权者,钱也不少挣。我上次采访可留了昌茂总助的电话呢,是叫杜洋吧,要不我现在打一个?”
方静这下却是有些害怕,无论如何,她只是个小喽啰,万一这事儿闹出来,赵孟云家大业大,她可承受不了。她眼珠子转了转,就语带威胁地说,“朱成功躺着还没醒呢,朱骜生死未卜呢,你交给谁?你不就想要钱吗?我给你个价,五万,你卖上十条独家也卖不了这个价格吧。”
她还想说什么,却没想到办公室门被突然间打开了。一个朱骜已经足够让她恼火了,这次她几乎怒极了,看也不看就冲着门外喊,“滚!我让你们进来了吗?”只是,回应他的却是杜洋有些嘲弄的声音,“方总,许久不见,脾气渐长啊。”
方静猛然一抬头,就瞧见了杜洋笑眯眯的站在那儿,她着实吓了一跳,因为按照赵孟云的说法,他已经想办法,将本部的人拦在路上了,如果她没猜错,那怕是个大事故,赵孟云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所以她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
杜洋却没回答他,而是冲着朱骜说,“朱总,得跟您通报个事儿,秘书张程程说听见方静吩咐保安队长引了死者家属在楼下坐着,等会儿要让他们冲击新闻发布会,她说还瞧见棺材板呢。您看,怎么处理?”
方静这才愣了,她狠狠的看着眼前年轻的小伙子,“朱总?朱骜?”
朱骜这才站起来,伸手直接将方静的手机拿了过来,“对,朱骜。方经理,可真谢谢你和赵孟云的一出大戏啊,不过,对不起,我活得好好的。”
他冲着杜洋说,“他们在哪个屋子里,直接把门锁了,等着记者走了再说。另外,”他低头开了手机短信,瞧了瞧那笔款子,“500万,有钱啊。杜洋,赵孟云让人给她打了500万,手机短信上有信息,给贺总打电话,找人顺藤摸瓜。”然后又把自己的手机扔过去,“这里面有他们打电话的录音和方静承认的录音,也一块交给刑警。”
说完这些,他才冲着脸色惨白地方静说,“我最讨厌吃里扒外的东西。”
胡青松从贺阳办公室里出来脚步就有些轻飘飘的,他真不敢相信,老赵能干这事儿?这可是他们打下来的基业啊,多少年风里来雨里去,为的不就是现在这个时候吗?是,他想要钱多点,可不代表着他想让昌茂消失了。这是他的事业,他一辈子的见证,如果昌茂没了,那他奋斗了一辈子的象征是什么?
可能不信吗?赵孟云是个什么样的人,恐怕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这家伙比他心眼多,比他心狠,他想起贺阳的话,“胡叔,我就告诉你一句话,我爸爸已经躺在医院里了,昌茂对他意义不大,我和朱骜呢,都有自己的产业,说真的,从没惦记过昌茂这点东西,赵孟云在外面的产业不少吧。如果昌茂出了事儿,受损最大的只有你,因为不但你靠着昌茂,你的儿孙也靠着它呢。”
一想到这个,胡青松身上的怒气就掩不住,气冲冲的直奔了会议室去了。那时候赵孟云刚刚跟方静打完电话,心情正好——虽然两个车手联系不上,但朱骜的确也没出现在水城,这就说明,朱骜是真出事了。他笑眯眯的想,独臂难支,看贺阳这次如何应对。
这两个家伙一照面,一个怒火难压,一个只觉得希望在前,胡青松直接一拳头捣了上去。不一时,就有其他董事实在看不下去了,跑来找贺阳,想让他去说合一下,“胡总和赵总打起来了,张副总在劝呢,可不管用,还是您去看看吧。”
贺阳正愁时间不够呢,又担心着朱骜,怎么可能过去?直接就将人打发了,又让人盯着里面。自己照旧三分钟拨一次朱骜的电话。顺便,也盯着另外两部座机,他和老王说好了,一有消息就打朱成功办公室的座机,他在等着,只是还好,一直都没响,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贺阳忍不住想。
他不敢想朱骜如果有事该怎么办?他似乎一直在躲避着朱骜,但从未想到过,如果真没这个人会怎样?那么恨,那么厌恶,那么想跟他再也不见,可真的能这样吗?
如果能的话,为什么会在建宁咖啡那么嘈杂的现场,听着廖大少爷的惨叫,可只是偶尔往窗外的一眼扫过,也能清晰地认出,那人是十年未见的朱骜呢?
如果能的话,为什么都会同意跟他的那个小破公司合并,为什么即便他侵入了自己的生活也只是忍着搬走,为什么会这么担心而不应该是终于解脱的轻松感吗?
贺阳脸色晦暗,一遍遍的,如机械般的每三分钟拨打一次朱骜的手机号,话筒中传出来的,永远都是关机的声音,他的动作却没有一丝丝迟滞,他想,不能放弃。
然后,终于在一次他停下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闪动的是杜洋的名字,贺阳立刻伸手去拿手机,却因为腿麻了,差点摔倒。他强忍着膝盖的疼,勾着电话摁了接听键,那边传来了杜洋喜滋滋的声音。“……贺总,您放心吧,我们这次悄悄过来的,正好拿了方静个正好,连她跟赵孟云通话都录下来了,还有转账短信,保证那老小子跑不了。”
贺阳却只咬牙切齿地回答他一句,“姓朱的呢,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