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丽珍也走了过来,瞧着那张照片小声跟贺晓芳说,“像是真像,可我问过了,这孩子祖辈都是本地的,咱爸可是东北人牵过来的,对不上啊。”
贺晓芳就卡住了。这事儿说不通。他爸贺民生可不是被丢弃的,而是闹兵荒,家里往哈尔滨逃难,走丢的。首先方向就不对,其次一个孩子走丢了,可不能这么多孩子也走丢了。除非……
贺晓芳想到了个原因,只是看着她弟妹,没说出来。
赵丽珍炉子上还做着菜,瞧着两个人都没话说了,就去厨房了。这时候贺晓芳才盯着赵丽珍,偷偷问贺大海,“大海,你跟我说实话,年轻的时候,没在外风流过吧。这孩子跟咱爸这么像,你说没关系,都不可能。可我和晓丽都不可能,怀孕谁看不出来啊,是不是你。”
贺大海哪里想得到,他姐想了半天给了这个答案,他从来都是个正派人,年轻的时候别说做这种事,连多看小姑娘一眼都不会,连忙否认,“你别瞎猜,怎么可能。”
贺晓芳其实也觉得这不可能。她弟弟的为人她还是清楚的,只是让朱骜的相貌给惊住了,边想还边喃喃自语,“可这孩子长得像咱家人,连那耳朵,都跟咱妈的一个样,又厚又大,怎么能不是呢?”她无意识地嘟囔了一句,“我瞧着,他可比贺阳更像咱爸的孙子。”
就这一句,贺大海几乎猛然皱起眉头。
人人都觉得贺阳是他儿子,所以,从没有人想到过,贺阳也许不是呢。贺大海惊疑不定的想着贺阳出生后的事儿。贺阳出生六斤,倒是不小,但是个头却不大,贺晓芳和贺晓丽都是嫁的身高不高的男人,他娶了人高马大的赵丽珍,贺阳却不如表兄弟们高。
还有那长相,明明他们家都是浓眉大眼,贺阳却生的秀气,小时候过年穿红棉袄抱出去,人人都以为他生了个姑娘。
还有口味,无论贺家人还是赵丽珍的家人,都是重口味,能吃麻辣,无肉不欢。可贺阳却从小口味清淡,吃不了任何重口味的东西,那时候,贺晓芳还开玩笑说,“这一看就不是咱家人。”
这些林林总总都是一点一滴发生的,因为孩子是自己从医院里抱出来的,他从没怀疑过。可如今,贺晓芳那句话,就像是解开了蒙在眼前的黑布,让事情一下子透亮起来。他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拳头,心头有句话在奔腾,贺阳八成不是他儿子,眼前的孩子才是!
可是,直觉到底对不对呢?
屋内贺晓芳走了后,朱骜没事干,便走到贺阳的书桌前看书,贺阳说桌子上的都可以随便看,他就抽了本物理书出来,只是没想到,翻到最近学的内容,在上面看见了四个大字,“好想睡觉”!
他眉头挤了挤,不过没吭声,装作不知道一样,又把书合起来了。不多久,吴文才也到了,他一来,两个人中间有些凝固的空气,终于流通起来,终于恢复了正常交流。
吃饭的时候,六个人团团坐,贺阳就坐在了朱骜和吴文才中间。他们家虽然困窘,吃饭经常省事,但赵丽珍的手艺其实是非常不错的,鸡肉炖的麻辣酥烂,几个小菜也是有滋有味。
赵丽珍招呼着几个孩子吃饭,吴文才第一口下去,嘶嘶的找水喝还喊着好吃,贺阳压根没往放辣椒的地方动筷子,挑了个凉拌藕片在哪儿嚼,唯有朱骜面不改色地称赞,“阿姨手艺真好,这鸡肉太好吃了。”还又夹了两块,看样是真心喜欢。
贺大海的想法不由又深了几分。
赵丽珍和贺晓芳还不知道贺大海的心思,只是绕着他家祖父母有没有可能是搬迁来的问话,唯有贺大海在旁边说他们,“问这么多干什么?让孩子多吃点。喜欢吃这个鸡肉是吗?多吃点。”
朱骜正好有些招架不住,连忙点头,埋头苦吃。贺大海于是就不经意的问他,“你这挺能吃辣的啊,从小跟着家里人练出来的吧。阳阳就不行,我和她妈这么能吃,他到现在还一嘴清淡。”
这话才像唠家常,朱骜终于不下冷汗了,他也不知道,赵丽珍她们为什么老问他爷爷奶奶的事儿,要是问他爸,他都心里有数。可那些事儿都这么多年了,他怎么清楚呢。连忙回答,“没,我爸妈都是清淡口。我们家就我一个能吃辣的,家里做饭常年清淡,我就靠着油泼辣子吃饭。”
这话一出,赵丽珍她们就感叹两家的孩子都难带。只有贺大海的眼睛亮了,他的想法几乎又肯定了一圈,他忍不住的又问,“那你个子可没少长,对了,你们三谁大啊。”
说真的,贺阳和吴文才是自小玩大的,两个人的生日都清楚,他俩一般大,贺阳是六月十二的,吴文才比他大一个月,五月三号的。唯有朱骜的,他们不知道。
朱骜一听也感兴趣,他知道自己和贺阳一年的,还不清楚两人究竟谁大谁小,立刻说,“我六月十二的,贺阳你哪天的?”
贺阳特别意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说,“你居然跟我一天的,我也六月十二日的啊。”
几乎在他说话的那一刹那,贺大海的杯子落在了水泥地上,发出了砰地一声,碎片四裂,一桌人都吓了一跳。赵丽珍连忙问,“伤到了没?”看到贺大海僵硬的摇头后,这才一边拿扫把一边说,“怎么手滑了呢。”
贺大海愣了一会儿才说,“没拿住,不小心,你们吃。”
贺阳还沉浸于他和朱骜居然是一天的这件事中,唯有吴文才,看了看贺大海,皱了皱眉头。
吃完饭,贺阳和吴文才一起送的朱骜,回来的路上,吴文才想了想,最终没将他的想法说出来,毕竟,朱骜的身价在那儿,贺大海关心他也是正常。
贺阳下午就接着去了如意酒家,在徐三的手下干活,徐三这两天在教他切菜,各种刀□□流来一遍,虽然很累,但贺阳总觉得,这也算是个技能,又能学习又能挣钱,就咬牙坚持下来了。
朱骜倒是没直接回家,“好想睡觉”那四个字一个劲儿的在他脑海中闪现,他后知后觉的想到,贺阳中午不睡觉在他那儿学习,晚上打工到十一点多,再看看书,一天恐怕睡不了五六个小时,就有些不忍心。
他自己打车跑到了卖家具的地方,想了想书房的构造,买了张一米二的小床让送了过去,路过家居店的时候,还选了两套四件套。不过想着贺阳平日里的小大人样,他故意选了套小黄人的,又选了套机器猫的。
他在自己那间小房子里,亲眼看着工人将小床按着他的指示摆好,又自己把四件套铺好,又皱眉发现,似乎少了个小衣柜,不过他房间里那个不小,用他的也行,就放心了。
可又想到贺阳那单薄的穿着,只是给买新的,贺阳怕是不会要,不过他记得当时他妈给买了不少新衣服,因为学校只让穿校服,就都没穿过,这样的贺阳应该不会说什么。就又兴奋地跑回家,从自己衣橱里,收拾出几套初二买了没穿的厚衣服,那时候他个头大约一米七五,比贺阳高点,但衣服肯定能穿。找了个包放好,这才安心下来。
躺在床上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兴奋,有些急于让贺阳看到自己给他准备的一切,最终忍不住,给贺阳发了条短信,“明天中午早点到房子。有东西给你看。”
贺阳那时候正在饭店里忙活,从一堆土豆丝里抬头起来,瞧见朱骜的短信,虽然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好像活泼亲切了许多,但也挺开心的,就回了个“好”。
而在家里,赵丽珍将衣服洗完,好容易躺在了床上,一边一直没睡的贺大海,这才忍不住地问她,“你还记得生阳阳时候的事儿吗?”
赵丽珍一星期就休这一天,累的不想动,就敷衍的说,“多少年了,谁记得。”
贺大海却不依不饶,“我记得咱是六月十一号住进医院里去的,病房里好像产妇不少呢。得有七八个。”
说到这里,赵丽珍也记起来了,皱着眉头说,“不止呢,那几天生孩子的特别多,走廊上还有两,一共是十个,我记起来了,医生还说怎么都赶到一起了。”
贺大海就问她,“那跟咱儿子一起出生的,有几个啊。”
“没几个吧。”赵丽珍不疑有他,在那儿仔细想了想,“我发动的早,住进去就发动了,跟我一起的,好像有六个吧,不过就咱们家,和另一家摆摊子的,生了个儿,其他的都是姑娘。你忘了,你当时还说呢,就你运气好。”
黑夜里,贺大海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有些急不可耐的问赵丽珍,“摆摊子的?你还记得他家是哪里的吗?叫什么?”
这一问,赵丽珍显然也觉得出了贺大海的反常,她立刻坐起来,一把拉开了头顶的电灯泡,狐疑的看着贺大海,“你怎么了,多少年的事儿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事儿瞒不了,而且,贺大海不能走路,他一个人也办不了,他毫不犹豫的跟赵丽珍说,“朱骜跟阳阳是一天的,丽珍,你不觉得朱骜才像咱们儿子吗?阳阳他从小,哪里像啊。”
赵丽珍忍不住的发出了一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