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的傍晚,欧阳诚仟的表姐周薰的尸体在护城河的一处烂泥里被找到,那一天,福州城正式进入冬季,多日来阴雨连绵,伴随着冷空气压境,人们脚趾上的冻疮长的跟烂泥里的豆芽一样快。
郑浩对林梅的出现怨声载道,主要原因是林梅擅自收拾郑浩的物品,导致郑浩经常找不到需要的东西。
“那是随地乱扔,先生。”林梅争辩道,“如果您对它们的新位置不熟悉的话,我愿意花一整天的时间为一一你介绍。”
“到底谁才是这家的主人!”郑浩大发雷霆,不过都被林梅巧妙地化解了。
“还有,先生。”林梅提醒,“不要再带奇怪的东西回家了。”
郑浩眼前一亮,“对!它是不是长着一副墨绿色的脸庞?如果是,那就是它了,你看不出来我一下午翻箱倒柜为的就是见它一面吗?”
“那你不应该把它忘在浴缸里。”林梅端出一个脸盆,里面盛着半盆水,一只墨绿色的软体动物漂浮在水面上。
“这是什么,先生?”
“水蛭的一个品种。”
“水蛭!你把它放在浴缸里!它看上去有我的拳头那么大,在你家工作太危险了先生!还好我下午清理的时候带了橡胶手套。”
“还好那时候它已经死了。”郑浩大失所望地离开脸盆,坐回柔软的沙发里,说水蛭在周薰身上发现它的时候,它的口器咬穿了她的所有衣服,死死地叮在皮肤上。他查遍了所有的百科全书,奇怪的是没找到它的品种。推测这是普通水蛭的变种,从外形上看它们一模一样,除了这只水蛭的个头是一般的三倍大。
“你从尸体上捉到它,养在浴缸里?”林梅厌恶地躲得远远的。
“不然我放在哪?它需要生存空间。”
“放在浴缸里!以后浴缸你自己去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已经把它洗干净了。”
“哦!”林梅快要绝望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算是证物吧?你擅自把证物带回家。”
“又不是第一次。”郑浩满不在乎地回答。
“什么?”林梅怀疑自己的耳朵。
“事实上,赵法更倾向于这东西是护城河重度污染后的产物,与死者的死因不存在必然的联系,换句话说,他认为水蛭是在抛尸之后再沾上去的,出于保险起见,他有带走了几条回去化验。所以我带回剩下的一只不算什么。”
“天才都是怪胎吗?无意冒犯,先生。那么说欧阳诚仟表姐的死亡已经有线索了是吗?毕竟尸体都找到了,应该有很多的线索。”
“这正是棘手的地方。”郑浩将坐姿调整到更舒服的方位,问道:“你知道东明神教吗?”
林梅摇头表示没听过。
郑浩说了一个臭名昭著的教会。
“怎么可能不知道?那真是个恶毒的邪教!”林梅义愤填膺,“即使是我们村那么落后的地方也有两户人家练法轮功练得把全家人都活活烧了,我当时去看了,别提有多吓人了,警车都来了好几辆。”林梅用表情告诉郑浩就算是现在想起来她也感到后怕。
“真是有意思。”郑浩摸着下巴,意味深长地说:“东明神教不管是从蛊惑力还是教众的数目上都远远大于该组织,甚至可以说是无处不在,却鲜为人知。”
林梅问:“周薰的死和东明神教有关系?”
郑浩说目前还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这点,但认为是的。据郑浩掌握的情报,欧阳诚仟的姨母,也就是周薰的母亲,是个秘密的东明教教众,一个月前,周薰也暗中加入了这个教会,时间上正好在口红事件之后,她的死是团队作案,很可能死于某种仪式。东明神教的前身涉及到茅山教的一个分支,教主法师多善阴法奇术,对教众有极强的蛊惑性,为教会献身被看做是一种荣誉,即使抓住了部分的教徒,他们也坚决否认东明教的存在,誓死保卫教会。
“这样的邪教难道不能早点铲除掉吗?那样可以救回多少人的命啊,周薰已经死了不是吗?”
“总有一天会的,但现在时机还不成熟。”郑浩说,“东明神教的教徒中牵连了许多权贵,他们大多数在社会中的地位是不可被轻易触犯的,其中甚至可能包括你所崇敬的高官。每一步棋都要下的格外小心,周薰的案子在他们所犯下的罪行中相比之下是非常小的一例,案子的细节我不便多说,你能知道的是,周薰的尸体远远没有你想象的完整。而她本人在临死前也正和某位政要人士闹绯闻,搞得人尽皆知,所以案子变得稍微有些棘手。”
林梅惊恐地捂住嘴巴,眼眶里泪水打转,好半天才缓过劲。
“我相信你可以的先生,你可是一眼就看出了我丈夫不是好人。”
“有这样的事?我见过你家人啦?”
“你忘了先生?我们刚见面的那一天,我们还什么话也没讲,你就说出了我丈夫经常骚扰我。和他结婚是我的耻辱,我从来没有对人说过,赵先生都不知情,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是有这么回事。”郑浩点点头表示他想起来了,他说:“其实只要靠一点点的小技巧就可以了。你知道演绎法吧?既然你拜读过柯南道尔的作品应该知道这是福尔摩斯的绝学。我六岁那年收到这套探案集后深受启发,经过一定的练习要掌握这个技巧并不是难事。”
“你进门的时候朝屋里问话,从你的口音中可以听出你是四川人,之后欧阳诚仟出现了,我们谈话的时候你来送水,我看到了你的两只手。手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劳动工具,从手上得来的信息要比牙医从患者的牙齿上得到信息多得多。资深的牙医可以一眼从牙齿的磨损程度,生长状况等来判断出患者是否饮食健康,有没有不良嗜好,是否精神压抑,有没有神经疾病等等,一个侦探更必须如此。”
“从你的右手上我看到了大量的老茧,固体胶,因长期高负荷劳动造成的手指变形,以及使用劣质洗洁产品引起的皮肤烧伤漂白,这些还都是近期内的事情,说明短短的时间内你先后在鞋厂,印刷厂,作坊,餐厅以及保洁公司此类地方工作过,还发过好长时间的传单,我看到你手腕处的皮肤有明显的黑白分界,这在冬天是很反常的。如果你稍微收集一下手工劳动者的手型样品要看出这些并不难,重点是你为什么要如此频繁地换工作,很明显,一个从外地来的人只能是在躲避某个人。那么这个人是谁?”
“你的右手无名指上的痕迹表明你戴过婚戒,但由于某种原因你把它取下来了,这原因并不是因为你工作的要求,而是你压根就不想看到它,那么你的婚姻肯定是出了问题,前面的疑问也迎刃而解,况且我还在你的脖子,手腕和脸上看到不止一处伤痕,尽管你刻意掩盖但还是逃不过我的眼睛。凭这些推断出你在躲避丈夫的骚扰绰绰有余,当然也可以从中推断出其它的东西,但演绎法存在与生俱来的概率问题,我鄙视小概率事件,杀鸡用牛刀才是我的风格。即便如此,对付邪魔外道还是远远不够。”
“说的太好了先生,真的。”林梅的神情像回忆起伤心事一般难过,她告诉郑浩,她和他裸婚来着。他们是初中同学,毕业后出来打工,四年后他们结婚了……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对她不好,但这些她都不在意,可是他怀疑她在外面有男人,她实在受不了了,就跑出来了。本来她在泉州的鞋厂工作,可是有一天不知他怎么跑到那里,还找到了她,她以为他回心转意了,结果他一开口就是要钱,林梅伤心透了,偷偷又走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管林梅去哪里他都会找到,只能不停换工作。目前,林梅还不想见到他,现在她每天都在担心他会突然找来……
正说着,门外响起剧烈敲门声,林梅尖叫一声惊慌失措地站起来。
“是赵法,他敲门总是这个频率。手机卡是新的吧?”郑浩没有搭理敲门走进卧室。
“我来福建后就换了。”
“你手机换过没有?”
“没有。”
“换一部。”郑浩从卧室里拿出一部未拆包装的手机。
“不可以先生,我不能收这么贵重的东西。”林梅急忙拒绝。
“按出厂价从你的工资里扣,我的工作会经常用到不同的手机,这里面都没被人设置定位器,绝对干净。快装上,别让赵法在门外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