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顾佐并没有在意,因为他的日子也很忙碌,又有自家大哥的交代在先。然而一日复一日,一天又一天,已经七八天过去,第九天后还没见到大哥的人影时,顾佐才焦虑起来。
再怎么有距离也只是相对而已,正常情况下应该四五天就可以回来,哪怕是有什么状况,六七天也差不多了,可如今,已经近十天。
时间超过了一半……
这让顾佐不得不心怀警惕。
是不是大哥他,出了什么事?
晚上,顾佐在山谷里走动,身边有龙二、钱虎跟随,三人的神色都不太好看。
突然间,顾佐只觉得一阵强烈的心悸,整个人都变得心慌慌,有些六神无主了!他想要炼药冷静一下,却怎么也静不下心,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仿佛真的是有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不应该啊……
顾佐忍不住在脑中问道:系统,我怎么了?我觉得很危险,很——
然后,系统的解答声传来。
【护道人遇见生死危机。】
顾佐的心猛然一跳,几乎险些要跳起来:你说什么?我大哥遇见了生命危险?是什么危险?还好吗?我该怎么做?
一连串的问题,是他内心一直焦灼着的情绪。
【炼药师签订护道人契约的对象只有一人,等同伙伴关系,当伙伴遇见危险,炼药师就可以有所察觉。护道人与炼药师的情谊越浓厚,预感就越清晰,一旦护道人死去,炼药师也会受到一定反噬,同理,炼药师死去也是如此。在其中一方死去后的十年里,无法签订护道人契约,因此,炼药师对于护道人,往往要进行精心地选择。】
顾佐的心稍稍放回去些。
什么精心选择什么七的八的,要是平常他肯定很关切,可现在就算了。他现在在意的是,他只是预感而每反噬,这就说明他大哥还好好地活着,并没有真正地面临死亡……
接下来,顾佐暂时把系统抛到一边。
只是他回过神后,却发现钱虎和龙二,嘴角都沁出了一丝鲜血。
顾佐心里一惊:“这是怎么了?”
龙二艰难说道:“公子,受伤……”
钱虎也是点了点头,他显然更难受,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佐顿时紧张起来:“龙二,你确定吗?你怎么知道的?”
龙二深深地呼吸:“应该是……血脉的联系。公子现在是我们的血脉主,他有伤势就会反映到我们身上,让我们分担一些……我的血脉比钱虎的血脉跟公子更接近,所以我比钱虎要好过一点。”
借助天妒之体血液炼制的先天丹而成就先天的人,便宜果然不是那么好占的。在天妒之体受到伤害后,他们可以分担伤害,让天妒之体坚持得更久。就是不知道,如果天妒之体想要转移伤害,是否也能做到了。而天妒之体如果死去,这些先天又是否也会同样死去?也许其中还有很多其他的奥秘,可以摸索!
这样的念头在顾佐脑中一闪而过,他很快开始观察面前两个人的表情。
龙二的神色间似乎还有些庆幸,而钱虎他是皱了皱眉头,却没表现出什么不满。
……还好。
龙二的确是忠诚无比,钱虎也渐渐归心了。
只是,现在也不是想着归心不归心问题的时候了,顾佐心一横:“我想去找大哥,龙二你跟我同去,钱虎在这里守着,看着那些炼药师,不要让他们任何一个出谷,也不要让任何一个不能全信的人进来。”
钱虎知道自己的,利索应道:“钱某明白。”
龙二也毫无异议。
他对公仪天珩的关切,未必会比顾佐轻微。
就这么说定了后,顾佐当即就跟着龙二离去了。
如今还是晚上,但是晚上也有晚上的好处,起码不用担心太引人注意。
至于明天紫一楼的事情,就让钱虎找个人送一封书信过去就是。
·
两人直接在宗门租下了一头相对来说速度最快的荒禽,让其连夜赶路,也不顾两侧呼啸而去的风声,就直往那条山脉去了。
其所在距离擎云宗有万里之遥,通常也是不少擎云宗弟子都知道,并且时常会前往那里历练、寻找资源的地方,叫作虎霞山脉。
山脉里有数不尽的药材与大量的荒兽,它们有的占山为王,有的成群结队,有的落单独行,形成了特有的生态环境。
荒禽来到这附近的时候,居高临下时,还能看到一些武者在往山脉中走——而这些武者,自然大多并不是擎云宗的弟子了。
毕竟擎云宗再大,弟子再多,却也比不上整整一个大陆上,根本无法拜入这巨无霸宗门的普通武者。
荒雕在上空盘旋着。
顾佐问道:“龙二,大哥是朝哪个方向去的,有计划吗?”
龙二道:“公子去的是虎头一方,因为在那里有个荒狼群落,公子的意思是,将它们全部捕捉过来,就可以用大价钱,卖给那些内门好面子好风光的大势力,从而积累大量的金银和打响咱们的名声。”
顾佐点点头,表示明白。
这的确是他大哥的作风,他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积累资本的机会的。无疑现在那些变异赤血米炼制出来的东西,就是很好的机会。
而且那是意外得到的,应该不会引起太多的觊觎——
这样想着的同时,荒雕一振翅,按照龙二所指的方向,就往那虎霞山脉的虎头一方飞行而去。
顾佐将精神力放开,寻找公仪天珩的下落。
精神力形成密密麻麻的网,朝着那一片山头,就笼罩了过去。然而,在精神力网刚刚降下的刹那,就有一股极其凶煞的意念直冲而起,将精神力网立刻冲开!
顾佐胸口一闷,喷出一口血来。
糟糕!太大意了!
他连忙掏出一粒回春丹,压制了自己的伤势。
以往精神力无不是无往不利,今天在这里却撞到了铁板。顾佐心里明白,是他失去了谨慎之心,而且对精神力盲目自信了。
那股凶煞的意念大概是来自于一种很凶猛的荒兽?尽管并不是实体化的精神力,可是那种意念中夹杂的气息,同样属于无形的东西,也同样能给精神力造成伤害。
顾佐心有戚戚。
以后在内门施展精神力的时候,也要更小心才行。脱凡境的武者目前他似乎暂时可以窥探,但更高等级的,他是绝对不能妄动了。
此刻,因为顾佐那一道精神力扫下去的缘故,原本凶煞意念所在的地方,一声嘹亮而凶悍的兽吼声响了起来。
那荒兽的等级一定极高!荒雕即使相距很远,依旧浑身哆嗦,似乎不敢再在这一片地方飞翔,更不敢就近降落下去!
顾佐心下一紧。
怎么办?如果不能高空俯视,也不能用精神力,要怎么从这些山头里寻找他大哥的下落?他的情绪始终还是紧绷着的,就说明他的大哥始终没有脱离危险!
顾佐开口急问:“龙二,你知道那荒狼群具体在什么地方吗?”
龙二摇了摇头:“荒狼群的活动范围就在这一片,可它们习惯迁移,不可能只停在一处的。”
顾佐立刻也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当下住了口。
他灵机一动,在脑中问道:系统,既然护道人契约能让我感知到大哥的危险,那么是否也能让我感知到大哥的方位?
【一定距离内,可以。】
顾佐屏住呼吸:多少的距离可以?
【传音的距离。】
顾佐恍然。
他跟大哥建立了“私聊语音”的联系,不管是他主动还是大哥主动,都可以在隐瞒住他人的前提下,进行“传音入密”。因为这件事挺有意思的,他还跟大哥一起研究过——基本上,能互相传音的最大距离,就是三千米,六里路而已。
尽管现在看来是短了点,但想必以后他精神力进步后可以增加,现在用上,也比他们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找好。
想定后,顾佐就道:“龙二,我们下去。”
龙二立刻拍了拍那荒雕:“是,顾药师。”
荒雕还在战战兢兢,不肯动作。
龙二就让荒雕往后方退了退,又是好一阵敲打它,才让它勉勉强强地,落到了稍远处的一座山脚下。
顾佐和龙二跳下去,荒雕也不顾他们两个,再一拍翅膀,就腾空而去了。
那架势,说是落荒而逃也不为过。
顾佐:“……”
半路逃走的荒雕,租金还要给吗?
龙二已经很贴心地解释:“在遇见未知艰难的情况时,荒雕是可以逃回宗门的。不过回去之后虽然定金不会返还,却不会再收尾款了。”
顾佐点点头:“我们立刻去找大哥。”
……尾款什么的也不重要,怎么回去依旧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生死未卜的公仪天珩。
·
两人只好步行。
龙二因为是先天武者,是可以飞行的,只是飞行的速度远远不如荒雕,但也比单单用身法赶路要快得多。
顾佐的精神力也可以用,可一来他还准备把这个当成杀手锏,二来不知道公仪天珩的情况他得省点力气,所以就由龙二伏下身来,将他背起来,快速飞走。
龙二的速度很快,顾佐则往左右观望。
他这回不敢把精神力外放太张扬了,只是悄然放出些许,在周围“扫视”,也好躲避一些可能会阻碍他们道路的荒兽。
顾佐每每指点方向,龙二都会听从,渐渐地,他们穿入了群山的深处。
路过的荒兽越来越厉害了,顾佐一边分心规避,一边沉心定神,脑中想象着公仪天珩的人影,将精神力也集中在这人影上。
他在试图利用他们的护道人契约……可惜的是,没有。
然后顾佐在脑中呼唤:大哥,大哥?
如果在千米之内,一定可以联系上的!
但也依旧没有。
顾佐叹了口气。
只是,他并不会因此而放弃。
无论如何,当他和他的大哥真的接近之后,他这些工夫,就不会白费!
不知不觉间,龙二带着顾佐,已经穿梭了好几座山了。
可是此刻,两人却有些犹豫。
龙二停下了步子。
顾佐皱起眉:“前面是那头厉害荒兽的地盘。”
没错,大概没有多少里路,就是那头荒兽发出咆哮的地方!如果到那里去,是否会被那头荒兽发现端倪,将他们撕成碎片?
刚才仅仅是精神力的稍微试探,顾佐就被那股意念给冲击得受了内伤,可见那头荒兽之强大,应当不在脱凡境之下!也就是说——它极有可能,是一头灵级荒兽!
同等级的荒兽,比起同等级的武者更厉害。
脱凡境的武者,也不敢说自己能百分百拿下灵级荒兽!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顾佐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一个决定。
绕路。
山头与山头之间远不止一条路,既然同在虎头这块区域里,为什么非得去沿着这条路走直线呢?那样凶狠的荒兽,公仪天珩想必不会去刻意与其接近。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应该是这样的。
但顾佐忘了的是,既然是生命危险,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才会给公仪天珩带来生命危险?
所以就在他想要绕路的刹那,一直在脑中的呼唤,终于有了回音。
【阿佐?】
【大哥!你在哪里?】
【阿佐,你怎么来了?你在哪里?】
两个人几近同时发出了疑问,又同时没有得到对方的解答。
顾佐等了一会儿,发现公仪天珩没有及时地回复。他立刻猜到,也许是因为太危急了,以至于公仪天珩要集中所有的精力对抗那个危险,所以连平时的分心二用都很艰难。他顿时不敢追问了,要是因为他的喋喋不休影响了公仪天珩,反而让本来还能坚持的公仪天珩由此而无法坚持了,不就是他的过错吗!
深吸一口气后,顾佐的大脑开始冷静地运转。
他的大哥所在的距离,已经和他只相距六里路了,周围都是山石树木,能够遮挡视线,假如按照直行六里算过去……
顾佐的目光,落在了前方的那一座高山上。
这是他本来想要绕路的高山,而那头灵级荒兽所在的地方,就在高山的另一面。
灵级荒兽,是一个足够分量的危险!
几乎是立刻,顾佐在脑中极力地想象着公仪天珩这个人。随后不出意料的,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公仪天珩,就在那座山后!
一瞬间,顾佐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居然这样!居然是这样!
他控制不住地在脑中问道:大哥,你在跟灵级……
那边传来了急速的声音:阿佐速速躲避!万不可过来!
顾佐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他也知道不过去更安全,他也知道自己就算过去了也什么都做不到。
可是,他怎么能视若无睹?
龙二没有顾佐的精神力,也没法跟公仪天珩联系,更无法主动打探公仪天珩的下落,可他能看出,他身旁的顾药师,脸色一刹那变得惨白。
这让他心里一凛:“顾药师,怎么了?还要绕路么?”
顾佐回过神,缓缓地摇了摇头:“……不,大哥在跟那头灵级荒兽战斗。我们,不能离开。”
龙二的脸色也变了:“那我们立刻过去支援公子!”
顾佐再度摇头:“你我这点本事,远远比不上大哥,贸然前去根本只是送死。我需要一些东西,龙二,你要快点给我找来。”
说完后,他的双唇飞快翕动,眨眼间已经报出了一连串的药名。
“附近的药材很多,这些你尽量给我多多采摘!”
“是,顾药师!”
龙二立刻明白了顾佐的想法,不敢怠慢,身形如同一阵旋风,开始在附近的山地间寻找药材——作为天龙卫,他一直竭力汲取知识,尽管比不上炼药师,可他知道的药材,却绝不在少数。否则,他在采购的时候,又要怎样辨认呢?
而顾佐自己,脑子里则是飞快地闪过了许多奇门丹的丹方。
毋庸置疑,现在普通的做法是绝对不行了,可如果他能够炼制出一些毒丹,那么就算单个的效果不太好,释放的量多了,也未必没用。
还有他的精神力,可以偷袭……
这样想着的顾佐,意念一动间,面前也出现了很多的剧□□材。
因为公仪天珩需要毒,所以他有意识的,也积攒了不少这方面的东西,在这个时候,应该是有用了。
没多久,龙二也带上许多辅助的药材回来了,但数目并不足够——毕竟那些药材不可能都长在接近的位置,无法采集足够,也是理所当然。
顾佐已经有意识地让龙二去摘生长环境接近的了,还有猎杀一些带毒的荒兽,在毒素叠加,又用辅助药材刺激后,带来的会是更为剧烈的毒性。
之后,一个丹炉出现。
顾佐深吸一口气,集中精力,开始炼制毒|药!
一切,都是为了等一下的那场救援……
一刻钟后。
顾佐因为精神绷得太紧而流了满身的大汗,但他的心理素质不差,炼制的过程并没有出错,顺利出丹。然后又是五分钟,他用自己最快的手速,炼制了一盆毒液,收进了葫芦之中。
时间匆匆,药材有限,这已经是顾佐能做到的最好了。
只希望,这真的有用……
顾佐不敢有片刻耽搁,收拾好东西后,他很快再度爬上了龙二后背,然后由他凌空飞行,直冲那座高山!
绕过无数树木山石,那种直觉越来越浓郁,也就是说公仪天珩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了,同时,许多荒兽的嘶吼声,也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荒兽不止一头!
出乎意料的是,顾佐居然没有觉得太意外。
终于,下方的景象,都呈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顾佐的瞳孔蓦地收缩!
他一眼就看到了公仪天珩,他、他已经满身浴血了!
·
这是一处类似山坳的地方,一头巨大的、如同小山包一样的猛兽四肢撑地,它头上的独角上,有锐利的寒光在闪烁。它的气势很狂暴,喉咙里嘶鸣声不断,而每一声嘶鸣后,都有一团烟雾喷吐出来,散发出浓浓的硫磺味道。
火属性的荒兽?
它每一次踩踏地面时,都仿佛地动山摇,喷出的烟雾威力极其强劲,所过之处都是一片焦土!
在灵级荒兽的对面,是一些渺小的人类……和人类的尸体。
公仪天珩的身旁有龙一、刘豹在一左一右地给他护法,包酉跟何邬远远掠阵,而那个伍刚,他已经成为一具尸体了。
所有人的伤势都不轻,不过他们比起另外一群人来,就要好得多了。
那群人顾佐并不认识,但从他们各自为政且彼此之间还有防备的局面上看,他们尽管被迫都在和灵级荒兽对战,彼此之间好像也不那么友好。
不友好就不是朋友,反而因为人数多,恐怕会对公仪天珩等人有所威胁……
然而,此刻公仪天珩也没落在下风。
因为包围着他的除了龙一与几个奴隶外,还有好几头大地荒熊,每一头都皮糙肉厚,护卫着几人,在跟另外十多头豹形的荒兽撕咬。
可惜的是,那灵级荒兽时不时喷吐烟雾过来,带走一些性命,又烧灼许多人,还有更多的豹形荒兽,在跟两方人马对战……
这正是既有群兽攻击,又有灵级荒兽震慑。
怎么看,都仿佛是个绝境了!
只是公仪天珩也好,另一边也罢,都不是自甘送命的人,但只要有点可能性,都要坚持到最后!
顾佐没有犹豫什么。
他左手将装满毒液的葫芦取出来准备着,然后眉心里微微发热,躲藏在山石后面,一连串就发出了几十根银光闪闪的锥子!
那头灵级荒兽根本没有想到,这时候居然还有人敢撩它虎须,原本只是好整以暇在逗弄那些人类的时候,居然感觉到了头颅一阵尖锐刺痛!
哪怕仅仅只有一瞬——
但,真是太痛了!
痛得它,忍不住张口发出一声长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