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两天,穆之行三次接宫人通知去怀柔殿。
第一次是陛下不肯起床。
第二次是陛下噩梦哭闹。
第三次,陛下中毒,命不久矣。
中毒可不是小事,摄政王府距离皇宫不近不远,等穆之行到的时候,整个皇宫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怀柔殿门口已经跪了一堆各种闻讯赶来预备哭丧的臣子。
见到穆之行的马车,全部很自觉地挪过去跪地迎接。
穆之行依旧一席白衣,披着大衣手抱暖炉,风度翩翩嘴角含笑,唯一不同的是,左脸颊上依旧明显的巴掌印。
抹泪痛哭的臣子心里明白,面上却还是期期艾艾让摄政王保重身子切勿太过担心。
穆朝的皇帝敢甩摄政王耳光,那下场就是现在这样。
穆家出来的哪个不是披着羊皮的狼,披着狼皮的野狼。
众人倒是想得通,反正这皇帝哪个坐对他们似乎都一样,只是要拜的从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而已,似乎还省事了。
怀柔殿里跪了一地的太医宫女太监嬷嬷。
穆之行在众人的行礼声中慢慢走近床上那小团,摸了摸她冰凉凉已经有些发黑的手,脸颊也凉凉的,整个人气息微弱游离。
能对皇上下毒到这个程度的,只有穆之行的人,太医也不过走个过场,即使知道怎么解毒,穆之行不说话,那就是不知道。
穆之行摆摆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等怀柔殿的大门关上,隔绝了门外所有声音后才含着笑意靠近清若的小耳朵,轻轻呼了口暖气,大大的手掌磨搓着她凉凉的小手问道,“你猜我有没有找到解血蛊的方法。”
清若当然知道,如果她不接这个任务,穆之行的血蛊最后会是重生女上官如云找到方法给他解的,不过现在这个时间段,上官如云还在女扮男装准备科举考试,还没和穆之行搭上线。
所以穆之行还没有找到除了她以外可以解血蛊的方法。
穆之行下的毒是七日散,这才第一天,清若的手勉强还可以动,小小的手指反勾住他的,目光只是看着自己已经黑掉的手指,并不说话。
穆之行温柔的拉着她明显中毒的手在唇边亲吻了一下,然后拨开了她额前的头发,在额前也落下一吻,“小家伙,我养了你十二年了,本来还可以养十年的,你怎么不听话呢?”
他声音温柔,带着委屈,亲吻和手指间的动作带着无比怜惜的暖意。
清若脖子还在一抽一抽的疼,根本说话都是问题,只得小小的抿了下唇,然后用嘴型道,“我好怕。”
眼睛却是弯起了小小弧度。
穆之行一边给她揉着手指试图暖起来,一边点了点她的小鼻子,“不怕,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怎么可以那么简单就死了呢,死多容易。
清若费力的拉住他一个指头,嗓子不断咽口水,终于带着腥味吐出来一个字,“穆。”
之后便再也不愿说话了。
穆之行轻轻用手刮了刮她的脖颈,她周围的汗毛全部立起来了。身子小小的颤抖。
他知道她是怕,更知道是这样轻微的动作她嗓子都疼得不行,应该,是化脓了吧。
稍稍用了一点力。
果然小姑娘眉头紧皱,咬着牙像是用尽了此生所有的力气。
“啪。”还是同一边脸,这个耳朵明显没有昨晚那个响亮。
穆之行根本不在意,摸了摸她的脑袋,“是臣逾越了,陛下好好休息,孤会给你找齐解药救你的。”
随后毫不犹豫的起身离开。
清若只是眼眸看着他的背影,看着那一抹像是带着春天暖阳的白色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眼泪迷蒙的视线里。
屋里的灯被撤掉,帘布被拉下,没有太医没有宫女,周围一片黑暗,不知道过多久会有一个全身黑漆漆的侍卫来喂给她一点稀饭。
她在黑暗里,慢慢感受着嗓子连呼吸都扯着疼,慢慢感受着身体一寸寸变硬。
倒是忘记了,再有几个月,就是穆国陛下十三岁生辰,那时候上官如云还会入了穆之行的眼。
清若笑了笑。
然后以一种神经质的眼神看着怀柔殿的大门慢慢打开,看着穆之行犹如踏着七彩祥云逆光而来,看着他嘴角含笑,干燥温暖的手指渐渐抚上她的脸颊,声音像是透过时空从四面八方传来穿透进每一个细胞血脉。
“别怕,我来了。”
然后彻底陷入昏迷。
连续三天三夜的各种抢救和名贵药材灌下去,穆朝犹如小草般的皇帝陛下终于又睁眼醒过来了。
国家大事都要穆之行处理,他不可能随时看着她等着她醒过来。
怀柔殿沾染太多病气,清若被搬到了明玉殿,寓意为穆朝明珠美玉,连带着身边伺候的人都换了个干净。
穆之行收到陛下醒来的消息时正在户部,一群官员要回禀国家收支和预计支出等等,等了他好久,穆之行也就好脾气的从中午坐到了傍晚。
等到明玉殿时小皇帝已经等他用晚膳等得不耐烦了。
正在逗不知道是哪里拉来的一只小白狗。
穆之行净了手,一边擦水一边问她,“陛下哪里弄来的小狗。”
嗓子留下后遗症了,明明是十二岁的小孩子,声音沙沙的等他年级一般了,“猫狗房领回来的,叫小笙。”然后拉着白色小狗的爪子对着他挥了挥手,“可爱吧?”
穆之行微微一笑,小笙瞬间抽出爪子缩到了清若脚步。穆之行就着手里的毛巾蹲下去给她擦了擦手拉着她起身,“你少玩这些猫猫狗狗的,你大病初愈,感染了就麻烦了。”
念念叨叨的好像小时候的奶嬷嬷。
清若不耐烦的抽出手就坐到椅子上开始吃饭,塞了一块鸡肉进去嘴里还留了一半喂给了,小嘴油嘟嘟的看着穆之行弯起好看的弧度,“不会的,小笙很听话很好玩。”
穆之行偏偏头微微眯着眼笑道,“小馋猫,少吃肉,你身体要慢慢养,少吃油腻。”
清若乖乖的点点头,不再言语。
穆之行看着地上欢欢乐乐啃着鸡肉的白色小狗,手指轻轻扣了扣桌子也开始吃饭了~
白色的,还叫小笙~有点意思了~
阔别朝堂十多天的穆国皇帝终于又屁颠屁颠的上朝了。
除了皇帝瘦了一圈,现在瘦瘦小小的像只小猴子,这个朝堂倒还真的是什么都没变。
穆之行依旧坐在左边第一位,专属位置专属桌椅,那才是君临天下的范。
再看龙椅上的小猴子,一小只的缩在椅子上抬着个盘子吃得吧唧吧唧的,不时还把手直接就往桌布上蹭。
偶尔偷看一两眼皇位的大臣真的是无言以对了。
“咳咳……”
吃饱了的小皇帝盘子一摆,干咳两声吸引注意力,然后还粘着一点糕点的指头指着正在禀报的臣子,“你,就是你,叫什么来着。”
老臣子半白的眉毛能夹死蚊子,遵从着礼数,“回禀陛下,微臣林儒海。”
“对对,就是林儒海。你是工部的吧?”小皇帝显然很高兴,沙着嗓子手臂撑在桌子两边目光灼灼。
林儒海点点头,“微臣是工部尚书。”
清若直接从椅子上滑下来,嘟嘟嘟的下了台阶到了林儒海身边,开始手舞足蹈,“你你你,你回去带着工部给朕做一个东西出来。”
清若的样子太雀跃,连穆之行都带了纵容的笑意,“你慢慢说,别急,小心身子。”
清若稍微冷静下来一些,去穆之行茶桌那里沾了茶盘上的水,在地上用手指画腾。
林儒海一白年纪了看看穆之行也只得去她身边蹲下。
见她画了个奇奇怪怪的东西,并没有先问什么。
清若手指尖画得黑漆漆的,不在意的拍了拍手,指着地上的东西对林儒海倒,“你先研究类似于烟花的东西,但是要伤害性更大,然后给它弄成这样。”指着旁边一个圈上一根线,“弄成圆形,引线留出来。”
然后贼兮兮一笑,“诺,再有就是这个,一定要结实,结实再结实,要确保那个圆圆的东西放进去引火之后能弹出去,还要弹得远。”
后面的大臣们听不见,也不敢随意越过前面的重份量人员凑过来凑热闹。听着这话又是烟火又是弹得远的,还以为是清若想着要玩的东西,倒是这么少有的积极,除了讽刺,大概也就只有可悲了。
但是前面的几位,不是朝廷老臣重臣就是穆之行的心腹,能站在前面哪个不是人精不是有站在那里的理由的。
之前没懂,但是清若越说,一圈人都想得越多。
穆之行的笑容越来越大。
正要说话。
就见清若拍拍手站起身,往他这边偏了偏头,发冠珠帘一阵脆响,沙沙小小的声音混在里面带着懵懂,“如果真有这个东西,穆朝是不是会变得很厉害呢?”
她在问自己,声音不大,现在眼神也放空了,但是,穆之行就是知道她在问自己。
一个眼神暗示,身边的侍卫很快速的把地上的痕迹抹掉了,对着要请命的林儒海做了个禁止的手指。
穆之行招了招手。
小皇帝眼眸一暗,身体反射性的就要往后,却又自己生生控制住后乖乖的走到他旁边。
被穆之行一把抱起坐在腿上,亲了亲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后脑,一边用毛巾给她擦手一边温柔轻哄,“这件事交给孤,保证让陛下满意怎么样?”
清若偏头看他,然后把脸埋在他胸口,狠狠的点头,“好。”
脖颈后的痕迹退得差不多了,不再青青紫紫的吓人,现在是淡淡的粉色。
穆之行心晴颇好,拍着她的背哄着起身一直让人在缩在怀里,吩咐散朝抱着她往新住的明玉殿走。
清若一直两只小手揪着他的衣服,有时候扯得紧了,穆之行就好脾气的低头亲亲她,在耳边温柔哄着不怕,不会摔下去。
清若慢慢放松,也带出了一些小孩子般的笑意。
穆之行,细微如你,有没有发现今天亲吻的次数太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