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累了。”申屠尊却嘴硬地反驳道,随即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玉汝恒见他如此,暗暗咬牙,随即弯腰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累了,便回屋去。”
“我的事与你无关。”申屠尊将她的手挥开,不过如今的力气却很小,并未挥开。
玉汝恒冷视着他,用力将他从地上揪了起来,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她的面前,她仰头看着他,“你上次说过要听话的。”
申屠尊薄唇微抿,“我何时说过?”
玉汝恒一手揽着扶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撑着他的肩膀,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申屠尊,看你嘴硬到何时?”
申屠尊只是任由着她扶着一步一步地向前走,雨后的天气总是透着一股淡淡地清香,微风拂面,花香四溢,耳边传来翠鸟地喜悦声,他深邃地双眸垂下,直视着刚刚到自己胸口的身影,那柔顺地青丝用一根簪子挽着,其他地尽数散落而下,一身素雅地长裙,腰间并未佩戴任何地配饰,只是这般便美得不食人间烟火,她的容貌变了,可是,这性子却一点都没有变。
他在想自己当时回到大骊之后,第一眼见她时,便已经认出她来吧,只是心里不相信而已,那份执念早已经深入骨髓,根深蒂固。
心突然平静了,这山谷,是他为她而建,他曾经想过,有朝一日,能够让她陪着自己待在这山谷里一段时间,哪怕一日也好,未料到如今她在自己身边,看着她亲手种的并蒂莲,他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一世值了,因为他拥有了与她独处的时光,这是他一生所求。
玉汝恒扶着他向屋内走去,直至入了屋子,他却不愿意躺下,而是坐在一旁的软榻上,“我想一个人待会?”
玉汝恒抿了抿唇,看着他那冷若冰霜的脸此刻越发地毫无血色,她想要说出的话却最后吞了下去,却不肯离开,只是坐在了对面。
他并不看她,他害怕自己这样看下去,会心生不舍,那好不容易得到的满足,再次地崩塌。
他隐藏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握着,直至那指甲嵌入肉内,他亦是感觉不到一丝的疼痛,那无尽地黑暗充斥着整颗心,倘若要下地狱,他一个人去便好,她要好好地活着。
玉汝恒始终盯着他的侧脸,窗户推开,窗外的景色犹如仙境,他喜欢穿褐色的锦袍,整个人透着一如从前地威严,冷漠与疏离,那柔柔地洒在他冰冷地脸庞上,似是结了一层寒霜。
她想要抬手去碰触,可是手却如何都抬不起来,她只觉得眼前的人不真实,她害怕自己轻轻一碰,他便如光影一般消散,她没来由的一阵心痛,许是被自己这荒唐地想法惊吓住,她连忙回过神来,腾地自软她上站了起来。
申屠尊缓缓地转眸看着她那双温和地眸子,慢慢地绽开一抹笑容,冰雪融化之后,乃是春意盎然,而他的笑大抵便是如此,原来冰块笑起来竟然是这般地沁人心脾。
他笑得极少,许是生下来便不曾如此笑过,可是在她的面前,这些时日笑得却是最多的,他有时候在想,自己这一生的笑怕都是在这几日用光了,日后怕是不会再这般笑了……怕是没有日后了……
玉汝恒俯身注视着他,那双眸子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暗,此刻终于揭开,透着耀眼夺目的光芒,她再次地靠近,一顺不顺地看着,抬起手轻轻地抚上,轻抚着那眉眼,她连忙向后一退,转身冲出了屋子。
站在院中大口地喘气,自己怎得会做出那般地举动呢?
申屠尊依旧坐着,那紧握成拳的手缓缓地松开,轻抚着被她碰触过的地方,只觉得那一下一下地抚进了他的心,他按着胸口,疼吗?痛吗?
即使痛彻心扉,即使痛得撕心裂肺,可是,只要她如适才那般轻轻地抚过,一切地伤痛便可治愈,他暗自苦笑,这世上怎会有这样一个人,能够让他如此地执迷不悔呢?
玉汝恒深吸了几口气,这才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她转身透过窗看着那道挺拔地身影,她抿了抿唇,暗暗骂道,申屠尊,你好样的,竟然用美男计。
她转身重新站在他的跟前,压低头,勾起他的下颚,也不知是为了赌一口气,还是昏了头,她竟然主动地吻上了他的唇,那温热地唇瓣,印在他泛着丝丝冰冷地唇上,两唇相碰,却像是春雪融化,暖流肆意。
玉汝恒只觉得浑身一震,连忙向后退了一步,想要说什么,白皙的脸颊泛着阵阵地红晕,她却倔强地挑眉,不肯认输,“谁让你勾引我的?”
申屠尊只是呆愣地坐着,深邃地双眸溢满了幽光,慢慢地转眸看着窗外,“你赢了。”
玉汝恒见他如此轻易地认输,心头那股子闷气彻底地爆发出来,她再次地冲上前去,抬手将他的头摆正,低头准确无误地吻了上去,什么叫她赢了?
申屠尊未料到她会如此大胆,那心头的悸动充斥在他的心口,他抬起双手轻轻地环上她的腰际,是那样的小心翼翼,慢慢地将她推开,随即起身向外走去。
玉汝恒身形向后一退,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离开,她瞪视着那离去的背影,她竟然被他如此地推开了?
她连忙追了上去,挡在他的面前,“申屠尊,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若是无聊,便去石洞内,那处有许多的书籍可看,就是不要做出此等事情。”申屠尊沉声说罢,抬手便将她挥开。
玉汝恒站在原地看着他继续向前走着的身影,她双手叉腰,大有与他大干一场的架势,直至最后她才冷静下来,她这是怎么了?为何申屠尊的一句话,便能逼得她失去理智。
她呆愣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申屠尊好不到哪里去,他不想伤害她,不想让她再对自己有任何地念头,不论是恨还是爱,一切的一切他来承受便好,爱也好恨也罢。
这一日便如此匆匆过了,玉汝恒身上的寒气消散了,再也不用半夜冷得浑身发抖,她却习惯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索性踏出里间,走出屋内,并未发现申屠尊的身影。
她抬眸看着远方,只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独自坐在翠竹下,她飞身落在他的身旁,半蹲着,却看见他浑身凝着一层冰霜,她眸光一暗,没来由的心惊着,抬起手放在他的鼻翼上,呼吸微弱,气若游丝。
她连忙上前唤着他,可是无论如何都唤不醒,她连忙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背着他,只觉得后背一阵冰冷刺骨,等将他背回屋子,她连忙将炭火燃起,而后将锦被都裹在他的身上,一如他抱着她那般,她将他紧紧地抱着。
她垂眸看着他那张俊朗地容颜,紧闭着的双眸,没有任何地表情,如此看去倒真像一座冰雕,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申屠尊,难道让你说出真相,让你承认就那么难?”
如此折腾了一夜,等她醒来时,哪里还有申屠尊的身影,她微蹙着眉,而后下了床榻,待洗漱妥当之后,入了厨房,那熟悉的背影,她不知为何,突然一阵心安。
昨日他究竟去了何处?他身上的药味跟血腥味究竟发生了什么?
玉汝恒不知不觉已经入了厨房,申屠尊端着碗的手隐隐有些颤抖,他却若无其事地转身。
玉汝恒自他的手中拿过,突然将他的双手摊开,那掌心的两道匕首留下的伤疤已经渐渐地褪去,可是她知道,这终究留下了伤痕,她抬眸看着他,“这两日你有什么可做的?”
申屠尊只是抬步向前走去,接着将饭菜放好,“我只想你离开。”
玉汝恒嘴角一撇,这个人,她要走,他偏偏要让她留,她如今要留着,他又偏偏让她走?凭什么都是他说了算?
“说好十日便是十日。”玉汝恒沉声道,随即坐下,亲自盛了汤放在他的面前。
申屠尊冷冷地应道,“随便。”
玉汝恒冷哼一声,低头喝汤,却不时地看着他,见他面色不改,突然想到什么,“你何时出谷?”
“等你下战书。”申屠尊冷声道。
“战书?”玉汝恒勾唇冷笑,“等我的大军兵临城下再说。”
“好。”申屠尊神情依旧是冰冷的。
玉汝恒见他如此,便不再说话,却不知为何,心头像是被一块石头堵得难受,他难道就不曾顾忌她的感受吗?
二人习惯地沉默,习惯地如此安静,习惯地各做各的,可是,她知晓,他总是会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远远地看着她,却总是隐藏地极好。
她如今半蹲在自己种的并蒂莲旁,看着那长出来的叶子,嘴角挂着淡淡地笑容,低声道,“等你长大了,我便来看你。”
“不用了。”申屠尊的声音却冰冷地自身后传来。
玉汝恒转眸看着他,“你拦不住我。”
“你若来,我便将这处毁了。”申屠尊沉声道。
玉汝恒抬眸看着他,眸光微暗,“申屠尊,你敢!”
“这世上没有我不敢的,你很清楚。”申屠尊说的很坚决,一如既往地冰冷。
玉汝恒突然站起身,对面着他,“好,你敢毁,便连我也毁了。”
申屠尊微微一愣,却无声地转身离开,毁了这里是不想你对这里有任何地牵挂,你怎么不懂呢?
玉汝恒直视着他的背影,恨不得扑上去咬他几口,当她刚来到这山谷时,她的确很讨厌,可是,如今,她却想在离开之后,有朝一日能回来看看,也不知为何,只觉得这里承载着一些回忆,这里有云轻的气息,也有……
她不敢深想,只是转身重新蹲下,盯着那并蒂莲看着,“我会回来看你。”
申屠尊一步一步地走着,每走一步都显得极为沉重,明天最后一日了,他也该满足了。
这些时日,山谷内每日过得都是惊心动魄,外头也好不到哪里去。
边关,司徒墨离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心慌,浮屠被抓去无涯门之后便再未传来消息,他派去的人皆是有去无回。
“奇怪了,我刚收到密函,说是申屠尊在无涯门出现过。”申屠凌走了进来,不解地开口。
“什么?”司徒墨离突然站了起来,匆忙走上前去看着申屠凌说道。
“你看。”申屠凌将密函递给他。
司徒墨离看罢之后,“我们的人根本上不去无涯门,看到一个像申屠尊的身影闪过,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更何况,这个时候他不是陪着小玉子嘛。”
说到这个“陪”字,司徒墨离那说得是咬牙切齿。
申屠凌低声道,“这件事情很奇怪。”
“明儿是最后一日,小玉子回来我们便知晓了。”司徒墨离漆黑地双眸微眯,“你觉得小玉子会好吗?”
“我不知道。”申屠凌只是觉得申屠尊知晓玉汝恒乃是黎嫣,怕是会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在他的眼中,申屠尊永远将江山看得最重。
司徒墨离叹了口气,“我如今是度日如年,只等着小玉子回来,只要她安然无恙便好,倘若不是,我必定……”
申屠凌知晓司徒墨离对于申屠尊始终不放心,可是如今事已至此,他们能做的只有耐心等待,只因他们所派去跟踪的人皆是无功而返。
江铭珏走了进来,看着他们二人,“大远出事了。”
“何事?”申屠凌见江铭珏面色沉重,低声问道。
“好事。”江铭珏低声道,“浮屠被抓走,皇兄趁机回了宫中。”
“既然景帝回去了,那此事便好办了。”申屠凌微微点头,低声说道。
“不错。”江铭珏却皱着眉头,“不过宫中发生了怪事。”
“何事?”申屠凌知晓江铭珏手中也有一股力量,不过他从来不会轻易地动用。
江铭珏低声道,“有人看见了云霄寒。”
“云霄寒?”司徒墨离不免有些疑惑起来,“云霄寒已经死了,怎会出现?”
“此事景帝自然有法子。”申屠凌却觉得云景行必定会解决,只是淡淡地说道。
“对了,秦素妍闯进了宫中。”江铭珏继续说道。
“我说江兄,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司徒墨离看着江铭珏冷声说道。
“被皇兄的暗卫打伤,被柳芳华救走了。”江铭珏依旧慢悠悠地说道。
司徒墨离冷哼一声,而后说道,“柳芳华不简单。”
“凌寒更不简单。”申屠凌直接说道,接着说道,“这一切怕是都跟凌寒有关,待小玉子回来之后,必定会有大事发生。”
“你说的不错。”司徒墨离双眸射出一抹冷光,“盛京那处已经稳定了。”
“不过是暂时的。”申屠凌低声道。
山谷内,玉汝恒回到屋内的时候,看见申屠尊正收起一个锦盒,她连忙几步上前从他手中夺过,打开之后,里面放着的两个瓶子都已经空了,她连忙将那两个瓶子收了起来。
“给我。”申屠尊未料到她竟然将瓷瓶收了过去,沉声道。
“凭什么?”玉汝恒冷哼一声,每次都是被他气得跳脚,这次她自然不肯放过。
申屠尊双眸一沉,“给我。”
“不给。”玉汝恒转身便要离开。
手臂一用力,她身子一转,便被禁锢在他的怀里,他的手已经探入她的衣袖内,玉汝恒钻进衣袖,仰头看着他,“申屠尊,你越是紧张这两个瓷瓶,越是心中有鬼。”
“不许胡闹。”玉汝恒的话正中心事,他连忙要扯开她攥着袖袍的手指,玉汝恒却突然抓住他的手,指尖泛着冰冷,她紧紧地拽着不放。
申屠尊却突然松开,向后一退,冷视着她半晌,抬步向外走去。
玉汝恒冷哼一声,得意地一笑,盯着那袖中的瓷瓶,双眸碎出一抹寒光,这瓷瓶内的气味与她前日闻到的一样。
她抬步踏出屋子,便看见申屠尊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你即便是拿了也没用。”
“是吗?”玉汝恒冷笑道,“我家小不点医术了得,必定能参详一二。”
申屠尊不去理会她,只是沉声道,“知道了又如何?”
玉汝恒随即坐在他的面前,“申屠尊,逼死我的也是你,救我的也是你,在你的心中,我究竟算什么?”
申屠尊怔愣地注视着她,过了许久之后才渐渐地回神,“你觉得什么便是什么。”
玉汝恒想要再开口的时候,申屠尊已经起身,“还有一日,过了明日,你便离开,永远都不要回来。”
“申屠尊,我一定会回来。”玉汝恒冷声道,“这山谷,你若是敢毁了,我便死在这里,反正这命是你救的,我不要也罢。”
“你说什么?”申屠尊猛然转身冷视着她,“你敢不要?”
“你说一不二,我自然也是。”玉汝恒偏偏不信他会毁了山谷,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这山谷重要,还是她重要,她不知道,自己竟然幼稚到了这等地步。
------题外话------
嗷呜……申屠尊,我想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