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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琥坐在下水道口好半天没动静,突然间听到李万里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刚才一瞬间被李万里那个问题搅得有些糊涂的大脑,在这个时候突然清明了。

一把抓住李万里的肩膀,几乎是擒拿的手势,李万里吃痛,回头,震惊,然后慢慢尴尬,最后涌出些许内疚。

那一瞬之间的变化,让王琥心中陡然生出一种不安。

自己,好像一直都在被骗。

“你妈的!”王琥一拳挥出去。

李万里往后一躲,抱着笔记本向后跳出三米远:“你听我解释!”

“老子不听!”王琥暴喝一声,急进几步,又是一拳,拳风带过李万里鼻梁前,惊得他刹那间后背沁出一大片冷汗,虎头哥这是动真怒了呀!

“哎呀”惊叫一声,李万里也不敢跟王琥硬拼,抱着笔记本转身就跑。他一撒腿,站在身周的那十几个组织成员立马围上了王琥,都是精英,没几下就把王琥给困得不得动弹,手脚被缚,只能站在人堆里叫骂。

“你个臭小子!你们都他妈瞒我!都他妈瞒我一个人!操!”王琥跳着脚,大声咒骂着,冷不丁一颗泪滚下来,委屈啊!

所有人都在做自己的局,所有人都知道游戏规则,就他,就他一个人傻傻的替所有人担心,替所有人奔命,结果到头来,竟然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这就好像小的时候,他站在街口,看着那群小朋友快乐地玩弹珠,他走过去,那群小朋友却也跟着走远了,他们不带他玩儿,可他昨天还给他们吃小饼干呢,他们不带他玩儿,他们不带他玩儿……

一个一米八几身板壮实的汉子,这辈子活到现在,他流血受伤就是没流过泪,这一回,是真的被逼到某个角落里了。下面七纵八横的不知道哪个位置上有他的兄弟,他当做生命的兄弟,他若出事,他可以拿自己的命去换的兄弟,可那兄弟并不信任他,并不信任他,这么危险的计划里,他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插进去。

李万里扭身,突的停住脚步,人堆之中,他看见那个汉子抱着头蹲了下来,他不再骂,不再暴跳如雷,不再喊着要揍他。那围着他的十几个组织成员面面相觑,有些尴尬,有些不知所措,然后慢慢散了开去。

有几个回头看李万里,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无奈,李万里叹了口气,上前蹲在王琥跟前,说:“虎头,其实我们都觉得你本应该是可以过平淡生活的人。”

他想伸手搭一搭王琥的肩,却被突然抬头的王琥一巴掌打掉,手尴尬地僵硬在半空中,看着王琥那一双微红的眼,李万里又叹了口气,刚要开口却被打断:“你们觉得是你们的事,我并不觉得!你们若要我走,直接跟我说就是,何必这样拐弯抹角地让我自己明白!”

“我……”

“你们以为这样让我置身事外就是对我好?我他妈现在好吗?我他妈现在看起来非常好是不是?!”王琥冲着面前的李万里一声声质问着,而身边那些组织成员早已经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下水道口旁边,就只有他两个人,一个骂的面色苍白恍如白纸,一个听的满面通红万分歉疚。

良久,王琥瞪着他,然后没了声响。

“虎头……”

“既然你们都觉得我是累赘,那等城子出来之后,我走就是了。”王琥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然后转身将窨井盖稍稍合起来一点,只露出了一条缝,紧跟着转身走向停在一边的车里,钻进去,再无情绪。

看着那样宽阔却萧索的背影,李万里张口无言。

他们,好像真的伤到这个汉子了,那忽而一见的眼泪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已经不再去想了,就算那只是一个错觉好了,给出的效果已然那般震撼,震撼的如同亲眼看见海啸从天边而来,转身扑灭他身边的房屋地皮和生命,毁天灭地的瞬间,人畜哀嚎。

如果……

如果是真的……

他不敢想。

抱着笔记本,李万里没有上车,他倒不是怕王琥揍他,他就是怕自己看见王琥那表情,心里头纠结难受。于是乎,还是回了之前同任初的那辆车,坐在驾驶座上,抱着笔记本,时不时抬头看看那盖上了的窨井盖,更多的时候,他是去看王琥那辆车,没有任何动静。

而下水道里,任初自然不知道上面发生的事情。

下水道里的味道确实不好闻,垃圾腐烂、发酵、融化,果皮、骨头、肉屑搅和在一起,再混着那一股臭水,也说不上什么味道来,扑面而来,刺鼻呛喉,比那最烈的酒最猛的烟还要让人头脑发晕,也不知道这些味道掺杂在一起会不会产生有毒气体,不过就算有,任初也是必须前进的了。

因为,魏千城在前面。

下水道里污水四溢,还在顺着某一个方向汹涌着,垃圾漂浮在黑水上,偶尔翻腾几下,就从水底淤泥深处涌出一小片粘稠的裹着恶气的气泡,有些“啪”的一下爆掉,散出不大不小难闻的味道,紧跟着又被冲向不知名的远方。

走了没多久,前面出现了一道岔口,两条路,分别向着不同的方向。任初站在那里,面上早已戴好了黑色口罩,虽然仍旧掩不去那些恶臭,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隔离效果的。

看着面前这两条路,任初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墙面、头顶、脚下,没有任何可以提示前进的蛛丝马迹。

有些许挫败,但任初却不允许自己彻底失败。

静静站在那里,任初闭上了眼睛,以前很多时候都是靠直觉成事,如今也就再试一试。

一半一半的几率,全凭天意。

然而在这个弥漫恶臭的下水道里,任初却不知为何怎么都没法集中精神,最后疲累地睁开眼睛,她判断不出来。

握了握拳头,然后又摊开,随后,在这个安静得只有污水哗哗声的下水道里,响起了一记不轻不重的耳光声,破空而来,然后被那翻腾着的黑色波浪卷起又沉下,最后消失无踪。

又安静站了一会儿,任初终于抬起脚,随后踢翻了脚边不远处一只已经瘪了的易拉罐,“啪嗒”一声撞到头顶的石壁,然后落下,翻滚,任初紧紧盯着那易拉罐的罐口,然后它停住,然后任初的视线胶着在上,慢慢移动,看准了那条路。

没有直觉,看老天爷是否眷顾了。

涉水而下,脏水在任初脚边徐徐流淌向下一个地区,她正在走着下坡,虽然坡度不陡,但水流开始渐渐有些着急。任初剥下面上口罩,勉强呼吸了一下,然后皱了皱眉,直接呼吸到的空气让她产生了一瞬间的天旋地转,果然还是戴着口罩比较好,这下水道里氧气不足,不知道冯麟有没有给魏千城戴口罩隔离。

呵,任初笑了笑,怎么可能?

走了约莫五六分钟的路程,前面不远处又出现了一个岔口,任初皱眉,本以为还要再来一次天意裁决,却突然发现这里的两条路有了明显区别。

其中一条有痕迹,浅浅的脚印和脚印后面一条长长的划痕。

任初蹲下细细观察了一番,是人的脚尖划出来的。大概一猜测也就知道,是某个人扛着另一个人走过去的,被扛着的人身高体长,脚尖划过了地面。

这个地方的淤泥要比之前走过的路要多,水也要更浅,痕迹能够留下来也算上天垂怜,不至于让任初这么继续漫无目的地找下去。而这些浅淡的痕迹,再过不多久,大概就会被水流冲刷掉了。

任初的鞋子已经被污水浸湿,污水钻入鞋子,霸占本属于袜子和脚的地盘,每一脚踩下去,都发出“噗嗤、噗嗤”的响声,水流进去,然后又被挤出来。

蓦地,她停住脚步,呼吸在那片刻急促起来,然后又平缓下去,心跳也加速跳动,紧跟着也恢复正常速度。

“魏千城?”任初轻声叫出他的名字。

那人浑身浴血,身上的衣服裤子已经辨认不出原来的颜色,一片红,只剩下一片红,还有脚底下那一大滩红红黑黑的液体,正裹着不知道一团又一团腥臭往远处流去。

他听见声音,抬起头,那张脸也已经被血污覆盖,可那双眼睛还是亮的,他咧了咧嘴,想笑,可嘴角被破了,原本应该非常美好的弧度因为疼痛而稍稍倾斜了一下,扭曲了,在不该折的地方折了一下,然后变了味道。

“阿初……”他应了一声,嘴角咧开,然后淌下一串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