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
唐雪落的神识骤然间突破了境界的禁锢,彷如汪洋大海无边无际深不可测。
一晃眼的工夫,她的娇躯焕放出神圣纯净的光芒,幻化作一羽金色的凤凰,手中的逆天命盘亦爆绽开前所未有的光华,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四外鼓荡扩展。一只只色彩斑斓的灵鸟仙禽自澎湃的光海里浮现出来,披背霞彩舒展羽翼翱翔在云霄之巅,缤纷的光芒华丽而绚烂,教人不能以目逼视。
“百鸟朝凤咒!”殇馗的眸中绽出一簇森寒冷厉的光芒,冷笑道:“我还真生了个好女儿!”
“轰!”他的灰衣鼓胀释放出万丈冷光,当空绽开无数冰魄雪魂,迅速凝聚成一道道虚幻人形,宛若是自己无数个的身外化身,催压向金色的光海。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注在这场空前绝后的大战上,因为它决定的将不止是在场个人的生死,更可能影响天下未来的气运走势。
但几乎没有人相信唐雪落会赢,即便她拥有暮空面具的神奇力量,毕竟父女两人的实力差距太大。
殇馗显然并没有对自己的女儿手下留情,出手便发动了镜天领域,灰白色的雪霾铺天盖地压向金色的光海,无数灵鸟仙禽与雪魂冰魄犬牙交错展开惨烈的厮杀。每一头仙禽灵鸟陨落抑或每一道雪魂冰魄消亡,便意味着两人的元神被攻击被削弱。
姬澄澈屏息凝气心越揪越紧,看着金色的光潮在殇馗“群魔乱舞夜”的威压之下被迫缓缓地收缩后退,恨不能冲上前去以身相代。
他的一缕神识悄然流转入天元宝镜中,看一眼那边的项麟,虽然还在不动声色地抓紧时间疗伤,却也随时准备暴起。
空气如同铅石一般沉重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光阴似泥浆一样凝滞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只为等待这一战的结局。
唐雪落的玉容镇静如初,指尖沉稳地转动着逆天命盘上一圈圈的符纹,仿佛是在波动命运的呼吸。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站在父亲的对面与他生死对决。但她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伤害自己所爱的人。
她的神识源源不绝地融入四周虚空,唤起周天元气演绎诸般妙化,涛生云灭之间仿似已是几度春秋轮回。
纵使如此,灰白色的雪霾依旧在步步迫近,由五十丈而三十丈,继而直逼二十丈。
但殇馗的脸上并未流露出任何得意之色,他敏锐地察觉到唐雪落是在主动地避让,诱使自己不断地拉长战线,而后耐心等待出手反击的机会。
“死丫头!”
女儿越是展现出超卓的才华与天赋,他的心里便越是压制不住恼怒之情。
忽然天空之上响起了啸音,苍老里含着张扬的坚韧如嘹亮的惊雷炸响在众人耳畔。
“婆婆!”唐雪落芳心一颤,涌起无限惊喜之情,不由自主地朝啸音来处望去。
只见商梵衣手握墨玉巫杖,银发如雪从悬崖上飞落下来,体内一团团银红色的光火此起彼伏,伸展开一株株火树银花。
“老婆子,”殇馗的瞳孔急遽收缩,跳跃着凌厉的杀机,“你又来坏我的事?”
商梵衣振臂指点墨玉巫杖,千道火流如利刃般刺向雪霾,冷声应道:“我没死,你很失望吧?!”
“轰隆隆——”
“轰隆隆——”
三股澎湃的力量在虚空中撞击轰鸣,夺目的光澜像张开血盆大口的饕餮神兽,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
天空中五光十色仿佛是末日来临前的最后一刻绚丽,大块大块的浓艳光火洞穿了天幕,狂风卷裹着烟尘直冲上悬湖。
这是祖孙三代的第一次团聚,却是将生命交付的最后一战。
是谁曾含着谁的****,梦中呓语着“娘亲”?
是谁呜呜啼哭,望着亲人的背影远走?
又是谁牵着年幼稚嫩的小手,迎着漫天风雪穿越过皑皑冰原?
这一切或铭记或遗忘,却最终到了结束的时候。
殇馗如一束流光刺穿重重光澜,裁天魔尺挟风裹雨疾点向唐雪落眉心。
唐雪落幻动金色凤凰光影,无所畏惧地迎上殇馗。
“砰!”金凤怒绽化作一团金灿灿的光云向上升腾,无数的涡流交织激撞席卷起一道道雪魂冰魄,唐雪落的娇躯嘤咛抛飞,像一朵暴风雨里飘零的百合,殷红的鲜血从她的樱唇里喷洒向天空,朵朵花开烂漫。
殇馗亦是一记闷哼,身前的雪霾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住,生生撞回他的体内。
他的身躯“哔啵”作响冒出缕缕灰烟往后飞跌,裁天魔尺光芒骤暗偏斜开去。
这时候,商梵衣赫然杀至。
那日新安江之战她被打成重伤,幸亏被卷入撕裂的虚空乱流中才九死一生保住了性命,却因心悬唐雪落和姬澄澈的安危,不顾体内积郁的伤势一路赶来,正碰上殇馗施动镜天玄功。
她情急之下不假思索便冲了上来,以火树银花不夜天硬撼殇馗,登时伤上加伤内脏崩裂气血沸腾,已到了散功的边缘,却仍然咬紧牙关强压内伤,掣动墨玉巫杖击向殇馗,阻止对方追杀唐雪落。
然而此时此刻殇馗同样也已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情知自己已无力抵抗商梵衣凝聚毕生功力的决死一击,电光石火之间狂性大发眸中利芒爆绽,喝道:“那便一起去死!”
“轰!”他悍然舍弃肉身祭出元神,裁天魔尺势若奔雷重燃起刺眼光芒,击向商梵衣的胸口。
“婆婆!”
“……”
唐雪落目睹此景,芳心撕裂成了两爿。
“砰!”她拼尽全力祭出元婴,催动逆天命盘不顾一切地冲向两人。
“砰!”姬澄澈的元婴霍然腾空,身刀合一也在向商梵衣和殇馗冲去……
“婆婆!”
唐雪落的呼喊声传入了商梵衣的耳际,莫名地她的心颤栗了下,看着眼前殇馗狰狞而绝望的面容,脑海里无端浮现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她以为她已经忘记,即使没有忘记也早已被恨意替代。
但终究,她还是不能舍下,不能割断——
最后一霎,墨玉巫杖蓦然转向斜挑,放过了近在咫尺的殇馗肉身,劈击在了裁天魔尺之上。
“铿!”尺杖各自荡开,殇馗左掌重重拍击在了商梵衣的胸口上。
“砰!”商梵衣身躯巨震往后仰倒,一口血箭冲天喷出,用低微到唯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呼唤道:“泥鳅——”
殇馗呆了呆,压根没料到商梵衣会在最后时刻呼唤自己的小名,他木然望着自己的母亲向后跌落,却并没有追上前去将她抱入怀中。
“婆婆!”唐雪落悲声呼道,抱起商梵衣坠落的身躯,将一道道圣光咒毫不吝惜地打进她的身体里。
“殇馗!”姬澄澈目睹商梵衣突然收手饶过殇馗,却反遭其致命一掌的情景,不由得睚眦欲裂五内如焚,胎元神刀继往开来壮怀激烈,一式“斩天裂”向前劈出!
他不明白商梵衣为何会莫名其妙地中途变招,只知道哪怕牺牲自己的性命,哪怕拼得唐雪落的埋怨,也一定要斩了这个杀害婆婆的元凶大恶!
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以前以为自己懂得了这句话的真谛,却不知那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开始渐渐体会到了,才发现这八个字的分量是那样的沉甸甸!
“姬澄澈!”殇馗猛地一醒,眼睛里重新绽放出森然杀意,驱动残余的雪魂冰魄与胎元神刀迎头相撞。
“咔啦啦!”姬澄澈的身上银辉连闪冒出腾腾光焰,胎元神刀披荆斩棘破开殇馗残缺的镜天,刀锋斩中他的元神。
“噗——”殇馗的元神迸射出一蓬流光好似鲜血飞溅,直没入肉身之中。
“咔吧、咔吧!”他的肌肤寸寸碎裂,全身顿时变成一个血人,朝唐雪落和商梵衣瞥了眼晃身飞遁。
姬澄澈正欲追杀,就听唐雪落又是一声悲呼道:“婆婆!”
他凛然一惊,不甘地收住胎元神刀,掠向唐雪落。
那边天剑客左拥右抱着海剑客和山剑客,紧随殇馗往山崖上方的石缝掠去,嘿嘿笑道:“项麟、姬澄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姬澄澈没心思去理睬一条落水之狗,奔到唐雪落和商梵衣的面前,立时心凉了半截。
只见商梵衣的胸腹塌成一片浸着血水,面容枯槁青黄,两只眼睛已彻底没了光彩,仅凭最后一口元气不散,强撑着没有闭眼。
“婆婆!”姬澄澈一掌按住商梵衣,将自己的真元源源不断地灌输入体,护持住她的心脉。
商梵衣精神微微一振,向姬澄澈和唐雪落露出一缕温和的笑容,微弱的声音道:“雪落,澄澈……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婆婆、婆婆不能陪你们了……我要走了,去见那死老鬼,他在底下,一定等得很着急了……”
唐雪落心如刀绞,放声痛哭道:“我不要婆婆走!你不是说过,要陪我一起去北海,还要去找爷爷——”
“傻丫头,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可惜……婆婆看不到你和澄澈成亲的那一天啦……你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看的新娘,穿着大红衣裳,戴着霞帔……坐着大轿,乖乖的——”
商梵衣的眼眸中零星的光亮闪起又次第熄灭,抓住姬澄澈和唐雪落的手将它们握紧在一起,缓缓道:“我好想亲眼看到那一天啊……记得到时候替婆婆和爷爷留两杯喜酒……这酒呀就算到了底下,我也一定要喝,喝了就不怕来世会忘了你们……”
然后,她便睡着了,笑容凝定在了这永恒的一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