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言心中一动,接着回头向着李成梁一抱拳,道:“如此……便就先告辞了……”
李成梁又瞪了一眼李如松,冷哼一声,也不再理会,转身坐回椅子上,摆手道:“看在沈先生的面子上,今日就饶你一死。”
沈无言微微一笑,接着搀着伤痕累累的李如松向着门外而去。
天色尚还早,沈无言步履下还是慢了许多,一来是因为照顾李如松,二来却是在想另外一件事。
其实所谓酒宴不过是辽东诸将给的一次送行宴,而对于沈无言来说,却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自打他离开辽阳之后,之前费劲心思练就的三十六人队伍,如今却被收入辽东铁骑,虽说依旧还在老祖手下,但已然算是辽东边军,领着朝廷俸禄。
这支队伍的强大之处,沈无言可以自信有着极强的实力,即便面对三倍之敌也敢于一战,无论是武器装备的精锐,更加在于战术上的配合精妙之处,又有身体素质的强健。
此次出使李朝,虽说也有京城三大营派出的精锐防卫,但沈无言终归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这些年三大营也未曾打过什么硬仗,如若遇到强敌着实难以应付。
之前皇帝也承诺过,将这三十六人交给他出使。只是事情变化实在太快,转眼之间就被削去了正使身份,想要在借这兵就实在太难。
说起来要借兵,也无需有太过繁杂手续,只需要向辽东总兵李成梁打个照面,以他在辽东乃至于在大明的地位,却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只是这位总兵却也并非寻常之辈,他虽说身处边军,但对于朝廷诸事并不陌生,至于沈无言与内阁首辅之间不和也必然清楚。
今日沈无言会被削去正使一职,看似是皇帝发的圣旨,但明眼人却都能觉悟出这旨意的来源,必然来自内阁,而内阁之意也就是高拱之意。
李成梁当然不愿得罪高拱,或者说整个大明也没有几人愿意得罪那位位高权重的首辅,就算与他素来不和的冯保,也只敢私下里来些小动作罢了。
“先生……先生是打算借兵吧……其实只需和父亲招呼一声便可……”
李如松年纪不大,但如今已然升任三大营统帅,在京城也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深得朝中诸官喜爱,连当今陛下也对他赞誉有加。
说起来二人能相识,却也是机缘巧合之下。
原本沈无言之前要求随行的护卫是徐光远,身为沈无言得意弟子之一,徐光远虽说兵法韬略上欠缺一些,但对于火器造诣已然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
这几年给朝廷造出不少威力强大的火器,虽说一直没有用武之地,但也足以显示其在这方面的造诣。
只是离开之前,徐光远因为要去浙江新进一批火器查验,故而没能随行。
当时沈无言去为徐光远践行,却在神机营见到了这位年轻的小伙子李如松,二人原本并不相识,闲聊之际便觉对方皆都不凡。
之后又谈到火器运用之上的某些见解,其中不免出现一些分歧,二人又都不能说服对方,故而选择比试一场,结果沈无言获胜。
虽说获胜,但沈无言已然决定要让这位年轻的小伙子随自己去出使。
“其实你随行已然足矣……三大营的火器已然可以应对……另外……其实走的时候没有和你说清楚此次出使的特殊之处……”
“特殊之处?”李如松不由抬起那一张干净的小脸,略带几分青涩,但更多的却是那份略显傲然的自信。
沈无言点点头,苦笑道:“那位随行李将军……李舜臣他乃是李朝叛贼,勾结了女真人……这些你是知道的……但你不知道的是,一旦他们来的时候,一路都被袭击……另外他们在京城的探子头目,对京城一干事物全部清楚……说明一个问题……有内奸……”
“然而?”李如松淡淡一笑,仿若并未察觉到有丝毫恐惧以及可怕之处,加之他那稍带不屑的眼神,似乎是有意去接受这考验一般。
沈无言叹笑一声,继续道:“所以你我一出大明国境就会有危险……很快便有会无止境的刺客轮番袭击……一直要等你我坚持走到李朝汉城……一共二十多天的路程……”
“有些意思……”李如松脸上依旧洋溢着笑容,好像沈无言口中的这些刺客他并未放在眼中,他更加期待的是如何除掉这些刺客。
沈无言不由一愣,却也有些尴尬,接着继续道:“你知晓李如轩是被谁重伤的?”
“是女真部的高手。”说起如今早已重伤的李如轩,李如松眼中似乎要喷涌出一团火焰。
对于他的那位表哥,这些年都是他敬畏之人。早些年便升任辽阳参将,为大明立下汗马功劳,连番出入蒙古人的营帐,而毫发未损,却败在了那群女真刺客手中。
即便事后得知那群刺客乃是女真部内响当当的人物,这些年死在他们手下的大人物着实不少,李如轩败的却也不冤。
但这一年多来,每每想起重伤的李如轩,他都心知愤愤不已,希望有朝一日能杀入女真人部,为自己这位表兄报仇。
沈无言点点头,苦笑道:“那支所谓的高手,大抵只能位列女真刺客中第四,接下来还有第三第二第一……便是你我离开辽东要见到的。”
“于是朝廷就将使团号令交给了那位杨大人?”李如松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恼火道:“我去找父亲借兵……沈先生莫要担忧。”
沈无言忙摇头,沉声道:“不……借兵这事不能提……”
李如松本想在多问一些,只是看着沈无言神色坚决,却也只好作罢不语。
二人这般谈话之际,已然走进一间小院。院子内略显凄凉,大抵很久无人出入,仅有的几个脚印,已然被踩的深陷,想来每日都是一样的人出入这里。
似乎看出沈无言的心思,李如松忙解释道:“他脾气越来越不好……父亲也很少会过来……旁的官员更加不敢来……他也不离开这里……也很难离开这里……”
沈无言似有些不解,只是当他再次抬起头时,便已然明白李如松的这句话。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名身着一身素衣的青年正艰难的撑着两只长枪,缓缓的向着前方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