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尾,鱼龙街上的生意并未闲下来。
大抵是因为这边更多的是年中需要的物件,比如一些山货又或者贵重物品,所以引来更多富户前来购置,虽说都是些散户,但也人来人往。
不过对于月儿诸人来说,却又清闲了不少。因为前些天已经应付完了来自大明各地的大户,到这几天都是些散户,交给伙计们来就可以解决。
坐在后院花坛边上翻着书卷的月儿并不是很用心,时不时的扫一眼外面的铺子,心中始终有些担忧,但具体担忧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倒是在边上打着太极拳的刘管事十分平静,待一套拳法打完之后,才缓缓舒了口气,淡淡道:“张掌柜那边少爷早都料到,所以并不用太担忧,如今倒是有些担心少奶奶那边。”
张全的一切动作都在月儿眼中,包括他与齐尧会面,又运走了那批绸缎到辽东,她都是按照沈无言传来的话,不予理睬。
只是到头来她却发现似乎出现了某些问题,昨日便听闻织造局的仓库起了大火,仓库之中的七十万两银子的绸缎尽数丢失。
而知府衙门那边,徐尚珍也早就派人来知会过,说是织造局那边不仅丢了绸缎,而且还死了人。
虽说月儿很清楚,那批绸缎并非是被盗,实在是被齐尧与张全联合运出苏州,贩卖到辽东去了,如今却说成失盗。
想来齐尧还是在意那几十万两银子,恰逢他即将离开苏州回京城,所以迫切希望将这笔亏损弥补回来,因此将这绸缎托付给张全。
只是让月儿想不通的是,既然宫里并没有说要这批绸缎,那么齐尧在被威胁之下购置了这批绸缎,本就在情理之外。
但他确实是购置了回去,想来也是用的他自己的银子,而非朝廷的银子。
这般来说,这批绸缎本就属于他自己,无需再刻意烧仓库,甚至杀人灭口,大可直接私底下交给张全,委托他运到辽东卖掉便可,无需这般大动干戈的。
如今这一连串的事发生在眼前,月儿一时却猜不透齐尧到底要做什么,而这个与沈家还是李家素来并无仇怨的人,为何会想方设法的来为难两家。
至于刘管事提到的担心李婉儿,却也是月儿自己担心所在,因为如今一切的现象都说明李家的动机最大,因为在苏州也只有李家与织造局有矛盾。
甚至如今在坊间也有流传,李兴昌的死完全是因为误解了织造局那边的意思,最终导致李家破败,却也怪不得那位织造大人。
也有清楚只言片语内情之人,更多的是觉得那位织造大人却是有良心之人,见李家这般破败,便自己出银子帮李家度过难关,可惜的是李家老爷已经不再。
这种种言语却是将齐尧塑造成为这样一个无私善良之人,却让月儿这些清楚全部内情之人不住汗颜,也不得不叹息那太监果然厉害。
总之这一来二去,李家便成了众矢之的,多有文人士子认为是李家那边为了报仇,所以故意串通织造局的内鬼,盗走了绸缎,防火烧了仓库。
沉吟一阵,月儿才道:“少奶奶那边暂时不用去管,先看看齐尧这边的动向,而少爷心中所说张全离开苏州,便是他回来的契机,但总归还是猜不到。……不过这边的生意,却是做的有些憋屈。”
对于沈无言在辽东那边的情况,如今苏州也偶有传闻,说是辽东那边起了战事,最终果然是大明方便取胜,但对于苏州人来说,并没有太大影响。
无非是珍奇山货又贵了一些,但绸缎瓷器茶叶等这些货物又便宜了不少,却也并不太过注意。
对于士林文人们来说,虽说也有过担忧辽东大明与蒙古与女真之间的战争,但始终还是对明军有着十分自负的心态,并不甚担忧那些蛮夷会对大明有多大威胁。
当然这也只是南边的人如此想,若是在北方京郊又或者是辽人们,却并不会如此乐观,又是后话。
月儿能了解的辽东那边的情况大抵就是如此,好在信件是前些天才收到,得知辽东的情况还算乐观,便无需再过多担忧,能将更多的心思留在苏州这边。
“鱼龙街这边的生意虽说明面上是张全的,但未来少爷回来定然还会接手的,说是在辽东那边的茶庄开的也甚好……加上京城未来便会有起势玉露,三点相连,便是整个大明。”
刘管事终究还是有远见,就在鱼龙街这边开了铺子后,他便料到沈无言所想,如今生意虽说做的还不算太大,但却也算是将辽东与苏州连了起来。
稍一停顿,他继续道:“其实张全这次走,多半是回不来了……未来就算还回得来,这铺子也与他不在有关。再不济,也只是多添双筷子的事,而非他给我们发筷子。”
月儿明白刘管事的意思,这般一想却也是这回事,于是那份慵懒的心态一扫而过,随即轻叹道:“最为担忧的还是织造局那边,那阉货实在狡诈……”
“太极讲求以静制动,以柔克刚,后发制人……如今齐公公那边先起了攻势,我等便防守就是,况且知府衙门那边始终向着我们……等到少爷回来,什么都好说了。”
刘管事长叹一声,摆摆手,道:“说起来少爷也有多年未曾回苏州了,这次回来……”
他并未在说下去,目光扫过院子前走来的那身着缁衣的官差,心中微动,于是忙迎了上去,抱拳道;“这位大人……”
“大人称不得……叫我李捕头。”李捕头面带微笑,一脸和善,淡淡道:“今天过来找月儿掌柜了解一些事……”
“月儿……”刘管事忙回头扫了一眼已然起身过来的月儿,淡笑道:“这位李捕头想问你些事……秦二爷那边还有些事,就先过去了。”
月儿应了一声,略一打量这还算和善的捕头,忙道:“不知李捕头找我有何事要问……”
李捕头忙摆手,笑道:“月儿姑娘无需如此拘束……在下素来仰慕你家少爷,这次来也就是闲聊……顺便问些这铺子的张掌柜的一些情况。”
月儿会意的点点头,随即微笑道:“张掌柜这人倒也……罢了,他前些天说是要出趟远门,如今还未见回来……”
“出了远门?”李捕头微微皱起眉头,心中暗叹道:“果然问题出在这张掌柜身上,桂子那边倒是没有说谎,但这般来看,便将沈家牵扯进去了,而沈家与李家又是亲家,一切都有了理由。”
“无非是李家因为织造局那边致使李老爷的死,李家因此记恨织造局,于是沈家就派人帮忙,买通了织造局的红人顺子,于是就盗走了绸缎烧了仓库,沈家又派人杀掉了顺子杀人灭口……”
一个完整的案情在李捕头的脑海浮现,却是那般的合理,即便他自己都无力反驳,但他显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出了远门……可知道去了哪里,何时离开的?”
月儿思索一阵,大概回忆了时间,交待了一番,倒也并未隐瞒什么。
但这番话却又使得李捕头不得不信自己的那番猜想,因为月儿所说的时间与织造局被烧的时间并不相同,而在城门卫打听的可疑车队离开的时间又与织造局被烧的时间相吻合。
这般来说,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便是月儿在刻意隐瞒。而她的目的无非是在给张全开脱,那便说明张全很有可能便是沈家的帮手。
如今想要彻底查清案情,只能快些找到张全,而简单分析便能知晓他去了何处。
这批原本给皇家所织的绸缎,在大明是无法售卖的,便只能卖给蒙古人以及女真部,甚至辗转卖到更远的西域也不是不可能。
其实若是能出海便能卖出更好的价钱,但如今开了海禁,出海却还是要经过层层盘查,倒不如去辽东来的安定一些。
思索片刻,李捕头才忙应道:“大抵就是这些事……若是张掌柜回来,还请派人去衙门知会一声……”
月儿面露担忧之色,不住好奇道:“莫非张掌柜出了事?”
李捕头脸色顿时一变,沉吟一阵才回过神来,干笑道:“倒也没有什么事……说是织造局那边丢了一批绸缎,这本是小事……但竟然死了人,那人叫桂子……说是与张掌柜相识。”
“这倒是……倒是没在意过。”月儿微微点点头,便不在多问。
李捕头向着月儿笑了笑,随即又道:“说起来月儿姑娘……大抵是思念你家少爷了?……”
月儿一愣,很快便发现对方的目光扫过自己手中捏着的《石头记》忙笑道:“少爷早些年写的……这几年倒是没有太多精力,却是难见了。”
李捕头点点头,淡笑道:“略有所闻……那几年我们家时行少爷喜欢……”
“时行少爷……”月儿思略一阵,顿时会意:“你说的是徐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