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青年如此自信的外表,孙掌柜稍有疑惑,不过想起对方这几个月来的某些事迹,大抵还是有些意思的。
毕竟那间小茶庄,一夜之间便有这等规模,始终不是寻常之辈可以做到,大抵有着家室积淀,直到他这一代,正好厚积薄发,便有这这一番成就。
相比起来,钱家那般靠着游走于生与死的边缘的危险生意来说,这位沈掌柜也算是幸运吧。
大抵心中对这位年轻的公子哥便是这般想着,因为之前带人剿灭了二龙山,以至于勉强能与赵家小子相提并论,但仅限于此。
只是此时他竟然这般大言不惭,却又有些浮躁,以至于心中那份赞赏又减弱了几分,不由轻哼道:“你这小辈,可曾知晓这其中利害之处?”
坐在一边的钱掌柜虽说并未说话,但却也依旧用着怀疑的眼神看着沈无言,倒是那位姓赵的年轻掌柜,对沈无言颇为好奇。
沈无言环视三人,淡淡一笑,道:“修路这事首先要知会辽东总兵……且从辽东到京城,乃至于江浙一带……这其中的确需要打通许多关系,这些人都不是吃素的,上下却也不知要花多少银子……不过还有一条捷径。”
“捷径?”世代为朝廷效力的钱家掌柜自然知晓这所谓的捷径是什么。
辽东诸事归辽东总兵李成梁所管,而整个蓟辽事物又由总督谭伦来指挥……但这所有的事物,却又有京城来管,那便是内阁六部。
钱掌柜面色微变,接着冷笑一声,讥讽道:“终究是小辈,不知天高地厚……莫要说你,就算李总兵也不敢说走这条捷径。”
沈无言轻笑一声,不屑道:“李总兵不敢走的,在下为何也不敢走……李总兵还不敢去跟蒙古人吃肉喝酒,我却敢……”
“话也不能这般说,李总兵那不是不敢……而是不屑……”钱掌柜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说不过这青年,顿时便要动怒。
沈无言忙起身按住钱掌柜,沉声道:“事情也赶的比较急……出银子修路对朝廷来说,肯定是一件好事……怕是无非是朝廷时不时原因出银子……这样,若是朝廷不出这五十万两银子,那就我醒八客茶庄出。”
“五十万两银子。”始终沉默的赵家掌柜顿时惊讶道:“五十万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沈兄你那茶庄……”
沈无言知晓他所疑惑为何,毕竟茶庄才有起势,就算变卖了这些店铺,大抵也难凑齐五十万两银子,也难怪对方会这般疑惑。
未等沈无言说话,沈惟敬忙继续道:“茶庄不够还有区区在下……香坊如今还压在手里,若当真需要这笔银子,那就卖了……”
这句话倒是能服众,毕竟香坊那边的生意却也远非如今沈无言这茶庄能比,沈惟敬这般一说,却是让这三人放心许多。
而也由这句话,辽东五家关于沈家镖局的经营也就此确定,之后该如何去走,大抵沈无言心中也有了底。
只是在座的几人却很难相信,就在这酷暑的八月,辽阳城含烟茶楼内的这次简单的生意合作,竟然会对大明未来某一天的某件大事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便在同时,江浙的苏州却也若这般炎热,只是相比于北方大地,总算又湿润了许多,以至于清晨才洗的澡,而今身上已然浑身是汗。
在这湿热的天气中,便是在铺子内放了几十块的冰,依旧解不了这酷暑。
少女抹了抹额头汗珠,继续敲打手中算盘,时不时的会吩咐身边的小伙计们去做诸般事物,行事干净利落,便是一边闲坐饮茶的刘掌柜也颇为感慨。
就在这一言一行之间,茶客人来人往的茶楼内走进一名极其平常却又不平常的客人,说是平常只是因为此人布衣穿着,不平常是因为来茶楼喝茶的多为酸腐文人,而这般商人打扮的客人,却是极少。
倒也奇怪,那人并未去坐上叫茶,甚至连跑堂的小二也毫无理会,径直向着柜台前的少女而去。
“这位客官……唉,客官你需要点什么……这边……不在那边……”
听着伙计的叫嚷,月儿不由皱起眉头,轻轻抬起头来,才看到那匆匆而来的中年男子。
月儿稍稍一顿,接着忙问道:“这位客官……需要点什么……”
心中却是在猜想是否有对这位客人招待不周,又或者曾经有什么仇,若是这般,却是有些难以应付。
就在月儿这般思索之际,那中年男子沉声道:“在下找月儿姑娘……”
柜台前的姑娘不由一怔,心中又思索一阵,却对此人毫无印象,沉吟一阵之后,才忙又道:“我便是……这位客官……”
“在下张全……沈无言沈先生让在下过来找你……”张全本就江浙人氏,所以寻找大儒巷并不难,只是当他看到这间铺子时,忽然想起了某件事。
当年名震江浙的醒八客茶楼便是从大儒巷发迹,后来席卷江浙,即便名震浙江的周家茶庄,最终也被醒八客茶楼打败。
而这一切都源于一名那位姓沈的掌柜,至于叫什么,却又不为人知。
张全这些年走马贩茶,从江浙出发去过大明大江南北,后来去辽东,却是对这铺子的名字陌生了些,而今忽然想来,顿时早就心惊肉跳。
若那位沈无言沈先生便是醒八客的沈掌柜,那么这一切便太有意思。
月儿扫了一眼眼前此人的表情,似乎并无甚恶意,况且又提到了自己少爷,于是应道:“我叫少爷……这位先生有何事但说无妨。”
张全这边应了一声,忙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月儿,道:“姑娘看了这封信便一切都明了……”
接过信,信上字迹再也熟悉不过,的确是自己那位多年未曾见面的少爷所写,距离上次来信已然有几个月,心中也知晓辽东距离苏州太远,送信也实在不便,便也不会责怪。
只是此时又接过信,始终有些酸楚,于是捏了捏鼻子,忍住那份较弱,细细读着信上字迹。
“月儿,有些年头未见,上次信上也这般说,却是惭愧……铺子在辽东逐渐开起,找人给王天稍个口信……巧巧在苏州好好安置……”
都是些家常,虽说笔法丝毫不和规矩,但始终让人感觉那般亲切,便似在耳边徐徐道来一般,诸事仿若就在眼前那般。
“前些天在辽东结识一名贩茶的客商,而今让他来苏州经营一家辽东山货的铺子……铺名不变,但让他为掌柜,银子记得细心盘点……”
读着信,月儿不由抬眼扫了一眼眼前这位看似质朴的中年男子,接着继续低头看信。
“铺子开起来之后,大抵沈惟敬便会送来货物……以后每年如此……切记无论如何不要与张全争权……即便他贪恋银子,又或者诸般出格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月儿微微点点头,接着向着张全行了一礼,微笑道:“少爷说张掌柜与他是过命的交情,让月儿定要用心辅佐你开起那铺子……之事铺子的名字,要用醒八客,你看如何?”
张全脸色微变,心中暗想着既然是给我开铺子,为何要挂着你的名字。只是又考虑到自己而今身无分文,却也要依靠着这些人翻身,便欣然答应。
月儿淡笑一声,接着走出柜台,走向一边的刘掌柜,道:“少爷来信的意思是……茶楼暂且交由刘叔你来照应着……月儿要去给这位张掌柜帮衬着些……”
刘掌柜自从浙江回来之后便赋闲,并未随着沈无良诸人给旁人的铺子帮忙,直到如今倒似茶楼的客人一般,每日铺子开门过来要一壶茶,铺子打烊,他便回去。
这位当年从得月楼出来的老先生,曾今在江浙一带风生水起,而今却是有些落寞。
听得月儿说话,他不由轻轻抬起头,苦笑道:“却也有些年头未曾做这事了……让刘管事来吧……”
月儿摇摇头,道:“这位张先生的生意很大,刘管事也要过去帮忙……”
刘管事神色微变,不由抬眼看向张全,心中顿时有些不愿,暗想着便是这样一个小人物,竟然被沈无言交待如此生意,连月儿与老刘都要去给他帮忙。
不过心中虽说这般抱怨,外表上并未表现出丝毫不同,轻叹一声,他缓缓起身向着张全一抱拳,道:“原来是张掌柜……多有失敬……”
对于醒八客这三个字,张全有着说不出的感受,虽说后来听闻茶楼落寞,但对于其中的诸般人物实在敬仰万分,而今这位醒八客掌柜竟然这般对自己客气,心中顿时欣喜。
便在张全也抱拳回礼之际,刘管事却绕开了张全,向着远处而去,竟将张全一个人留在了当场。
站在一边的月儿心中一沉,看着远去的刘管事,轻轻叹息一声,便也不好多说。
张全身子微微一颤,脸早已通红,接着顺势将手收回,干咳一声,道:“月儿姑娘打算将铺子开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