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言确是没有料到这情况,还以为这周园中竟然也不太平。待借着灯火走进那矮个子男子之后,这才认出此人原来是之前站在周园门前的护卫。
大致几句话之后,沈无言这才搞清楚事情的缘由,忙拱手道:“二位小哥别见怪,在下沈无言,应了周严周公子的邀请,来这里游玩……哦不,以文会友的。”
“呵,你装也该装的像一些吧,你说你是那位写《石头记》的沈公子?”矮个子男子冷笑道:“咱们弟兄书读的少,你可不要骗我们。”
“这……”一旁的李婉儿瞅了一眼神情怪异的沈无言,忙解释道:“怎的会骗你们,他的的确确就是那位写《石头记》的沈公子……。”
“别装了,沈公子那可是世外高人,见惯人士沧桑变迁,岂能如此年轻?”身后那人立刻打断李婉儿的话,沉声道:“就凭你这贼眉鼠眼的样子,给沈公子提鞋都不配。”
沈无言摇头苦笑道:“在下天天给沈公子提鞋……”
一旁月儿一愣,也接话道:“我还整天给他洗衣服做饭……是不是很厉害。”
李婉儿倒也不肯想让,大声道:“我可是他的未婚妻……我才最厉害。”
“姑娘你倒是像……”这般说着话,矮个子男子走进李婉儿,然后点燃火折子,片刻之后轻声道:“传闻沈公子是入赘到苏州李家的,而李家仅有一位大小姐,名叫李婉儿……说起来年纪倒是相仿。”
“我年纪也相仿。”沈无言忙接话。
只是话刚一出口,矮个子男子摇了摇头,冷冷道:“沈公子哪有这般年轻,最起码也是一位年过不惑的中年男子。”
沈无言苦苦叹息一声,心道自己在别人眼中,竟然已经是一个四十多的老男人了,不由大声解释道:“沈公子的的确确是我这个年龄,另外也不是入赘到李家,而是……”
本打算说明媒正娶,但一想与李婉儿八字还没一撇,顿时将这句话咽进肚子里,半天之后才憋出一句话:“带我去见你们的负责人。”
“负责人?”矮个子男子一愣,然后绕过沈无言看向身后,低声道:“老二,什么叫负责人……。”
“就是你们管事的……”一旁月儿实在看不过眼,忙解释道。
也就是她跟着沈无言的时间较长,所以沈无言很多奇怪的词语她大多都能理解意思,但李婉儿这般可就苦了,常常会听不懂沈无言在说些什么。
“管事的?”矮个子男子点了点头道:“那就是要见我们的周管家,这个……这个倒是不好办,今天园中有诗会,周管家定然很忙。”
“何人在此喧哗?”就在这边陷入焦灼状态之际,有一道不悦的声音传了过来,听起来像是一名年纪稍长的老人。
矮个子男子听到这声音之后,脸色顿时黯淡下去,手脚也不住的颤抖,口中只是小声道:“是……是有三名迷路的客人。”
接着场中陷入一片寂静,许久之后才听到那边缓缓道:“那让他们过来,我带他们过去吧。”
听到这句话,矮个子男子十分同情的看了一眼沈无言三人,然后低声道:“三位等会见到老爷子最好少说话,他脾气大的很。”
随后在这位矮个子男子的带领下,沈无言三人穿过一道小门,来到一间庭院中,借着月光看到一名弯着腰在地上不知在做什么的人。
“你且退下吧。”
那人似乎听到沈无言一行的脚步声,却依旧没有回头,只是吩咐矮个子男子离开,然后留这个背影给沈无言三人。
“这位老先生……”
“我姓周,周易安。”略一顿,他继续道:“三位是来参加诗会的?”
未等沈无言回答,他又道:“听口音像是苏州过来的,如今苏州那边也就姓顾的那小子还不错,其他的……倒是有些寒颤。”
声音稍有嘶哑,又显得软绵无力,显得说话之人懒洋洋的有气无力,但每到落脚点出却又沉着有力,着实猜不透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起来与文长相比,差距都很大……若是杨慎在或许还有的一比,另外听说苏州如今出了一名新秀,以一本《石头记》扬名,叫什么沈……”
“沈无言。”沈无言应了一声。
“对。”老人轻笑一声,声音中似乎充满不屑,他继续道:“这类通俗演义终究上不得台面,也只能一时博得众人欢喜罢了。”
一边的李婉儿听到这话,顿时有些愤怒,无论如何这本书她十分喜欢,容不得旁人这般来说。
“既然老先生说此书上不得台面,那劳烦您指出什么上得了台面?”
似乎没有料到李婉儿会反驳自己,老人手中的动作停顿了片刻,然后才冷笑道:“上得了台面的,《离骚》自然不在话下,另外唐宋诗词更是极具建树,我大明早些年也有颇具才学之辈。”
沈无言一怔,这倒是无法可比了,你若是硬拿小说和诗文比,如何能争出个高下?
他也不争辩,只是扯了扯正欲争辩的李婉儿,然后一抱拳道:“先生说的极是……如今天色已然不早,还望先生能指条明路。”
“近来倒是听闻另外有一本小说也渐有起色,名叫《聊斋》……”
老者似乎对沈无言的话充耳不闻,只顾自的讲着自己对这些文章的见解,每到关键之处便大肆批驳,总之万般不认同。
“……倒是其中的一个对子写的很受用。所谓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这边正听着议论,一名白衣青年从一侧走了过来,待沈无言看清之际,顿时欣喜万分,此人正是早些天见过的周严。
他先是向着沈无言示意一眼,然后向着那位老者拱手道:“这几位是请来的朋友,现在我带他们过去。”
那老者听到周严的声音,轻叹一声,道:“老夫忘了下一句,你说来听听……”
周严抬头看着沈无言,尴尬的笑了笑道:“还是让这位朋友回答你。”
沈无言自然熟悉这对子,正是他刻意让编书之时留在书页前的。
“是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对。”老者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道:“正是这句,极具气势,哪似那婉约词句,完全就是妇人所为……你去吧。”
离开那间别院之后,周严这才苦笑道:“刚才听说有人被老爷子叫了过去,便赶紧跑了过来,他年纪大了脾气愈发古怪,经常就是这样。”
沈无言忙摆手道:“倒也无妨,就是聊一些文人之间闲聊的话题,倒也没有周兄说的那般激进。”
“什么呀,刚才他还大肆批判《石头记》……顺带着连沈公子也批判了一回。”李婉儿受不过去,忙嚷道。
周严也只得苦笑,无奈道:“后来不也大肆夸赞沈兄的这首对子……说来真是惭愧,老爷子曾经一直渴望入朝为官,可惜屡次不中,便回家潜心读书……至今也算是学富五车吧。”
听刚才那老者的随意谈论,沈无言大致也能感觉到他的博学广记,只是性格偏激了些,这样的人不能入朝为官倒也说的过去。
“……哪成想入仕不成,对生意一道颇有建树,没过几年就创办了这一手家业,直到我这个时候,已然小有成就……”
一路上沈无言听着周严讲述那位老者,以及后来周家如何,总之很快便熟悉起来。
“其实老爷子一心希望我等子孙成为文人,怎奈何我这一辈对于诗词歌赋完全没有丝毫天赋,至此也只能用这些以文会友来弥补缺失……”
二人谈着话,便到了另外一间园子内。
这园子装点的颇为雅致,几间茶亭雅间落在亭台飞檐之下,中间假山小桥之上另有吟诗作对之士,总之气氛十分融洽。
正巧顾青山就在园子门前,待沈无言一过来,忙迎上去,寒暄之后,这才凑在沈无言耳畔苦道:“今夜浙江这边的文人,势要与苏州文坛争个高下……我等实在势单力薄。”
“我……不会写诗。”沈无言叹息道。
顾青山自然不会被沈无言这般拒绝,几番缠磨之下,加之周严的游说,最终沈无言只能应景之时,或许会来上一首。
不过虽说沈无言如今凭借着《石头记》已然名声在外,但诗歌方面的造诣,凭借之前的平令门,却是没有很大的影响,只能算是一般而已。
所以顾青山也没有对沈无言报太大希望,终究只是一个撑场面的活。
沈无言却也不在意这些,他轻拍顾青山,忙问道:“让你准备的那些,铁架、铁签、羊肉还有各种香料,都准备的怎么样。”
听沈无言问起,顾青山环视四周,凑在沈无言耳畔,低声道:“放心吧,凭借着得月楼的实力,这些东西很好弄,都在船上……另外,这羊肉串……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