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亲之后,窦氏也知道自己即将为人妇了,便收起那些贪玩的心思,一心一意只呆在家里,绣嫁妆,或者是看书抚琴,整个人也贞静贤淑很多,外头的名声也就越发好了。窦母柳氏瞧着越发剔透玲珑的闺女,再想想谢家近况,便渐渐动摇了心思。
谢家近十多年来,一连去了两位儿郎,独剩下的一位谢三郎还丢下妻儿远赴沙场去了。谢三郎没回京城的时候,谢家除了年迈的老侯爷跟几个年纪尚轻的孙辈,根本没有能够撑得起整个家族的人。
所以,当谢容华上门提亲的时候,柳氏是百般瞧不上,若不是女儿坚持要嫁谢家大爷,她早替女儿谋了旁的佳婿。
后来直到谢潮荣战胜归来,圣上封了他靖边侯,眼瞧着燕平侯的爵位只有谢大爷来承袭了,窦家对谢容华才算认可。再加上谢大爷自己也出息,中了进士,如今又是庶吉士,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因此,当媒人再上门的时候,窦柳氏才算是和颜悦色。
对于这门亲事,窦氏期待了很久,也憧憬了很久,可嫁过来才知道,自己夫君有位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丫头。
这原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自己爹爹跟兄长都有侍妾姨娘,那妾氏说得好听是半个主子,说得难听点,还不就是奴才。可叫窦氏难受不解的是,除了新婚头三日,夫妻两人呆在一起的时日多些,如今有半个月下来了,自己的夫君倒是跟丫头呆的时间长。
那丫头窦氏瞧见过,生得十分美貌,行事也低调得很,对自己也规规矩矩的,叫她连想抓个错处打发出去的机会都没有。到底是打小跟在爷们身边长大的,能书会画,心思缜密,她私下打听过,院子里头的婆子们说,这丫头只比大爷小两岁,是打小伺候着的。
比自己夫君只小两岁,两人年岁相当,这且不说。又是打小伺候着的,想必是有一定情分的,这且也不说。但是这丫头好歹也有十七八了,这般年岁再不放出去,怕是自己夫君想将其收为房里人的。
若是搁在别家,窦氏倒也不觉得稀奇,可这是谢家。谢氏是百年世家,便是近十多年来有些落寞,但是也不能摆着家训不依的?
莫不是大爷瞧着有人开了先例,自己就也想寻那方面的心思?
窦氏虽然平时面上瞧着无事,但夜深无人的时候,难免不一个人想心思。
她是才嫁进门来的新妇,凡事都得小心着些,上要哄好老太太跟自己婆婆,下还要赢得丫鬟婆子们的信赖,这样的事情,自然不好乱说。但是不说总憋在心里也不好受,原是想亲近二姑娘的,可见过一回后,就觉得自己跟二姑娘不投缘。
那二姑娘性子偏冷,往往自己说了十句话,她才会回一句,叫下人们瞧见了,怕是会觉得自己这个做嫂嫂的在摆下脸来刻意讨好小姑子呢。这思来想去,便想到了谢家三姑娘,倒是见过两三回,性子活脱,是个机灵的,很投窦氏的眼缘。
她也听说了,当初三叔叔也是有位很得宠的妾氏的,那位妾氏的来头还不小,乃是广宁伯家的大小姐。而三叔叔如今这位续弦夫人,出身就低了些,只是扬州一位农家女。能不怕得罪广宁伯,又能狠下心将已经给他生了一双儿女的妾氏打发走,并且如今还能待妻子这般好的,怕是这三姑娘功不可没。
如今窦氏找谢繁华,一来是真心喜欢这位小姑子,二来,也是想取点经的。
命丫鬟去上茶,这边窦氏才笑着开口道:“听闻三姑娘有一匹汗血宝马,可是真的?我在家的时候素来也爱骑马,只是后来跟你大哥哥定了亲事,这才安稳些。”
提到汗血宝马,谢繁华不免要想到李承堂,忍不住就打了个哆嗦。
上辈子的时候,漠北狼王的名声,可是响当当的。
虽则如今他称不上是狼王,但是小小年纪已经是有些名声了,那日在伏虎山下,她亲眼见过他的黑骑兵。黑骑兵装束怪异,以黑纱蒙面,怎么看怎么叫人生惧,原跟自己无关,不过是敬畏这位表兄,毕竟他数次救自己于危难中。
可如今情况有些不一样,只要一想到他有那样的心思,她就觉得害怕。
又或许是没有那样的心思的?若真如红枝她们那样说的,为何自己已经及笄,又未上门来提亲?
因为自己的亲事多少是攥在老太太手里的,谢繁华有些担忧,自打及笄后,便担心老太太会随时把自己给卖了。
谢繁华回窦氏的话道:“是有一匹,不过近来发生的事情多,我也有好一阵子没有去骑马遛弯了。”抬起眼眸,立即换上一副明媚灿烂的笑容,她笑得眼睛弯弯的,像是月牙一般,“原来嫂嫂也爱骑马,改明儿嫂嫂要是有空,咱们一道去如何?”
窦氏真心笑应道:“那敢情好啊,到时候三妹妹可得将宝马借我骑才行。”
谢繁华素来大方,便笑道:“如今天气正好,不冷不热,倒是适合出门去。嫂嫂什么时候想骑宝马,随时打发人来跟妹妹说一声就行。”
正说着话,窦氏的陪嫁丫头金钏来上茶,窦氏将金钏挥了下去,笑着亲手给谢繁华倒了杯茶。
“三妹妹尝尝看,若是喜欢,呆会儿多带些回去。”
茶未入口,便有一股子清香味窜入鼻中,谢繁华抿了一口道:“甚是清甜,不过,枣儿却是不懂茶,怕是糟蹋了嫂嫂的好茶。”
窦氏道:“你觉着好就行,哪里就什么懂什么不懂了,我也不懂,只觉得这茶好喝,所以杭州那边送来的时候,就多要了些。”
窦氏如此热情,谢繁华再拒绝,便是不给人脸面了。
两人喝了茶,吃了些糕点,窦氏又命金钏去拿了棋来,两人对弈。
直到太阳落山,谢繁华才搁下棋子道:“嫂嫂,改日妹妹再来陪您,天气不早了,我便先回去。”
窦氏说:“不若就在这里用了饭吧,左右也就咱们俩,不若不嫌弃的话,我去让金钏亲手做些妹妹爱吃的菜去。”
谢繁华惊讶道:“大哥哥今儿不回来吗?”她看着窦氏,见她眼中闪过一丝哀伤,心下便了然了。
“他衙门里头忙,就算回来,多半也是去书房呆着,都在书房里用饭。”窦氏微微笑着,语气间倒是尽量体谅夫君,“我也心疼他,总是这样也不好。”又对金钏道,“给大爷煲的汤可好了?呆会儿命人送去。若是惜影姑娘在伺候大爷的话,你们便就回来吧,有惜影姑娘伺候,我也放心。”
窦氏这样一说,谢繁华倒是明白了。
她心中苦笑,想着,这大嫂嫂怕是找错人了,她上辈子的婚姻,可是失败得很呢,这辈子又还没嫁过人,如何能开解旁人?
这样一想,谢繁华便道:“既然是嫂嫂给大哥煲的汤,当然得嫂嫂亲手送去大哥才能感受到你的心意。不过,时间确实不早了,我还得回去看我娘,今儿真的不便再陪嫂嫂说话。”
窦氏心里明白,便也没有强留,只命金钏去包了茶叶来,送与谢繁华。
回到汀兰院,见娘正歪在床榻上睡觉,问翠竹道:“太太晚饭可用了?”
翠竹回说:“方才老爷打发人回来说,今儿晚上衙门里有些急事,可能会晚些回来,叫太太自己先吃。奴婢们也劝了,太太却说老爷不在她吃的没有胃口,只吩咐奴婢将饭菜先放在灶头上热着,等老爷回来一起吃。”又忙认错道,“可奴婢才眨眼的功夫,太太竟然就歪在这里睡着了,请姑娘责罚。”
谢繁华朝翠竹摆摆手道:“你去将爹爹的菜留下,其它的菜摆了吧,我劝着娘吃些。”
翠竹正应着要去,谢繁华又道:“差个人去门子上候着,若是爹爹回来了,叫她立即回来告诉娘。”
翠竹恭敬应道:“姑娘放心,太太早命人去候着了。”她倒是开心得很,太太待下人仁厚,老爷又宠太太,连带着她们这些做丫鬟的都开心。
陈氏近日来都嗜睡,但是睡眠却不深,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她都能惊醒。
幽幽睁开美眸,见是女儿,便挣扎着要坐起来,谢繁华扶了她一把。
陈氏睡眼惺忪地问:“你爹爹可回来了?”
谢繁华拿了衣裳来给自己娘披上,方才回道:“爹爹衙门里有事,怕娘担心,又打发人来说了,叫娘先吃。娘即便想等着爹爹,可也得顾及腹中胎儿,可别饿着我弟弟妹妹。”
陈氏手不自觉便摸上小腹,垂眸笑道:“也快了,就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又说,“这个孩子生得是时候,想来是个有福气的。不但有爹爹娘亲疼,还有哥哥姐姐疼,你爹爹说了,要是个男儿,他就教他拳脚功夫,若是女娃,就娇宠着。”
“爹爹可真偏心。”谢繁华一屁股坐了下来,挨着陈氏道,“到底不是打小看着长大的,我也没见他宠着我跟二姐姐,妹妹还没出来呢,他就想着如何宠妹妹了。”
陈氏忙帮着自己丈夫说话道:“肚子里这个是你爹爹老来子,你爹爹自然偏疼着些的。”见女儿噘着小嘴,怕她真伤心了,忙搂着她说,“你爹爹在外打仗十多年,脑袋是挂在裤腰带上的,如今能风光回来加官进爵,实属不易。你爹爹私下跟娘说了,虽然没能看着你长大,但你是他最疼的女儿,往后的婚事,你若是不愿意,他就不让你嫁。”
这个对于谢繁华来说,真是天大的恩赐,她只想要个称心的如意郎君。
若是搁在以前,她早乐得蹦起来了,可如今经历过一些事情后,性子也沉稳了些。
谢潮荣赶着陈氏母女俩的饭点进来,带着风尘,他先是内室将官袍换了下来才出来。
见着丈夫,陈氏胃口也好了,给丈夫跟女儿夹了菜,又问道:“三郎可是累着了?怎么瞧着很是疲惫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