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辈子,也不是说夏盛廷对自己多不好,他但凡是个聪明的,只要顾及着谢家,也会善待自己的。可是上辈子的谢繁华真是爱极了他,因为爱极了,所以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只要一想到他心中想娶的一直是别的女子,她便就伤心绝望,默默垂泪,常常一整天都是以泪洗面。
她也承认,自己是个俗人,看中了他那副好皮囊,看中了他通身稳重内敛的气质。
她还记得,当初夏盛廷来府上提亲的时候,她就躲在屏风后面,隔着薄薄的一层纱,一眼就相中了他。年纪轻轻便中进士,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身上自然有一股自信。又是官家出身,有学问有涵养,在同窗同僚中,算是佼佼者了。
夏盛廷在官场上,算是一个颇有手段的人,为人也机智聪敏,行事稳重,比之他父亲夏敬松,可是好得多了。谢繁华记得,自己走的那年,正是他事业最为顺风顺水的时候,现在想来,也不过就是几年后的事情。
几年时间而已,夏盛廷竟能在官场上混得顺风顺水,想来不可小觑。
而那个时候,他夏盛廷也不必再仰仗谢家,自己的抑郁而终,正好是给某人腾出了位置,真是皆大欢喜。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己真是傻得可以,以为自己一颗真心便可换来丈夫的呵护与爱,呵,男人有谁不爱漂亮姑娘的?自己那样的一副容貌,怎会入得夏盛廷的眼?若不是自己顶着一个靖边侯嫡女的身份,他断然是不会委屈娶自己的,而她谢繁华,或许嫁个真心疼爱自己的普通人,到底更快乐些。
既然重生了一次,谢繁华的很多观念都变了,比如说,这辈子如果选夫婿的话,她再不要看皮囊,她一定要选个疼爱自己的人。
此番想着,谢繁华心情也稍稍好了些,正欲绕过夏盛廷往前厅走去,便有人叫住了她。
叫她的人正是刚刚跟夏盛廷站在一起的年轻人,年轻人生得壮实,满头油光,瞧着也就二十出头的年岁,面皮倒还算白净。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谢老太太娘家的堂侄儿,名唤云珅。
这云珅谢繁华也算是认识的,若是论起关系来,谢繁华还得唤他一声舅舅哩。
上辈子谢繁华在自己二哥的劝说下,后来倒也出过几次门,曾经就去过谢二爷外祖云家。而这辈子谢繁华打小便去了乡下,也就前些日子才回来,再说此番又一身男儿装,所以云珅并不认识她。
云珅见眼前这个美貌的少年是打内宅出来的,便觉得他是谢家人,几步走过来就抓住谢繁华问道:“你是谢家的人吧?”
谢繁华稍稍用力一推,便将云珅推开,面含微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云珅一挥手,不想跟她绕圈子,只板着一脸横肉道:“见你是打那宅子出来的,想必是谢家人,我且问你,谢家刚回来的三姑娘,可是个丑八怪?”
金贵见有人敢当着小姐的面如此诋毁小姐,梗着脖子就要替自己主子鸣不平,奈何却被谢繁华伸手拦住了。
虽则还不知道这云珅为何会问得如此唐突,但是很明显,谢繁华是来了兴致。
她眼珠子在夏盛廷身上咕噜转了一圈,随即又将目光转向云珅,只笑着说:“我怎么说也是谢家亲戚,再说你瞧我也是打那内宅出来的,肯定跟谢家人关系不一般啦。既然是至亲,又怎可说亲人的坏话?这位爷,你若是想寻个究竟,去问别人好了。”
云珅却嗷嗷叫道:“夏兄弟你听,你听,我没说错吧?若是那三姑娘不是个丑的,怎生这位小兄弟会如此避嫌不言?那谢三丫头打小就是张麻脸,后来连她生母都瞧不下去了,所以才将她送回乡下养着去的。”一边说着,似是有些激动,一双肉手使劲拍了一下,又道,“夏兄弟,你瞧我是真心为你好吧?你这般容貌,又是这等才学,该是另娶贤良才是。”
谢繁华抬眼去瞧夏盛廷,却见夏盛廷并不为所动,不过是稍稍压了下眉梢。
夏盛廷今天穿的是一身石青色的长袍,腰束同色玉带,玉带上玉白色的穗子系着一块色泽温润的玉佩,真真面若冠玉眸如点漆。便是如今,谢繁华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长得就是好。
如今想得开,谢繁华再没了上辈子那种自卑之气,面对夏盛廷的时候,自然少了抑郁,多了几分明媚自信。
夏盛廷望了谢繁华一眼,只微微点了点头,便拉着云珅往外头去。
他们本来就是客,不可随意在主人家的院子乱走,免得叫谢家人说没规矩。偏偏这个云坤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自己说,还拉着自己往这偏僻处来,如今倒是好,不但叫人撞见,这云珅还口无遮拦,恁是说这些混账话。
一份请帖上特意提及自己,夏盛廷心中也明白,怕是谢家长辈想看看自己。他如今二十有一,却一直未有娶妻,一方面是因为功名未成无儿女之心,另一方面,还是听娘的话,等着谢三姑娘。
他娶谢氏为妻,实属高攀,所以,便是她容貌再丑,他也会娶回家中的。
那云珅却一直在说:“夏兄,我帮了你如此一个大忙,回头夫子那边的考试,你可得帮衬着我点啊。”
这云珅,也是南山书院的学生,奈何资质愚笨,别说是考取功名了,连最基本的四书五经都学不全。而夏盛廷却是南山书院的一等生,又于年初高中,自然受欢迎。
今儿这云珅这般讨好夏盛廷,自然是会了书院的事情。
谢繁华耸肩,倒并未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只领着金贵往前厅去。
金贵小心翼翼瞧着主子脸色,紧紧跟上去问:“小姐,刚刚那位公子那样说您,您不生气吗?”
谢繁华伸手拍了拍她小脑袋瓜子道:“不生气,有什么可生气的?我倒是巴不得他夏盛廷主动退亲呢。”又望着金贵道,“以后等你长大了,本小姐也给你找个好的,不叫你被欺负。”
金贵脸红了:“才不要嫁人,就一辈子跟着小姐才好呢。”
谢繁华只笑了笑,倒是也没有说什么。
前厅里,谢潮荣正领着谢家大爷二爷跟一群客人寒暄,忽见着了男儿妆扮的小女,便蹙眉朝着谢繁华走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怎生还扮成这样?”女儿原就生得粉雕玉琢的,如今男儿妆扮,平添了几分英姿,谢潮荣见自己跟心爱女人生的女儿出落得这般明艳娇俏,打心眼里欢喜,责怪的话说了几句便就笑了,顺手拍了拍女儿脑袋说,“上次听你说会骑马,改天等爹爹有空,带着你去马场去。只是一点你且记住!”谢潮荣微微朝着女儿侧了点身子,“别叫你娘知道。”
谢繁华眼睛亮亮的,笑起来嘴角边梨涡浅浅,肌肤梨白,一双大眼睛又黑又圆,像是嵌在肌肤里一般。
“爹爹放心好了,我自是不会告诉娘的。”见自己爹爹疼爱娘亲,谢繁华心中高兴。
谢潮荣点了点头,又拍了拍女儿肩膀:“好了,这里全是男客,你且先回去吧,爹跟你大哥二哥这会子都忙,你先自个玩去。”
那边谢大爷谢容华忙中抽了空前来,笑着朝谢潮荣道:“三叔可是不知道,侄儿觉得,三妹妹前来未必是贪玩。”说着朝自己妹妹眨眼睛笑了一下,意思是我想说什么你懂的。
谢容华刚及弱冠之年,面皮白净,模样斯文俊秀,虽则比不得夏盛廷那般俊朗无双,但在南山书院里,也是有名的。
谢繁华还没来得及回话,谢潮荣却怪道:“你一个当哥哥的,怎能这般说话,还不快替我照顾客人去。”很明显,是在护犊子。
谢容华点头憨笑:“是是是,侄儿这就去。”朝着谢潮荣作了一揖,抬眸的时候又朝谢繁华眨了眨眼睛,方才离开。
待得侄儿走了,谢潮荣才对女儿道:“那夏盛廷若论模样确实不错,学问品行也都好,不过,要想娶爹的宝贝女儿,可还是差了一截。”想着刚刚夏盛廷的言行,心中只觉得那小子城府过深,想娶女儿可能也是为着女儿的身份,倒未必是真心。
正低头思忖着,那边有小厮跑了过来,朝着谢潮荣道:“侯爷,唐国公世子带着礼物到。”
唐国公世子?谢潮荣挑眉,这上京城里没人不知道,那唐国公李家一家人,早在文皇帝在位的时候,就已经被贬去西北遥城为官了,并且是无旨不得入京,何故会带着礼物来祝贺自己?
谢潮荣朝大厅门口的方向望去,远远便瞧见一十七八岁的少年,正稳步朝大厅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