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桂氏惊道:“小姐是如何知道的?”
谢繁华丢下手上制香的工具,转头望着赵桂氏,撇嘴说:“我是猜的。如今咱们燕平侯府上,父亲这辈就只有爹一个了,可爹这十多年来为了朝廷却一直跟高丽周旋,如今回来了,自然会得圣上厚封。这是其一,其二,祖父袭的是祖爵,按理说燕平侯这个爵位该是由大伯父承袭的,可大伯父早早便没了,二伯父也战死沙场,能够承袭祖爵的便就是大伯家的大哥跟父亲。父亲重手足情义,自然不会要这个燕平侯的爵位,可是父亲又有赫赫战功在身,父亲不袭爵,圣上便只能另给其厚封,而这个封赏若是高了便就是高祖父一截,不好,可若是低了,将来就是低了大堂哥一截,自然也不好,如此就只能也是一个侯爵……”
其实若不是谢繁华重活了一世,以这样的身份年岁自然想不到这个,也自然看不通透这一点。如今既已先知道父亲得封侯爷,再回过头去想缘由,也就自然而然想到了这一层面上。
谢家是有着数百上千年深厚文化底蕴的世族大家,虽然现在寒门日渐崛起,可谢家能够屹立不倒,也自然有其手段跟本事。这谢家原是世代文儒,就连如今的燕平侯谢昭,也是任当朝太傅一职。
可是到了谢潮荣兄弟这里,兄弟三人个个都有武功伴身,也都希望能够给家族立点战功。
奈何老大谢潮平打小便身子不好,生了一双儿女后,连战场还没上呢,便就去了。老二谢潮安倒是上了战场,只可惜新婚之夜赴疆场,最后却战死在了边疆,徒留个寡妻,连个子嗣也没有。
当初谢潮荣才将续娶陈氏为妻,得到二哥战死疆场的消息后,也顾不得什么新婚燕尔了,只领着兄弟们便走了。
这一走,就是十五个年头……
好在如今是风风光光回家来了,不但平安归来,还挣了个侯爵。
陈氏倒是不多在乎是否能够成为侯夫人,她只希望丈夫能够平平安安回来便行,她已经十五年没有见过他一面了。甚至都有些忘记他的模样,毕竟……毕竟当初他们从相识到相守,也就数月时间。
赵桂氏没想到谢繁华能够分析得头头是道,心里倒是敬佩起来,一直搓手眯眼笑:“太太,您瞧三小姐,说得是有模有样的。奴原只是高兴,却没想到,这样一来也就缓和了大房跟咱们三房的关系。”
若是谢潮荣不另得侯爵,那么燕平侯这个爵位,倒也没那般容易被大爷谢容华承袭。谢繁华记得,上一世的时候,圣上封父亲为靖边侯的同时,也封了大哥谢容华为燕平侯世子。
上一世,若不是因着自己的缘故,以母亲温顺的性子,以父亲对母亲的疼爱,母亲最后必不会落得那般下场。
陈氏也笑道:“好了,这些个话也就别说了。桂妈妈,你探得老爷如今到哪里了?既然已经受封,应该是快回府了。”又搂着女儿说,“枣儿,你马上就要见到你爹了,咱们娘儿俩去换身衣裳去。”
谢繁华就等着这一刻呢,她起身拉着母亲的手,母女俩人便进了内室。
待得母女俩换好衣裙出来的时候,赵桂氏呆了一呆,方说:“奴原就觉得太太好看,可现在一瞧,倒也瞧不出哪里同往日不同,竟是觉得太太更好看了。”
这些天来,谢繁华一直用自己秘密调制的鲜花汁加蜂蜜调配的香膏子给母亲敷脸,母亲皮肤本就白嫩,如今经过一番调理,更是白皙通透了,像是上好的白玉一般。
母亲性情温顺,如今再配着一身简单却端庄的杏色衣裙,自然夺人眼球。
而谢繁华自己,小脸蛋还没有完全长开,整个身子也是微微有些圆润的,瞧着有几分孩子气。她则穿着橘色的衣裙,这件裙衫是舅舅做生意的时候从海外给她带回来的,领口跟袖口处设计繁复独特,谢繁华穿在身上,活脱脱一个粉雕玉琢的珠玉人儿。
赵桂氏连连拍手道:“就要如此穿才好呢,咱们太太跟小姐就要如此。哼,这些日子来,四小姐在府上到处散播谣言,说咱们小姐长得土气,若是叫她瞧见小姐现在这模样,可有得她嫉妒的了。”
这些年一直见贺氏母女得势,赵桂氏很替自己主子不值,偏偏主子这些年不争不抢的,只是成日诵经念佛,她倒也不好说什么。如今倒是好,不但小姐回来了,老爷也回来了,太太成了侯夫人,还有那贺氏什么事?
这往后啊,太太必定会幸福的。
陈氏刚刚照过镜子了,也觉得自己今天与往日不同,这杏色股篮艹淖约浩し簟
再转头看女儿,女儿小小的苹果圆脸儿,软软的身子骨,笑起来唇边浅浅梨涡,眼睛又大又圆,可爱极了。
陈氏高兴,可也有些紧张,手上揉着帕子说:“枣儿,咱们也别在这里等着,也去院子里头瞧瞧去。”
才将准备出去,外头来了一个婆子,那婆子正是老太太身边伺候着的金花嬷嬷,陈氏认识。
赶紧迎了上去,笑着问道:“金花嬷嬷回来了,想必婆婆也打古青寺回来了?嬷嬷这一路也累着了,快些进屋喝杯茶水吧。”
金花嬷嬷笑着朝陈氏打了个千儿说:“多谢三太太赏茶喝,不过,奴这次来是奉老太太命来请三太太赶紧带着三小姐去老太太院子的。老太太说了,咱们三老爷如今受封靖边侯,刚刚派去的小厮探得,侯爷众人已是到了御前街,老侯爷已经带着大爷跟二爷去外面接着去了,三太太、三小姐,这就是随奴去吧。”
金花嬷嬷一番话说完,便微微侧身,伸出一只手往前引着。
刚刚谢繁华的身子被陈氏给挡着了,金花嬷嬷没有瞧见,此番见陈氏身边的三小姐出落的水仙花儿一般美丽,她一双眼睛足足盯着谢繁华看了好一会儿。心里暗暗琢磨着,到底还是那乡下的水土养人?竟将三小姐养得如此山灵水秀。
陈氏平日深居简出的,除了如春节这般的大日子,平日都是不出门的,金花嬷嬷也是少见,今日见到好生妆扮一番后的陈氏,心里也是一阵感叹。不但叹陈氏容貌姝丽,也叹这陈氏的命好,农女出身,这般年纪轻轻又得了侯夫人的诰命,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一众人进了老太太的院子,走进垂花小门,便有小丫鬟跑来说老太太正在正房,大太太二太太都已经在了,陈氏则赶紧带着谢繁华直往正房去。
这是谢繁华这辈子第一次见祖母,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紧张。走过穿堂,才将撩开门帘,便听得屋里一阵欢声笑语,一屋子丫鬟婆子簇拥几个华衣丽服之人。
谢老太太坐在上位炕头上,打谢繁华一进来,她目光就落在了谢繁华身上。
只见她着装娇俏,模样可人,微微垂着脑袋跟在陈氏身后,似乎并不若自己想象的那般,她心里倒是微微打起兴趣来。
上下瞧了一番,面上笑得更开。
陈氏朝着老太太请了安,又道:“老太太,媳妇带着枣儿来给您请安了。”话才说完,便就有丫鬟拿了软垫过来放在谢繁华脚下,谢繁华规规矩矩地给老太太磕了头。
“快些起来吧,都是一家人,快起来。”谢老太太鬓发如银,面皮白净,双颊饱满,笑得乐呵呵的,招手将谢繁华拉到自己跟前好一番打量,见她长得粉雕玉琢的,心里欢喜,又指着下手左边的一位青衣妇人说,“这是你大伯母。”指着右边一位道,“这是你二伯母。”
谢繁华自然认识这两位伯母,也一一请了安,得了大伯母姚氏一副足金的头面,二伯母马氏给了她一对金坠子。
有丫鬟将谢繁华扶了起来,又有人拿了绣墩过来,陈氏的放在二太太马氏一侧,谢繁华则坐在了二姐姐谢锦华手下。
谢锦华乃是谢三老爷谢潮荣原配夫人小云氏所出,今年十七岁,她起初见着谢繁华时也是满眼惊叹之色,不过,到底是大家出身,言行举止都端庄规矩。见谢繁华坐在自己身侧,便笑着道:“三妹妹好,早就想去看你了,可听说你身子不爽利,如今可大好了?”
面对这个姐姐,谢繁华倒是挺喜欢的,于是也笑着回说:“二姐姐安好,我也想着去看姐姐呢,只怪我身子不争气,坐了船又坐了马车,回来后一点力气没有。不过没关系,我如今大好了,往后一定多去看姐姐去。”
谢锦华含笑点头,十分端庄贤惠,笑得也雍容大度。
只听一边的谢素华小声嘀咕道:“小乡巴佬,就知道捡高枝儿攀,土包子!”说完似是还不解气,狠狠瞪了谢繁华好几眼。
面对四妹谢素华的出言不逊,谢繁华充耳不闻,反正她今天的目的达到了。她知道,谢素华见自己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此时心里必定不好受。反正谢素华不好受她就好受,于是她微微仰起了小脑袋瓜子,心里爽得很。
谢锦华只端端坐着,两位妹妹间的置气,她只当做不知道。
内宅女眷坐了一会儿,外面有婆子小跑着进来说:“老太太,两位侯爷并大爷二爷已经回府了。”
谢老太太喜得立即站起身子来,问道:“人现在在何处?”
那婆子回话说:“奴刚刚听外边老侯爷身边管事的说,见着老侯爷拎着靖边侯去了祠堂,大爷二爷也跟着去了。”
“不好!”谢老太太暗叫一声,由金花婆婆扶着,疾步匆匆往外面走去。
屋子里一下乱了起来,太太姑娘们,也都在一众婆子丫鬟的簇拥下追着老太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