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强与张晓华显然没想到在楼道口商量事情,也会被人听见。他俩就站在门后,大门踢开后,两个人先是愣了一下,安强平时脾气大性子急,脑袋一根筋,又十分看重面子。此时一听就不愿意了,上去就想按住胖婶的嘴。还是张晓华脑子转得快,一把拉住他,脸上立刻堆上了笑。
怕是知道两人刚刚将他们一家那些小心思听了不少,这里面夏凡虽然是当事人,可在张晓华印象里,毕竟是个没啥心眼的孩子,最难搞的却是胖婶。
她倒是毫不犹豫,上前一手握住了胖婶的手,笑嘻嘻道,“这是咋说的,可别是误会啥了,小夏他爷爷去了,她大姑自己还顾不过来呢,夏凡能靠的可就我们这一家了,这孩子自小可怜,都是一家人,我们说啥也不能亏待他。你说是这个理吧。”
因为刚刚胖婶声音并不小,病房和楼道这边惊动了不少人。有好事者虽早就移步到了旁边,一点点蹭着看热闹,指指点点地问“咋了,胖婶,你喊个啥?”
胖婶是个直肠子,平时就看张晓华不顺眼,倒是没听出话中的威胁之意,只是不愿意听她解释,手一甩,挣了开,冲着张晓华说,“你这话说得也不嫌亏心。你刚……”
她这句话还没说出口,那边张晓华就再次拉住了她的手,打断道,“胖姐,咱们都是为了孩子好。你怕是早上起得早,没睡好,听岔了,我们虽然平时去的少,可那是我公公身体好,又有夏凡陪着,我们的孝心可一点都不少,要不,我公公这么多年为啥没多说一句。你咋能随便说话呢。”
胖婶哪里想到她会倒打一耙,当即就脸色一变,想要跟她理论理论。谁知道张晓华话还没说完呢,只听她接着道,“其实我前几天就想找你呢,你家胖哥不是在倒腾东西吗?我们纺织厂前几天有一批废布处理,价钱可便宜呢,我就想着给你们牵牵线呢。谁想到一拖就到了这时候呢,要不这样,等我忙完了,我带你们去看看。”
这话一出,别说胖婶,就连夏凡都愣了一下。他知道他舅妈张晓华是个人物,否则不会在棉纺厂横行这么多年,烦她都是小职工,领导偏偏对她印象不错。却没想到,这人竟是将厚脸皮运用到这种程度,这可是抓着了胖婶的软肋,胖叔的生意做得并不好。
不过,夏凡倒也觉得这是个好事,虽然前世胖婶为他出头最多,可他刚经历生死,就连亲生父亲都可以将他转手送人并签下死亡协议,他的亲生女儿可以为了名声让他去死,那谁又能相信呢?
所以,听着这话的时候,夏凡并没有吭气,只是静静地等着胖婶的选择,看她究竟是否值的信任。这沉默大概有几秒钟时间,然后,夏凡就感到手中一暖,是胖婶握住了他的手。随后就听见胖婶呼哧呼哧喘了两口气,冲着张晓华骂道,“我呸!张晓华,你当我跟你似的,为了那点东西良心都不要了。”
听了这话,夏凡这才放了心。
而那边,安强怕是瞧见张晓华搞不定胖婶,瞧着不耐烦,终于出手了。他猛然靠了过来,一股子狐臭味就迎面扑来,夏凡这才想起来,他大舅有着极为严重的狐臭,也正因此,在班上并不招人喜欢,顶替他外公工作都十多年了,还是个普通工人,每次分房子都抢不到,一直住在外公分的旧平房里。
安强眯着眼睛冲着胖婶不客气地说道,“胖姐,我知道你跟我爸是邻居,不过也就是邻居吧。你丈夫送我爸过来我谢谢你,只是我家的事跟你没啥关系吧。你们一门心思的往前靠是干啥,难不成看着我外甥没依没靠,想要沾点便宜。我可记得你家两个大小子呢,咋滴,那一室一厅的房子不够住?”
这话可就是侮辱人了,便是连张晓华也没想到安强来了这一句,心里咯噔一声,就知道坏了事,当即狠狠瞪了他一眼。
家属院里都是同事,楼上楼下住着,远亲不如近邻那句话还就跟真的一般。不说别的,夏凡就是胖婶眼见着长大的,出生的时候抱过,夏凡妈妈生病照看不来的时候也养过几天,就是因为有这个情分,胖婶才肯为夏凡出头。
如今听了这话,哪里受的了,骂道,“我呸,我想占便宜,你们家才想占便宜呢。刚刚谁说的,不想要老爷子回家发丧是怕死人晦气,影响你家姑娘高考,我呸,这是哪家的孝子,当爹的尸体还没凉呢,就嫌弃起来。你就不怕安老爷子半夜找你算账!”
这话一出口,旁边的人都静了,这却是太不要脸了。一个个看着安强和张晓华,都跟看怪物似得。走廊里不少人嘀咕起来,都是一个院的,而且医院里多是老人,当即就有看不惯的出声道,“安强,这可是你不对,那是你爹,谁嫌弃他你也不能嫌弃,你可太不像样了。”
这话倒是引起不少人共鸣,东家长西家短,哪个不孝顺最后遭了秧,当然还有人将安小夏刚刚的事儿拿出来说了一遍,言语中满是看不起。
夏凡冷眼看着他们一家三口脸色由红转白,最后变得铁青起来,心中倒是有种畅快的感觉。虽然这并不算什么,后面他还有的是办法,可只要让他们难受,他也高兴。
只是,安强一家哪里这么容易打败。听着闲言碎语,张晓华首先就不愿意了,她瞧着不对劲,两腿一别,坐到在地,双手拍膝,张开嗓子就嚎了起来,“哎呀我的爹哎,你可不可能走啊,你尸骨还没凉呢,就有人往你儿子身上泼脏水哎。你儿子四十的人了,昨天还想着给你买新衣服呢,今个儿就被人说不孝啊,呸,他个杀千刀的敢说谎,我跟你拼命!”
说着,张晓华就猛然跃起,以头撞向站着的胖婶。胖婶被她吓了一跳,以为避无可避了,谁料到就在此时,斜岔里突然钻出个人,竟是一头迎了上去,跟张晓华撞到了一起。
两人各自后退了几步,张晓华还没开始哭,就听对面的人哭道,“爹啊,你还没走,我弟就不给你发丧啊,他丧良心啊。”
不是别人,正是夏凡他大姨,安瑶。
安瑶三姐弟中的老大,从小就被要求看着弟弟妹妹,洗衣做饭,性格温柔和顺,是一等一的好人。可惜的是,她命并不好,嫁人后,没过几天好日子,丈夫就出了工伤去世。自己拉扯着孩子一直到现在,许是因为一个人带孩子太过不易,安瑶从不吃亏,她性格不强势,所以作出不来厉害的事,只是特别难缠。
张晓华一看安瑶来了,气势顿时下了一半,嚎声跟着就停了。
这时候,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孩子才钻了进来,扶住了安瑶冲着夏凡道,“凡凡,没事吧。”
这是他表哥谷峰,初中毕业后就在社会上混着,也没个正经工作,只是人很好,十分疼夏凡,大姨母子两个,算是夏凡能够信任的人,上辈子,大姨就曾为了他不停地跟大舅磨,可惜,外公去世没一年,谷峰就出了事,大姨受惊太大,一下子病倒,再也没精力管他。
他们来了,夏凡就更有主心骨了。如果是过去的夏凡,那么他可能就像刚刚张晓华说的一样,他能够依靠的只有大舅一家,从而选择妥协,而如今,被亲生父亲出卖,被亲生女儿杀死,最亲的外公也不在了,一无所有的他又有什么可怕的。再说,毁了大舅一家名声的事,他干吗不做。
所以,他直接点点头,冲着表哥道,“大舅妈和小夏姐嫌弃家里停了外公晦气,说是会影响考试,不准外公回家发丧。大舅,没错吧?”因后面还要偷偷办房产的事,所以他并没有将让自己住小房的事情说出来,省得把目光转移到房子上去。
这声音倒是干脆利落,安强两人都没想到,平日里不吭不响的夏凡居然在这个当头犯倔了。这下子连唯一能替他们挽回名声的人都没了,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此刻他们要说出来不让老爷子回家住,怕是家属院中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们淹死了。
而且,他大姐,安瑶紧接着就跟着问了一句,“强子,你说的?”
安强因为狐臭被人嫌弃,平日里格外注意面子,此时在众目睽睽下听了这话,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张晓华母女的要求,当即梗着脖子反驳道,“胡扯什么,咱爹当然是要回家的。”
夏凡听了这话后,眼睛不由向着张晓华母女看去,张晓华还算城府深,知道此事已经是不可逆转,脸上不快只是一闪而过,而安小夏却是从没受过委屈,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满。
夏凡立刻冲她说,“小夏姐,你别害怕,外公当然是疼你的,那屋子他住久了,肯定会经常回来看看的,也会多关照你的,说不定就保佑你上个好大学呢。”
安小夏本就害怕这种事情,此时听见夏凡这样说,吓得不得了,又恰恰瞧见夏凡冲着她做了个鬼脸,心中又气又怕,当即就骂道,“不要,谁要他保佑!我不稀罕!”
这却是雪上加霜了,安强顿觉丢脸,脸色一变,回头就是狠狠一巴掌,抽到了安小夏脸上,骂道,“闭嘴,乱嚎什么。”安小夏捂着脸,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安强,张晓华则是一脸疼惜。
夏凡将这些尽收眼底,心道,大舅这喜欢扇人耳光的爱好还没变呢,不过,这只是刚开始罢了。
既然已经商量定了,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夏凡的爷爷是退休职工,费用本就没有多少,还能报销,安强倒是没说什么就交了钱,然后又找了几个人用担架将老人抬回去。
回去的路上,夏凡想着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回来,但既然要从这里开始,那么一切就得有所准备。想好了后,他冲着谷峰眨了眨眼,谷峰亦是聪明人,当即就放慢了速度,两人落到了队伍的最后。瞧着无人注意,夏凡这才说道,“表哥,你帮我个忙。”
“什么事?”
“单位招待所有个服务员叫林慧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