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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铭刻在骨子里的味道,这是哪怕十年数十年后都无法忘记的味道,这是本以为自己再也品尝不到的味道。秀姑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为了在丈夫跟前掩饰,她假装咳嗽了几声,含糊不清地道:“呛着了,我出去一下,你看着孩子吃饭。”

放下筷子,出了堂屋,秀姑背对门口,一手捂嘴,一手扶着院中的石榴树,泪如雨下。

她很久没有想起前世的生活了,她以为七八年的异世生涯,嫁人生子,生活安逸,早已令自己忘记了前世种种,直到此时她才清晰地感觉到,没有,没有忘记。

不再回想过去,只是将思念压在了心底深处。

她想念自己曾经相依为命的弟弟,她想念对他们有着养育之恩的大伯父和大伯母,她想念刀子嘴豆腐心却又独立强大的大堂姐,她想念伯父家每天杀牛卤肉的味道,哪怕是院子里因杀牛而产生的一地牛粪,都是那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亲切。

张硕带来的这份卤牛肉,就是大伯父家卤牛肉的味道,而且出自堂姐之手。

大伯父家卤牛肉独特的秘方并非承自祖上,而是他自己研究出来的,做出来的牛肉鲜美无比,就算镇上还有另外一家卖熟牛肉的,但逢集时卖出的量连大伯父家的二十分之一都没有,就算不逢集,大伯父家的牛肉也是供不应求,尤其是每年节前,还没出锅就有很多人排队等着买,足见大伯父家牛肉的味道之美,市区和周边县区的人都会开车来镇上买牛肉。

大伯父的卤牛肉之所以味美无比,原因有二,一是腌渍和卤制的秘方,二是所用的牛肉不是其他卖牛肉的选择外来或者进口的牛肉,而是本地土生土长的牛肉,亲自宰杀卤制。

大伯父只在镇上摆牛肉摊子,哪怕每天都有市区的熟食店来订牛肉,始终从没想过扩大经营,乃因堂兄们都觉得杀牛卖卤肉不够体面,各自有着体面尊贵的工作。反倒是成就最大的堂姐周凤英最后放弃百万年薪,回到老家接手了牛肉摊子,并研发了各种卤味制法。

凤英堂姐瞧着模样是纤纤弱女子,但她胆量足,力气大,拥有一手庖丁解牛的绝活,所有鸡鸭鹅猪牛羊在她手里都可以顷刻间骨肉分离,大伯父和大伯母经常说后继有人。

凤英堂姐做的卤牛肉,为何会出现在这个时空?

还是……她和自己一样,莫名其妙地穿越了时空,成为另外一个人?

秀姑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匪夷所思,但是她忍不住地去想,毕竟大伯父家卤牛肉的秘方只有大伯父和大伯母、堂兄、堂姐和自己知道,或者还有自己两个经常帮着一起杀牛卤肉的弟弟们,同样的秘方,同样的老汤,每个人做出来的味道有着细微的区别。

“娘,娘,你快回来吃饭啦,牛肉好好吃,你再不来我就吃完了!”开疆在堂屋大叫。

“这就来。”

秀姑回过神,抽出手帕擦了擦眼睛,转身回到堂屋,刚坐下就听张硕关切地道:“呛得厉害不?怎么眼圈儿都红了?”

秀姑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道:“没事,就是刚开始呛得厉害,眼泪都流出来了,现在已经不那么难受了。”为了表示自己没有说谎,她赶紧拿起筷子挟了卤猪耳朵入口,再次确定这就是出自堂姐之手的卤味,因为这个时代的猪肉牛肉都是土生土长,经过秘方做出来的卤味比前世的味道更加鲜美,更有筋道。

咽下口里的食物,秀姑忍不住问道:“阿硕,这家卤肉确实好吃得很,府城里只有这么一家吗?生意如何?是什么样的人家在经营,你打听了没有?他们家卖卤肉,一般都是猪肉吧?要是咱们能搭上他们,岂不是多了一条路子?”

张硕笑道:“我还真向中人打听过,说起来和咱们家有点儿瓜葛。”

秀姑闻言,忙问端的。

张硕吃完嘴里的一块牛肉,想了想,道:“我姨妈夫家姓刘,在刘家村,就是山后的刘家村,傻六私奔的赵氏前夫刘大元的那个村子。咱娘和这个姐姐从小就不好,出嫁后咱爹去打仗,娘带着我日子过得艰难,这个姨妈夫家日子过得好,常常在咱娘跟前趾高气扬,几次三番讽刺咱娘,又怕穷亲戚打抽丰,压根不叫我和娘上他们的家门,外祖父和外祖母去世后没几年,咱娘就没了,再未走动过。”

秀姑诧异道:“竟然没听你说过,原来还有一个姨妈。”

“这个姨妈年纪比咱爹娘还大几岁,差不多也有六十多了。不是我说长辈的不是,实在是这位姨妈性子泼辣得很,咱们村里最泼辣的都比不得她,估计就是性子不好嘴也不好为人更不好,所以年过三十仍未开怀,公婆和族里做主,从族里过继了一个孩子。”

说到这里,张硕叹了一口气,“其实那户人家虽然穷了些,有六儿四女,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但是他们家其乐融融,哪怕平时也拌嘴打架,很快就和好如初了,是好人家。这样的好人家上头长子次子长女都成家立业了,皆有能力补贴父母和下面的弟妹,都舍不得将好好的儿子过继给姨妈家,但姨妈家是村里少有的富户,宗族又非常严厉,不允许他们不答应,硬是将才一岁刚刚断奶的小儿子过继给了姨妈家,取名刘金根。”

秀姑情不自禁地问道:“后来呢?”她已经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宗族力量,有时候甚至凌驾在律例之上。

“姨妈家的公婆是厉害人,一家子养了金根后,当真是爱如珍宝,才七八岁就送他去读书识字。金根生来也聪明,功课好,又跟结识的同窗练了一身拳脚功夫,称得上是文武双全。可惜好景不长,金根十二岁时,姨妈突然开怀,接连三年连生了两儿一女,可把一家老小高兴坏了,他们是高兴了,金根就遭了难。过继的孩子再亲,哪里亲得过嫡亲骨肉?加上姨妈的公婆相继都没了,金根不仅学上不了,连家里平常给他的衣裳东西和压岁钱也都被统统没收了,姨妈本身就是刻薄之极的人,对金根不是打就是骂,恨不得折磨死了才好。”

张硕脸上浮现一抹鄙弃,在妻子期盼的目光下继续道:“金根是嗣子,按理说,哪怕姨妈底下有亲生孩子,将来大部分家业都该是金根的,姨妈哪里舍得?金根若死,就不用继承家里的家业,所以姨妈对他百般折磨。金根的亲生爹娘因幼子被过继出去,早早就没了,但他的哥哥嫂嫂和姐姐姐夫都是好人,如何能看着幼弟遭受如此命运?纷纷恳请族里想把幼弟要回去,这样姨妈可以把家业传给亲生儿子,金根也不用再受苦。”

“这样不是很好吗?双方皆大欢喜。”秀姑停下筷子,问道。

“这事发生时姨妈才生了一个儿子,后面一儿一女还没出世,要是姨妈答应倒真是好事,可惜姨妈不答应。金根已经十二三岁了,很有干活的力气,能当牲口使用,又能带孩子做饭,一天顶多赏两个窝窝头给他,不榨干金根如何会放他回亲生兄长身边享福?金根的亲生兄姐东拼西凑了二十几吊钱权作十多年的养育之费,虽然他们也知道这是姨妈家在金根上花费的九牛一毛,但他们已经竭尽全力了,想让姨妈家收了钱放人,谁知钱收了,人却不肯放,直闹了两三年,始终没办法解决。”

“你这姨妈可真是非比寻常。”简直是极品,这句话秀姑停留在咽喉,没有出口。

张硕很是赞同,道:“要不是金根有哥哥姐姐私底下给他弄些吃的,只怕早就在姨妈家饿死了。金根十五岁时,姨妈将他送到府城酒楼里当学徒,吃了很多苦头。后来金根出师了,每逢发钱的时候,姨妈必定赶到酒楼亲自领走,不给金根留一文钱,金根年纪都有二十七八了,也不肯给金根娶媳妇。大概两年前,河南遭遇蝗灾,有不少人逃荒要饭到刘家村,因隔了山,倒没往咱们村里来。姨妈经人说合,没花一文钱,给金根娶了一个瘦骨伶仃差点饿死的要饭姑娘,好留在家里给自己儿子儿媳女儿当下人使唤。”

秀姑目瞪口呆,这也太奇葩了吧?虽然她知道这种事情很常见,她前世二奶奶的娘家几个嫂子都是逃荒要饭过来的,她幼时听二奶奶讲古提过,大概是二三十年代的事情,但是张硕姨妈家也不是没钱,就那么吝啬对金根付出一点关心?

“你说了这么一段故事,怎么还没说到卤肉店?”秀姑最关心这个,她想知道卤肉店和堂姐有没有关系,她迫切地想知道。

张硕嘿嘿一笑,“这家卤肉店就是金根媳妇开的。金根现今在八珍楼做大厨,他媳妇就开了卤肉店,做的卤肉除了平时放在店里卖,就只供应给八珍楼,府城里仅此一家,生意红火得很。我也是从中人那里听说的,听说是八珍楼刘大厨媳妇开的,我就猜到了金根,一问,果然就是他,咱们桐城人氏。”

秀姑精神一振,问道:“你那位姨妈那么厉害,怎么就容得下金根媳妇去府城开店?”或许,能从金根媳妇身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我在桐城卖肉时,偶尔碰到刘家村的人,听他们说,金根媳妇是个厉害人,姨妈那么精明的人物,又有婆婆身份,都压不住金根媳妇。金根媳妇进门没几个月,就和金根从姨妈家分出来单过了,房子地和财产一点都没分到,夫妻二人干干净净地直接去了府城定居,每次姨妈来要钱都被打出去,如今金根媳妇已经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秀姑低头想了想,忽而笑道:“莫非这金根媳妇天生的神力,所以治住了你那姨妈?让她几次三番铩羽而归?”虽然高学历的堂姐向来精明果断,但她也信奉一力降十会,能暴力解决的事情绝不会去动脑子。

张硕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难道我猜对了?金根媳妇果然是天生神力?”秀姑有点不敢呼吸了,金根媳妇会是自己那位英明神武的堂姐吗?会吗?

“没错,金根媳妇确实是天生神力,一把菜刀耍得虎虎生风,生生地砍断了姨妈家的梁头,愣是吓得我那姨妈一家子日夜不敢闭眼,不得不同意将他们夫妻分出去。阿秀,你怎么会想到这一点?”说到最后,张硕忍不住好奇起来,寻常人不会想到这些吧?

秀姑压抑住胸中的激动,轻笑道:“都说是猜的了,你力气大,咱家小野猪现在才四五岁,已经能轻轻巧巧地举起数十斤重物,所以我就猜到了这一点。”

开疆急急地咽下口里的牛肉,大声道:“我叫张开疆,我不是小野猪了!”

“好好好,你是大野猪,是张开疆,不是小野猪。”秀姑赶紧安抚这个儿子,然后对张硕道:“听着金根媳妇的为人处世,我佩服得很,我自个儿永远做不到这样,如果有机会见见她就好了,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奇女子,能让金根脱离苦海。”

“这有何难?虽说因姨妈的缘故没有来往,我也没意思提起昔日对金根的帮助,不过去他们家买卤味不就见到了?他们家卤味好,赶明儿壮壮参加府试,你也一起去府城住几日,尝尝他们家其他的卤味,横竖坐着马车,孩子吹不到风。等他和满仓考完了,咱们一家子在府城里好好逛逛,多带些银子,瞧瞧珍宝阁里有没有李淑人上回送你的什么翡翠首饰。”

“我也去,爹,娘,你们不要忘了我啊,我和哥哥弟弟一起!”

张硕一口答应,横竖他年纪小,几日不上学没什么要紧。

秀姑听了,十分欣喜。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并未露出穿越的痕迹,曾经送到过府城的绣品都落在了李淑人的手里,应该就算是堂姐,没见过绣品也不会认出自己。

如果是堂姐,她该与之相认吗?

理智告诉她斗转星移,时空相隔,没有必要露出自己最大的秘密。

但是,情感上来说,如果金根媳妇真是堂姐的话,她想和堂姐相认。在这个异时空,藏着穿越的秘密,藏着前世的一切,她始终是寂寞的,始终思念着前世的亲人。而且,堂姐有可能在自己之后穿越,她可以问问弟弟过得如何了,大伯父和大伯母身体好不好。

相认的前提是金根媳妇是堂姐,如果不是,那就没必要相认了,哪怕她很有可能和前世的大伯父家或者和堂姐有所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