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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信在张家度过了愉快的一天,他们原本打算二十日赶早去上学,并不耽误,谁知晌午后不久空中就飘下细细碎碎的薄雪,本地下雪从来都不小,恐怕次日早上积雪遍地路不好走,张硕套好骡车,准备送他们提前进城。

秀姑给他们带上自己做的咸菜盐豆和一叠煎饼,还有用油盐辣椒炒好的碎花生米。

就是把花生米和辣椒切得碎碎的,烧小火,用油盐一炒,又香又脆,卷在煎饼里特别好吃,壮壮和满仓都很喜欢,而且寒冬腊月这些食物都能放好些天不坏。

王信在书院里没少吃壮壮和满仓带的这些东西,一样,他带的食物也分给了二人。见到带的食物里有油盐炒的碎花生米,十分欢喜,他也爱吃。当地百姓口味比较重,重油重盐重辣椒,不过百姓家贫,皆是清汤寡水,但若是家中略有富余,所食用的食物必定重油重盐。

临行前秀姑悄悄提醒壮壮,让他劝劝王信,不要把全姑娘所做之事传扬出去,免得全家得到消息,全姑娘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全大老爷损失一半家业,能不恨全姑娘吗?

她做饭的时候王信和壮壮在厨房里帮忙烧火,秀姑问及全姑娘,王信并未隐瞒。

秀姑年长,想的比较多,得知全姑娘放火后问得比较细,得知全姑娘只放火未伤人命,而且只烧掉全家属于她父母的那一大半家业和母亲的嫁妆,她就知道全姑娘除了爱憎分明以外做事也很有分寸,就是手段激烈了一些。全家三兄弟早就分家了,全大老爷妻妾子女众多,花天酒地,开销极大,家资日薄,远不如全二老爷夫妇分家后积攒下来的家业。

全二老爷夫妇只有一个女儿,平时又谨小慎微,做生意稳扎稳打,家业越来越多,不像全大老爷那样横冲直撞,损失了不少,所以他们失踪后才引起全大老爷和三老爷的争夺。

壮壮笑道:“娘放心,阿信又不是不懂事的人,他就是嘴狂,心里藏不住秘密,要不是我和满仓哥哥问,他都想不起来说,只是在我们跟前一说就说顺嘴了,等他回去的路上一定会后悔。他要是想不到这一点,我就提醒他,全家也有人在书院里读书呢!”

他们都是寻常人家的子弟,行事往往不够周全,村子里头藏不住秘密,就是因为很多人都像王信一样,藏不住话,有了秘密就迫不及待地倾诉出来,不然会觉得很难受。

秀姑听了壮壮的话,暗暗放心,好在自己家人和满仓都藏得住秘密,不会往外宣扬。

王信很感激秀姑的提醒,心里觉得张家果然值得来往。

细问关于油盐炒碎花生米的做法时,闻听秀姑问他原因,他便如实地笑道:“我表妹口味重,重油重盐重辣椒,如今她在尼姑庵里修行,天天吃着清水煮白菜、清汤炖豆腐,半点油水都没有,我想把这个方子告诉她,给她桌子上添道菜。”

秀姑奇道:“全姑娘在尼姑庵里修行?这是出家了?怎么没听你说?”才八、九岁的小姑娘,又懂礼数又有眼色,不是说寄养在大伯家么,怎么就出家了?

壮壮和满仓也都好奇之极,明明晌午他还说全姑娘是寄人篱下。

王信叹息一声,“没出家,就是在尼姑庵里带发修行。尼姑庵是全家后花园子里的,自己家在建园子时弄的,乃因祖上颇有女眷该送家庙修行,或者送进佛堂,但是全家觉得家庙离得远,在府城外头,怕她们在尼姑庵里不老实,就在自己家花园子里建了一个尼姑庵。”

全家内里不知道做了多少污糟事儿,不好明着处置的女眷就令其遁入空门。

“好好的女孩儿,今年才九岁,无论如何都不该送她进尼姑庵里修行,全家怎么这样啊?”壮壮现在有点明白王信为何对全姑娘放火拍手称赞了。

王信冷笑一声,道:“这才是全家呢!不然怎么说他们家无情无义?表妹放火,追根究底就是他们家把主意打到了表妹头上,想把表妹定给金通判的痴傻的小儿子!说实话,我表妹本来打算等自己长大后再把家产夺回来,可惜身不由己,不得不下手。那傻子我没见过,却听人说起过,天生的傻子,都不能自己穿衣吃饭,脾气又乖戾,全家想把表妹送到金通判家陪着那傻子一起生活,他们俩年纪差不多,金通判一家也很满意。表妹年纪虽然小,却一直记着姑妈和姑爹的教导,姑妈和姑爹身边也有几个忠仆,现今在全大老爷院子里当差,悄悄通风报信,表妹抢先一步带发修行,对外宣称父母托梦让自己在佛前替他们超度好入轮回。金通判家本就是为了求财,见全家元气大伤,表妹进了空门又有孝女之名,就没心思了。表妹来信时说已掌控住了尼姑庵里头老老少少十几个逼不得已出家的全家女眷,而且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心里藏着无穷的戾气,想寻求佛法化解,不然我爹娘非得把她接走不可。”

听到这样的秘事,张家上下无人不惊,无人不奇。

秀姑越发觉得全姑娘很厉害,才九岁,面对虎狼环伺却能从容应对,便是寻常的大人也没有这份心计本事。这样的她,永远都不会吃亏。

王信又对秀姑道:“其实,我和大壮好了这么久,就没想过来府上拜见,也是因为我们自己家的地都在村子里,从小也在山野乡村住过。前来登门拜见是表妹的意思,她在信中请求我大伯和我爹每逢三节一定要替她给府上送一份礼。对表妹而言,替姑妈姑爹收殓之人就是她的再生父母。她原本不让我说的,但是我先前管不住嘴,怕府上觉得她性格乖僻狠厉。”

爱憎分明,有情有义,全姑娘的为人处世倒是让秀姑想起了王老太太和耿李氏这两位不让须眉的巾帼人物,个个都比自己厉害百倍!秀姑记得九岁的自己刺绣也就将将入门,人情世故半点不懂,哪里比得上如今九岁的全姑娘?

秀姑再也不敢小瞧这个时代的任何人了,哪怕是小孩。

见母亲的心思没放在自己身上,小野猪很不高兴。

晌午小野猪点的菜,九成没吃上,他受了伤,凡是发物,秀姑都不许给他吃。

等张硕送壮壮一干人上路后,他委屈地跟在老张身后不断嘟囔,“娘坏,娘坏,娘可坏了,不给我肉吃,一点都不给我吃,一点都不给我吃,娘坏!娘坏!”

老张转身抱着他,哈哈大笑。

“阿爷坏!不给小野猪吃鸡蛋饼!”小野猪大眼睛里满是控诉。

他嘴里的坏人之一秀姑忙着收拾王信初次上门带来的拜礼,礼回了一半,王家的礼相比大户人家而言并不重,但在村中来说却极为贵重,剩下两匹棉布单独拿出来留给家人做过年穿的新衣,两样点心收进单独放食物的柜子里,和两坛酒水两斤糖一样留着年下吃。

比起凉薄的全家,秀姑更乐意壮壮、满仓和王家结交,王家祖孙三代是秀才,这就是耕读之家的底蕴,中间有全姑娘父母之事,王家应该也会重视壮壮和满仓。府城富饶,又有书院,学子众多,所学甚深,秀才的竞争力远胜县城。

王诚今年虽未考中举人,但是他只有十八岁,仍有无数时间用功,壮壮和满仓要是能在十八岁考中秀才,秀姑就谢天谢地了。

说到王诚乡试落榜,就不得不提九月份公车进京的周举人。

经过挂名田地被地主收回又生嫌隙之事,周家自觉没脸在村里走动,平时都缩在家里不与人来往,觉得村里看向他们的眼光里满是嘲讽,又觉得村里人在说闲话时是说他们家,周举人痊愈后腿脚如常,一家子就又搬回县城了。

开春时周举人原想谋个职缺,盯上了县丞之位。

在没有县令的情况下,县城就是一县之主,可是王县丞以同进士之身作了县丞,好不容易熬到头,执掌县令之权,如果他能熬到桐城人口增长到万户自己就是顺理成章的七品县令,哪里容许周举人打这个主意?暗地里恨上了周举人,不知道他是如何运作,加上谭吉不喜周举人的为人品行,周举人就没达到目的。

周母劝说周举人进京赶考,她认为只有周举人考上进士,一举成名天下知,自己一家子才能翻身,莫说县丞之位,就是县令也手到擒来。

周举人镇定思痛,遂带着小妾玉娘在周惠鞍前马后的伺候下上了路。

当然,周举人乘坐公车,周惠则驾车自己家的骡车,周惠做车把式,车里拉着玉娘和周举人的书籍并一行人的行李物什。

秀姑听说这件事时,啼笑皆非。

周举人去参加明年的春闱,让儿子服侍还说得过去,带上小妾干什么?享受温香软玉?

不单她这么想,城里村中凡是听说此事的人也都这么想。

按照秀姑的私心来讲,她一点都不希望周举人考中进士,中了举他就那样报复自己家了,如果中了举人当了官,不知道会如何欺压自己家。然而,这种事不是由人说了算,秀姑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子后头,明年二月才是春闱,四月殿试,消息传过来也得五六月份了。

因月底就过年了,一般腊月都是提前收账,张硕趁机收账,回到家的脸色不太好。

掌管书院一应采买的白墨前儿一病死了,差事由耿李氏的另一位心腹陪房接手,立刻就断了和张硕的生意,改由自己在李家管屠宰活儿的小舅子接手。

这很正常,大户人家仆从之间也常有倾轧。

耿李氏金尊玉贵,虽命人厚葬白墨,又赐下不少财物给玉珠,又将玉珠调离书院,在自己房里管着针线房,但是底下许多琐事她并不多管,白墨既死,差事自然就成别人的了。是人就有私心,凡事自然做对自己有利的决定。

张硕得知白墨死讯就知道这门生意长不了,不出所料,结账时新管事就委婉解约。

秀姑只觉得世事无常,白墨也才三十来岁,说没就没了。

“媳妇,你不用觉得可惜,虽然没了书院的生意,一日少了两三吊钱的进账,但是咱们家还有其他的生意,李家一头猪一头羊和李淑人的猪羊都由我宰杀,不算下水净赚一千六百钱,加上其他大户人家的一些生意,铺子里卖的,又是七八百钱,这么算下来一天也有两吊六七百钱的进账了。再说,咱们家一个月还有三四十两银子的房租。”

张硕拿得起放得下,铺子里一月损失一半的收入并未让他失态。

细细盘算下来,他们家已经存了几百两的金子,比起五年前多了十倍不止。

张硕深知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趁此机会退步抽身也不错。

自己这一年多生意好得叫许多人眼红,天天都有生意,毕竟谁都没想到以前杀一头猪才赚一两百个大钱、一年也就杀两三百头猪的屠夫竟做上了大户人家的生意,杀一头猪或者一只羊动辄两三百的工钱,最多的是耿李氏给的工钱,一猪一羊就是一吊钱。

秀姑道:“我明白,这一年多生意加上租金,净赚了两千多两,我若是再贪心不足成什么人了?就是觉得玉珠一家子太悲惨了些,白墨去得太突然了。”

说着,眼圈微微泛红。

她虽未见过白墨和玉珠夫妇二人,但是和瑞儿银珠亲厚非常,白墨和玉珠管事后又照应自己家,自己心里很感激。

张硕叹道:“是啊,人命无常。”

是的,人命无常,谁都不知道自己寿命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