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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姑换上素装,将小野猪交给老张和壮壮,与张硕赶到苏家,就听到院子里哭声震天。

张硕握着秀姑微微颤抖的纤纤素手,一面安抚,一面走近敞开的大门,苏大嫂含泪迎出来,哽咽道:“他姑,他姑父,阿爷去了!”

“什么!”秀姑如遭雷击,顿时泪如泉涌,快步往里走,“一直以来阿爷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行了?”她穿越至今三年有余,她见到的老苏头精明练达,却又不失公正刚直,无论是对儿孙还是儿媳孙女,都不偏不倚,这样的好长辈没了?

家中的老人就如同定海神针,有他坐镇,下头才没有发生种种纠纷,过得平安喜乐。

苏大嫂跟在后头,“我们也纳闷,阿爷平时十分硬朗,没有雨雪的日子,阿爷经常上山拾柴捡粪,村里老人们哪个不羡慕?这几日阿爷总是懒懒的不想动弹,也不肯吃饭,端到床前就说不想吃,请了赤脚大夫来看说没事,爹和满仓他爹不放心,今儿一早驾着牛车去请宋大夫,宋大夫来看过后就叫我们冲一冲。”冲一冲就是准备后事,说明老苏头油尽灯枯了。

苏大嫂一行说,一行掉泪,“白日里阿爷突然睁开眼,满面红光,很振奋,说了好一篇子话,处处都叮嘱到了,也提到了你,又叫满仓和粮山好好读书,然后就闭上了眼。”

是回光返照吧?据说每个人将死之际都会回光返照。

秀姑走到东间门口,突然有点胆怯。

“媳妇。”张硕叫了一声,她抬起脚,跨了进去,

老苏头刚刚咽气,躺在床上的他,嘴角含笑,眉梢慈祥,走得十分平静。

苏家满堂儿孙跪了一地,无不伏地大哭。

“阿爷!”秀姑疾步近前,呜咽一声,眼泪簌簌而落。

苏母转头看到女儿,“秀姑,你来了。”

“娘,我来晚了。”秀姑一语未了,哭得不能自已,泪眼朦胧中看到比自己早到一步的翠姑也哭成了泪人儿,她本就在守夫孝,不施脂粉,一身素淡衣裳更显得清雅秀丽。

翠姑眼睛红肿,哭得嗓子都哑了,“大姐,阿爷、阿爷他去了!”以前她怨阿爷只疼堂姐不疼自己,现在却明白是自己好吃懒做不能怪阿爷喜欢堂姐,自己在苗家出事时,爹娘都成了缩了脖子的王八,阿爷带娘家叔伯兄弟去给自己做主,今年又给自己张罗亲事。她原想着现在住处距离大伯家极近,好孝顺阿爷,哪知还没两年,阿爷竟然就去世了。

“翠姑!”秀姑和她抱头痛哭,祖父的慈爱,历历在目,让她们如何割舍?

“唉,大郎,扶你爹起来,给你爷换上寿衣吧,把棺材板找出来上漆。你爷他操劳了一辈子,活到今年七十三,儿孙满堂,家中和睦,走得又安详平静,算是好死了。”苏家族中和老苏头同辈年纪却略小几岁的老人开口,秀姑得叫他一声六爷。

好死,多少人求而不得。

比起缠绵病榻吃尽苦头受尽罪过的人来说,老苏头这一辈子,值!

“媳妇,生老病死,都由天定,你别太难过了。”

张硕安慰秀姑一番,去外面帮忙干活。请唢呐班子、砍哀棍、搓麻绳、扯孝布、买火纸等等,扯孝布买火纸须得进城,还得买棺材需要用的黑漆和红布,千头万绪,十分繁琐,老人既已仙逝,伤心过后,苏氏族中立刻忙碌起来。

一屋孝子贤孙给老人换上寿衣,秀姑方随着母嫂等妇人们进屋。

望着老苏头满是沟壑的脸庞,秀姑眼泪流之不尽。

忙到傍晚,哀乐响起。

张硕和苏葵等人抱着白布等物进来,秀姑和母嫂婶娘等人忙忙将其撕开,缝制,大块白布叠好,披上身就是孝衣,前来奔丧吊唁的人有些不需要穿孝衣就得给一条孝布或孝帽。

秀姑是出嫁之女,和张硕都得穿大孝,大孝就是孝衣。

孝帽、孝衣、白布绑腿。

苏家老苏头这一支有四个儿子,四子家中去掉死在瘟疫中的苏大伟,尚有十个孙子,苏大郎为首,重孙辈也有十好几个,男女皆具,以满仓为首,却只有秀姑和翠姑两个出嫁的孙辈女儿,并肩而立,面白发乌,宛若并蒂白莲。

姊妹二人十分哀痛,呜咽之声几近断肠。

忙到傍晚,棺材已上了漆,正在门外晾着,苏母神色凄然,对她们姊妹道:“你们家里都有孩子,早点回去,你们阿爷必定不愿见你们这般伤心难过。”

秀姑泣道:“我再去看看阿爷。”

两姐妹踏进东间,忍不住又是一阵痛哭,正欲转身离去,秀姑眼尖,突然见到老苏头的手指似乎动了一动。

手指动了?似乎不止一下。

秀姑反应过来,大步走到床边,将手指放在老苏头人中处,失望地发现并没有气息,她不死心地试祖父的脉搏和心跳,触手一片冰凉。过了良久良久仍没有她想得到的跳动,不得不收回手,哪知手刚收回来,就听翠姑尖叫道:“大姐,阿爷的手动了!”

秀姑猛地回头,“你也看见了?”

翠姑点点头,一双明媚的眼睛紧紧盯着老苏头的手,很快,看到了向看到的动作,忍不住大声道:“阿爷的手动了!阿爷的手动了!阿爷肯定没死!”

她叫这么几声,早就惊动了堂屋里正在忙碌的人们。

苏父和苏大郎打头带着一群人闯进来,他们十来个人把秀姑和翠姑先挤到角落里,然后挤出了东间。他们扑到床前,尚未怎地,就见老苏头眼皮子动了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虽然浑浊依旧,但眼里却很有神采。

“爹!”

“阿爷!”

“爹你醒了!”

“阿爷你真的没事!”

一干孝子贤孙七嘴八舌,无不又惊又喜!

“大郎,大郎,快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来看你阿爷!”苏父推了苏大郎一下,后者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点点头,飞一般地跑了出去。

老苏头气息仍然有些微弱,慢慢地道:“冷,有点冷!”

“阿爷说话了,阿爷活过来了!”翠姑惊喜交集,“我去拿火盆,我去拿火盆!”

秀姑也没闲着,赶紧把好消息告诉母嫂等人,叫她们熬米汤给老苏头吃,然后叫张硕回家把自己常用的手炉拿过来,等她抱着手炉进来,翠姑已经端着焚着炭的火盆放在床边,老苏头倚着大儿子坐起身,目光掠过房中众人身上的孝衣,微微有点震惊。

苏母送了米汤,不等老苏头说腹中饥饿,苏老二就上前喂给老父。

喝了小半碗热热的米汤,老苏头脸上有了点生气,“我就睡了一觉,你们怎么都穿上大孝了?”低头看到身上的寿衣,神色为之一呆。

苏父悲痛之中忽遇此事,张口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形容心中的喜悦,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苏六爷虽然喜形于色,却很镇定,开口说道:“老大哥,你都咽气大半天了,一家老小满堂孙男娣女个个哭得稀里哗啦,我说老大哥这辈子值了。现在大哥醒来,可见是寿衣孝服都穿早了。好得很,好得很,大哥醒了就好!”

东间没有秀姑插脚的余地,她和翠姑在堂屋里只听众人议论纷纷,苏母擦了擦眼泪,“冲好了,定是冲好了!跨过这道坎儿,你们爷定会长命百岁。”

众人纷纷道喜。

“对,是冲好了,是冲好了,不然怎么会死而复生?”

“是好事,是好事啊!”

“真没想到老太寿衣穿上了,棺材做好了,里里外外的孝子贤孙都穿了大孝,老人家居然醒了过来,怪不得到了该准备后事的时候,都说准备棺材寿衣冲一冲。”

秀姑扯下身上的孝衣,祖父都活过来了,她还穿孝衣干啥。

见状,翠姑及其众人纷纷效仿。

里里外外的缟素都扯了下来,老苏头的气息一直很稳定,身上的寿衣早被苏父兄弟几个给换了下来,两个时辰后苏大郎请来宋大夫把脉。

宋大夫极有经验,从前也遇到过相同的事情,把脉看相试心跳,起身笑对众人道:“各位安心吧,老爷子熬过来了。老爷子身体很硬朗,并无宿疾,不用吃药,先用清淡的米汤慢慢地给老爷子养上十天半个月,就能复旧如初了。”

听了这句话,众人放下心来,顿时欢呼雀跃,忙安顿宋大夫住下明日送回去。

秀姑和张硕安心离去,此时已经夜深了。

老苏头死而复生的事情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人人称奇。张硕拿手炉时老张就知道了一切,他看着满脸满身疲惫的儿子儿媳,十分心疼,忙说道:“壮壮娘,你阿爷冲好了是喜事,明儿你送点好米过去给老人家熬粥,再送点瑞儿给的好炭。我和壮壮爷俩晚上馏了角子,给小野猪蒸了鹌鹑蛋羹,都吃饱了,你们放心。锅里还有几个角子热乎着,你们没吃饭吧?吃过饭就洗洗去歇息,小野猪跟壮壮睡了。”

苏家遇到这种事,人人精疲力尽,但在等大夫的时间里张罗了饭菜,各人都吃了些。

夫妇二人洗漱一番,把厨房收拾了,看了两个儿子一回,才安心回房。

“阿硕,城里的生意恢复了几分,你素日留心,也托几个兄弟,给咱爹寻块好板,我早就想说了,因城里没动静才没开口。等我绣完这件百子衣,就用从前明月姑娘送的上等绸绢给咱爹做件好寿衣。”秀姑从来没遇到祖父这样的事情,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同时也明白了古人常说的冲一冲并不是诅咒,大约都希望像今天这样,棺材寿衣可以把将死之人冲好。

张硕很郑重,“我记着了,明儿进城就托天瑞和瑞儿几个帮忙,爹的棺材给那一对不知来历的男女用了,确实该重新准备。”云天瑞做生意,瑞儿在李家见多识广,说不定有门路。

云天瑞和瑞儿听了,满口答应。

老苏头死而复生这件事从宋大夫嘴里传出来,县城里的人都知道了,别说和大青山村相邻的各个村落了,没有不知道的。

虽然大家常说准备后事冲一冲,或许能冲好了,但是这种事万中无一,大多数都是委婉地说这人快死了,有老苏头这样机遇的人少之又少,大家能不好奇吗?

凡是这样的老人,没有意外的话,少说都能再活三五年。

脚已经踏进了黄泉路,死了大半日却醒过来,摆明了阳寿未尽,阎王不肯收。

老苏头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只是睡了一觉而已,在众人眼里居然是咽了气的死人,醒来后他很用心地静养,苏父苏母挡住了所有借着探望来看稀奇的村民,直至半个月后老人复旧如初,吃饭干活一如从前,才允许老人出门,各家探望。

老人没事,过了年进七十四岁,秀姑彻底放下心,真是虚惊一场。

老苏头没有一点虚弱,他依然健步如飞,扫雪砍柴拾粪,在村里闲逛和老人们晒太阳话家常,春暖花开时忙着育苗,干活麻利得很。

张家今年种三十二亩的稻谷,三十亩常用米,两亩好米,在秀姑的陪嫁田里耕出一大块地来育苗。秀姑的陪嫁田就在他们家的东边,离得近,又无大树遮阳,是育苗的好地方。庄稼地若是被树荫遮挡住阳光,庄稼便会很稀疏而且长势很差。

所以,在大青山村里很少有地头田埂种树,大多数都在村里门前屋后,或者荒山野岭。

他们家喂了鸡鸭鹅,陆陆续续又买了一些,过年时野鸡野兔也没舍得杀,年初又买了猪崽、羊羔等,加上茅厕里混着草木灰的粪便,都趁着开春一场桃花雪下来时洒在这一大片地里,雪化后耕地,粪便和泥土融为一体,肥力很足,

一垄一垄的苗圃,四四方方,十分规整。

无论是好米还是常用米,粮种播种下去长出来的秧苗瞧着都差不多,无人怀疑。

忙完春耕,进了四月,秀姑绣的百子衣大功告成。

这件百子衣到她手里已有两年了,绣好后,她把绣出来的图案如往常一样检查一遍,因不知知府千金的尺寸,没有将之缝合,但是一块一块的绣图摊开在厅中铺了包袱皮的干净案上,一百个童子个个呼之欲出,纤毫毕现,令人目眩神夺。

得到报信的云天瑞叹为观止,“嫂子果然是好手艺,比府城中一流的绣娘只好不差!”白家那些绣娘的绣工他跟着在世的父亲都见过,能和秀姑相提并论的寥寥无几。

秀姑却很谦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高手不知凡几,我只是尽我所能而已。”

“嫂子不必妄自菲薄,我所见的,嫂子绣得最有灵性,非市卖之物可比。”云天瑞检查完和秀姑做好交接,笑道。这一百个童子面目举止各不相同,却个个灵动洒脱,其娇憨顽皮宛在眼前,最让他称奇的就是肤色不同,好似真人的肌肤,十分饱满润泽。

“嫂子,再过一年知府大人任满,不知道是否会高升,知府太太可能不会找嫂子绣花,嫂子愿不愿意接别人家的活儿?嫂子绣得好,能找到头。”云天瑞对秀姑的绣品很有信心。

秀姑摇头笑道:“等我给公爹做完寿衣再说。”她没忘瑞儿跟张硕说的话。

云天瑞也知道此事,论有钱,知府太太万万比不上李家三姑奶奶,绣品卖给她说不定能得更多的工钱。他们做生意也好,绣花也好,为的就是能多赚一点钱,而知府即将任满,若是高升了他们根本借不到一点势力。

大哥给李家杀猪宰羊,大嫂绣花获取重利,家中种地为食,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云天瑞想着,忙从怀里掏出一锭五两的金子,递给张硕。

“大哥,嫂子,我以为咱们这里遭灾不能还债了,哪里想到生意反倒好做了,家里挣了不少钱。这是五两金子,比五十两银子方便携带,请大哥和嫂子收下。”还上这一笔,他们家欠张家的债就只有二百二十两银子了,而他的生意越来越好,获利越来越多,一定会在期限内还清,取回自己家的地契。

张硕和秀姑坦然收下,然后写了一张收据,请江玉堂作证。

送走云天瑞,秀姑把两份收据都收起来,出来见小野猪在张硕和江玉堂跟前蹒跚着走路,江玉堂蹲着身子,双手张开,“小野猪,过来,来叔叔这里。”

想到身怀六甲的妻子,江玉堂越发喜爱小野猪了。

小野猪看看他,再瞅瞅张硕,迅速走到后者跟前,抱着他的腿,脆生生地道:“爹!”

“哟,小野猪会叫爹了,不枉你爹我天天对着你叫爹地教你说话!”张硕抱起小儿子,高高举起,哈哈大笑,比一天赚几十两银子还高兴,额头碰了碰小野猪的额头,“小野猪,叫娘,你娘在那里呢,叫你娘给你蒸鸡蛋羹吃。”转过身,让小野猪面对秀姑。

“蛋蛋!”小野猪高兴地大叫。

秀姑点了点他的额头,“叫娘,叫了娘,娘就给你蒸蛋蛋。”

“蛋蛋!蛋蛋!”

小野猪口齿格外清晰,就是不肯叫娘。

秀姑在他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气闷地去厨房做饭,并且给他蒸鸡蛋羹。

得知小野猪会说话了,老张和壮壮格外高兴,一个教小野猪叫爷爷,一个教小野猪叫哥哥,闹得小野猪晕头转向,颠颠儿地跑到秀姑跟前,一个字都不肯说了,连张硕让他叫爹都不肯,令众人十分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