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县。
夜已深沉,惨烈的攻城战仍在继续。
由于井阑的出现,战场的形势顷刻发生逆转!徐荣军的弓箭手可以立在井阑上居高临下地向陇县城头放箭,城头的守军立刻由主动转为被动,伤亡急剧增加,并且更糟糕的是,城内守军弓箭手只能进行仰射,而且井阑的目标相对较小,很难实施反压制。
城头上,十数名守军枪兵刚刚合力将一架云梯挑翻,一簇火箭已经从井阑上倾泄而下,凄厉的惨嚎声中,这十数名枪兵中的一大半倒了下来,剩下的数名枪兵仓惶后撤,拥挤在城墙下的徐荣军便趁机再次竖起了云梯,一员健将已经率领十数名亲兵攀上了陇县城头。
凉州中军。
一名亲兵忽然惊喜地大叫起来:“将军快看,我军已经攻上城头了!”
徐荣目光深沉,灼灼地凝视着陇县城头,忽明忽暗的火光中,一面凉州大旗正在猎猎招展,不用亲兵提醒他也已经看见了,不过现在就断言陇县已经被攻克还言之过早,至少~~陇县城中的守军还有反击之力。
陇县城内,五百轻骑正静静地肃立在长街上。
清脆的马蹄声中,徐晃策马来到了五百轻骑跟前,徐晃的目光逐一掠过五百将士,嘴角逐渐绽起一丝清厉。
深深地吸了口气,徐晃大喝道:“弟兄们,你们怕死吗?”
“不怕!”
五百将士轰然回应,激烈的气息在每一名士兵胸际回荡,这不是空洞的口号!这些百战老兵的确不怕死!要是怕死,他们也活不到今天,在战场上,越是怕死越是死得快,只有不怕死的悍卒才能活到最后。
徐晃点了点头,再次喝问道:“你们想死吗?”
“不想!”
五百将士再次回应,没人想死!
徐晃霍然回首,手指城外那隐隐可见的井阑轮廓,厉声道:“可该死的敌人架起了井阑,我们的弓箭手射不到他们,可他们却能轻而易举地射到我们,再这样打下去,到不了天亮陇县城就会被攻破,到时候弟兄们一个也活不成,你们说~~该怎么办?”
“干掉井阑!”
“拼他娘的!”
“对,拼了!”
五百将士纷纷大喝,语气间充满了同归于尽的激烈和狰狞。
“好!不愧是河东儿郎,一个个都是好样的。”徐晃再次点头,凝声道,“不过此行凶险无比,本将军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有不愿意出击的现在还可以退出,本将军保证不会因此而轻视你们!”
五百将士挺立如松,绝没有一名士兵临阵退缩!在这种时候,只要是个男人就不可能退缩,这和视死如归、舍己救人的高尚觉悟无关,这些百战悍卒不愿意退出只是为了男人的尊严,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胯间那家伙是硬扎的,而不是软蛋。
迎上五百将士坚定的眼神,徐晃的双眸霎时变得无比灼热,策马转身,缓缓举起手中的开山大斧顿于空中,下一刻,夜空下有寒光一闪,沉重的开山大斧已经向着前方狠狠挥落,在开山大斧挥落的同时,徐晃铿锵有力的声音也响彻了整条长街。
“就算是死,也要烧了敌军的井阑!”
徐晃话音方落,山崩海啸般的呐喊声顿时响彻长街,五百轻骑声嘶力竭地咆哮着,紧随徐晃身后,向着陇县城门狂飙疾进~~
陇县城外。
火光的照耀下,徐荣眸子里仿佛有两团火焰正在熊熊燃烧,越来越多的凉州兵攀上了陇县城头,守军虽然拼死抵挡,可守卫在井阑上的弓箭手已经严密地封锁了城墙,令守军很难往来支援,情势正越来越有利于凉州军,照此情形继续下去,只要再过半个时辰就能攻破陇县了。
只要攻破了陇县,凉州军就完全掌握了战略主动!到时候进可攻、退可守,马屠夫的生命线就将被完全掐断!就算马屠夫的大军攻陷了陇西也将变得毫无意义,一片远离河套老营的飞地,马屠夫又能坚守多久?
最终,马屠夫还是难免落得上次一样的下场,黯然撤兵回河套。
“呜~~”
徐荣正想到得意时,陇县城内忽然响起了绵绵不息的号角声,骤然听到这苍凉的号角声中,久经沙场的徐荣陡然脸色一变,眸子里霎时流露出犀利的厉色,从这号角声中,徐荣隐隐闻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杨秋、程银何在?”
“末将在。”
杨秋、程银策马上前,铿然回应。
徐荣未及下令,紧闭的陇县城门已经轰然大开,一队铁甲狰狞的骑兵从城门里喷涌而出,拥挤在城门外的凉州兵还没有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便如同波分浪裂向两侧溃退,这支骑兵就如同一柄犀利的剔骨尖刀,恶狠狠地扎进了拥挤在城墙下的凉州军阵。
凉州中军。
杨秋冷笑道:“就这数百骑兵也敢出城反击?”
程银也喝道:“简直就是送死!”
张横更是策马上箭,自告奋勇地向徐荣请战:“请将军准允末将率领本部铁骑出击,将这股敌骑击灭!”
徐荣目兴深沉,不为所动。
倏忽之间,徐荣神色一变,沉声道:“敌人的目的不是反击,而是井阑!”
“嗯,井阑?”
“井阑有重装步兵保护,凭这区区数百骑兵也想冲垮重装步兵的防御阵形?”
“这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诸将难以置信,纷纷抬头,果然看到那支骑兵在杀透前军之后,并未回头掩杀前军侧后,而是分作数十小股,分别杀向了那数十具高耸的井阑!守卫在井阑前的重装步兵迅速摆开阵势,前排士兵支起大盾,后排枪兵的长矛已经压了下来,呈斜角前举。
“开!”
徐晃大喝一声,开山大斧劈空斩下,有如长河大浪般卷向跟前两员拼死挡住去路的凉州军小校,但听咣咣两声清响,两员凉州小校兵刃脱手,连人带甲被徐晃劈成了断肢残躯,漫天激溅的血雨中,徐晃纵骑突进,终于从严严实实的防线中撕开了一处缺口,尾随徐晃身后的数十骑兵就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野牛,策马狂暴地撞向了前方密集如森的枪阵~~
拼他娘的!
就算是死也要把前方的井阑烧掉!
“噗噗噗~~”
锋利的长矛从四面八方攒刺而止,顷刻间便将冲在最前面的两名骑兵连人带骑戳成了刺猬,当那数截滴血的枪尖从背后攒出时,两名骑士的眼神已经变得一片通红,就像垂死前的野兽,流露出令人心悸的狂暴。
“吼啊~~”
“咣~”
凄厉的怒吼声中,两名骑兵手臂扬起,两只羊皮囊凌空抛起,往前翻飞不远便噗的一声撞上了井阑前壁,羊皮囊绽裂开来,里面的火油溅了井阑前壁到处都是,有一滴火油恰好滴在一名凉州小校的唇上。
凉州小校伸出舌头舐了舐,旋即脸色大变,凄厉的大喝道:“阻止他们,别让这些魔鬼靠近井阑,阻止他们,快~~”
然而,凉州小校的提醒已经晚了。
这个时候,狂飙疾进的河东骑兵已经以十数条生命为代价,硬生生地撞开了一道靠近井阑的通道,剩下的河东骑兵呼啸而进,将垂挂在马鞍前的羊皮囊扬手砸在了井阑壁上,羊皮囊鸡蛋般碎裂开来,火油洒得到处都是~~
不远处,一名骑兵挽弓搭箭,幽幽燃烧的火箭已经瞄准了溅满火油的井阑。
“不,杀了他!”凉州小校狂暴地嘶吼起来,“杀死那名弓箭手,快!”
“唆唆唆~~”
凉州小校话音方落,数支锋利的长矛已经凌空攒刺而至,无情地洞穿了那名河东骑兵的胸膛,河东骑兵雄壮的身躯剧然一顿,目光顷刻间一片呆滞,手中的长弓也颓然落地,只有幽幽燃烧的火箭仍旧握于左手。
喧嚣的战场突然变得一片死寂,河东骑兵再听不到任何声音,然后整个世界开始旋转起来,倏忽之间,河东精兵看到了前方耸立如云、如巨兽般的井阑,徐晃铿锵有力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再次响起:就算是死,也要烧掉敌人的井阑。
就算是死,也要烧掉敌人的井阑!
垂死的河东骑兵奇迹般地挺起了胸膛,一名上前准备枭首的凉州兵愕然瞪大了眼睛,下一刻,两只沉重的铁蹄已经狠狠地踏在了他的头上,将他的头颅连同铁盔踢成粉碎。当胯下的战马奋蹄疾进时,河东骑兵已经解开了马鞍前的羊皮囊,将囊中的火油浇了自己满头满脸,然后,将幽幽燃烧的火箭往自己身上一撩~~
夜空下,一团烈火腾地燃起,熊熊燃烧的火焰中,河东骑兵满脸狰狞,滴血的眼神死死地瞪着前方不远处的井阑,谁说小蚂蚁就掐不死大象?谁说小石头就砸不碎大瓦缸?谁说河东儿郎就烧不掉这些该死的井阑?
“轰!”
河东骑兵连人带骑狠狠地撞上了井阑前壁,燃烧的烈焰顷刻间引燃了洒满前壁的火油,高耸的井阑架很快开始燃烧起来,漫延的火势很快就烧穿了木制的墙壁,开始向井阑内部肆虐,不及片刻功夫,便有许多浑身带火的弓箭手从井阑内狂奔而出。
“撤,回城!”
徐晃将开山大斧往回一引,声嘶力竭地长吼,可这一次,仍能追随他身后的河东精兵却只剩下了廖廖十数骑,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数十架已经被烈火吞噬的井阑,徐晃的眸子已经一片寒凉,该死的井阑终于被干掉了!
……
凉州军后阵。
目睹数十具井阑几乎同时起火,徐荣的嘴角顿时泛起一丝剧烈的抽搐,眸子里更是掠过了一丝浓浓的阴霾,马屠夫的兵果然不简单哪!仅仅五百轻骑,两千重装步兵竟然遮拦不住,还是让他们突破了防线,烧掉了井阑!
“火,起火了!”程银惊叫起来,“将军,井阑起火了。”
“闭嘴!本将军的双眼还没瞎,用不着你嚷嚷。”徐荣厉声喝道,“不就是几十架井阑么,马屠夫以为烧毁了这几十架井阑,本将军便拿陇县城没有办法了吗?哼哼,那他也太小瞧本将军的攻城手段了!”
“呃~~”
程银倒吸一口冷气,凛然噤声。
“报~~”徐荣话音方落,后阵忽有快马疾驰而来,大声道,“陇西急报。”
“陇西?”徐荣脸色一变,凝声道,“讲!”
快马喘息道:“陇西急报,公子璜于白石谷中计遇伏,马屠夫大军连克狄道、临洮,整个陇西已经被攻陷了。”
“什么?”
“陇西被攻陷了?”
“公子璜呢?是生是死?”
杨秋、张横诸将纷纷失色。
唯有徐荣神色如常,淡然道:“慌什么,不就是个陇西郡么,凉州十郡还有八郡控制在我军手中,有什么好担忧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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