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柠单手托着脸颊,头发凌乱侧头看着白子墨,黑眸微眯,表情是沉寂而平静,沉沉看着白子墨半响:“开车吧,送我去酒店。”
她闭上眼,浓密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反正什么我都不会说的,你问也没用,我不会说。”
她不想提及那些肮脏的事,白子墨是被保护着长大的干净青年,即使他性格冲动也只是因为单纯。白柠看着白子墨英俊年轻的一张脸,喜怒哀乐能在哪张脸上随时变换,多好啊!年轻就是好,任性也有资本:“开车吧,我想找个地方睡觉。”
白子墨不为所动,他实在闹不明白白柠在想什么。
“你是猪么?你的脑袋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
“嗯,子墨弟弟。”
白柠到底是笑了出来,眯着眼睛瞧着白子墨气急败坏的脸,他还有着鲜明跳跃的情绪。
“开车,我要困死了。”
白柠看白子墨的耳朵尖红了一下,就乐了起来:“有些事,你现在还是不知道的为好,总没有坏处。”
白子墨的喉结滚动。
“你能不能不要做出这样的表情?”
看起来透着几分绝望无助,她的笑里充满了忧伤,十分碍眼。
“你笑起来真丑,不如不笑呢。”
白柠抬起左手拂了一把脸颊,再放开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好吧,笑也是累的,生怕长了鱼尾纹。”
诸多担忧,果然是要老了。
过了三十岁,更是小心翼翼。
“丑就丑罢,又没有观众。”白柠靠在座位上,移开了视线看着远处:“我都没生气,你到底在气什么?不管是谁在折腾我,疼的是我又不是你。”
勾起嘴角,这回倒是没笑。
“弟弟,想要得到一样东西,不付出怎么行呢?”
她叹气一般说道:“天下没白食的宴席。”
白柠一直都知道,这般明明白白说出来却忽然松了一口气。
不付出又怎么得到?
白柠在酒店前下了车,白子墨目光明暗一直盯着白柠,直到白柠转身往前走,他突然开口:“你自个保重吧,我不会让你失望。”
手指捏着方向盘十分的紧,喉咙滚动,脸色青红交加。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低下头颅和白柠说这样的话,梗着脖子做出个表情。
白柠骤然听到这话,以为是听差了,回头看向白子墨。
“啊?”
白子墨踩下油门嗖的一下就疾驰而去,连句话都没落下。
白柠的刘海被吹得飞了起来,呼吸进去一口尾气,皱眉。
这孩子是怎么了?冒失。
白柠暂时在酒店住下,陌生的环境白柠失眠了,翻来覆去的在松软的床上翻滚。差点是要压到了受伤的手,白柠睡不着,她盘膝坐到窗前抱着被子盖在头顶。房间是在十八楼,俯视这个城市的夜空,闪烁的灯光点缀黑暗,令单调的黑色多了一份光彩。
白柠想,如果从这里跳下去是会死的很干脆吧?
探头往下瞧去,黑暗无边无际,白柠忍不住笑出了声:“到底想什么呢?活着多么美好!”
白柠睡不着,凌晨三点,她觉得自己很累,可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的睡意。眼皮很沉,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满心的烦躁。
她打开了床头的灯,从床边的小冰箱里翻出几罐啤酒。左手笨拙的打开,灌了一大口,好久没喝啤酒苦涩味道顺着喉咙就滑到了胃里。冰冷的刺激着胃粘膜,白柠打了个寒颤又接连喝了两口。
白柠从三点喝到五点,天边已经泛白。房间里有六瓶啤酒和一瓶干红全被白柠喝进了胃里,她胃里暖洋洋的烧着,眯眼看向外面的世界。一束白色光芒渐渐突破了黑暗,白柠想去厕所,她站起来摇摇晃晃撇着腿往洗手间走,明明脑袋里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可就是走不出一条直线。
“喂?”
好不容易冲到洗手间,白柠被迎面的镜子吓了一跳,后退两步喝道:“什么鬼?”
镜子里的自己面颊通红,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头发凌乱目光含着雾气。
白柠还要细看,只觉得膀胱都要炸开了,才记得此行目的。
从马桶上站起来,白柠脑袋才稍稍灵光一点。打开水龙头,听着哗哗的水声,白柠洗了手脸,才指着自己说道:“顾琛是你的仇人,别心软,办得到么?”
听不到回答,好长时间后,白柠嘿嘿笑了一声:“我办得到!”
是不是?办得到!
白柠撇着腿走不成一条直线,歪歪扭扭的回去倒在床上就拉起被子盖住了头发。
醉了,总该是能睡得着吧。
白柠确实是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天都黑了下来。昏昏沉沉的脑袋很长时间没找到头绪,白柠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这才觉出味道难闻来。
满屋子的酒味,皱眉想要坐起来,头疼欲裂。吸了一口气,站起来去洗手间冲了把凉水澡,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白柠觉得自己是注定了今晚没睡觉的福分。她明明感觉到自己确实是睡了过去,晕晕沉沉做了一个没头没尾的梦,可是醒来天还没有大亮。
折腾了一圈,白柠看向窗外,突然发现,天色比之刚才又黑了几分。
眨巴下眼睛,跳过满地的啤酒罐子去找自己的手机。
啤酒罐子倒在地上发出哗啦一声响,白柠最后从沙发的缝隙里找到自己的白色手机。按了下,没电自动关机。好家伙,难怪白柠觉得今晚安宁呢。
从包里翻出来充电器插上电,开机,时间跳出视线。
白柠怔住了,已经是晚上七点半。
再回头,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去。
白柠拍了下脑袋,这才发现自己饿的手脚发虚。这失眠是治好了,睡了十几个小时,倒整成了嗜睡症了。白柠揉着脑袋转身进了洗手间,浑身是经过一夜发酵的酒味,实在难闻的很。白柠自嘲笑笑,她是喝成了臭男人,没有一点形象。这模样千万不能让别人看到,不然非毁了一世英名。
白柠是忘记了在酒吧,她还曾更狼狈过。
打开淋浴,氤氲弥漫,白柠用一个塑料袋包住了受伤的手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
在白柠进去浴室后,扔在床上的白色手机疯狂的响了起来。
一遍又一遍,外面天色更加暗沉,那铃声似不知累一样依旧在响。
大概是过了半个小时,铃声戛然而止,也许是电话那头的人失去了耐心。
白柠从浴室出来,实在没有换洗的衣服就穿了昨日那件。她闻了闻身上酒味虽然依旧在,可到底是味淡了许多,凑合着穿吧,一会儿出去找个商场买两件内衣。
白柠拿掉手上的塑料袋,捡了一条毛巾擦头,反正到了这个地步,什么都是凑合。
刚走出浴室,放在床头的电话突然就响了起来。
屋子里十分安静,这样突如其来的声音还真是吓了白柠一跳。她略一愣,就回过神快步走过去拿起手机,手机屏幕上跳跃的是白子瑜三个字,白柠脑袋没转明白。
怎么会是白子瑜?他打过来做什么
宣读遗嘱不是今日啊?白柠思绪千回百转,刚要接通电话铃声戛然而止。
白柠按着手机屏幕的手顿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是要回拨回去还是扔下手机。视线一掠就看到上面提示有未接来电,刚要划开去看,白子瑜的电话又一次的打了过来。
白柠正巧就滑过屏幕接通,白子瑜急切的声音传入耳中:“白柠,你来医院。”
白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怔了一下。
“妈今天突然晕倒了,在医院,你过来。”
白子瑜的声音很急切,是忘记了他恨林薇的时候,情急之下依旧是妈妈。
白柠只觉得脑袋翁的一声就炸开了,无数白光席卷而来,浑身都在颤抖,好半天才咬着嘴唇稳住情绪,怎么会这样?
“哪家医院?地址。”
白柠只来得及扯起床上的外套,连脚上的拖鞋都没换直接冲外面奔去。
母亲怎么了?送到那个医院?
充电器摔在地上发出声响,白柠脑袋里有根弦跟着跳了一下。她猛然反应过来,要带钱包要带身上的东西,可是门板已经被风吹得阖上了。白柠身无分文赤脚站在酒店的走廊里,头顶的水晶灯好像都在嘲笑她,白柠有些烦躁一脚踢飞了躺在脚边的充电器。
直接朝电梯口跑去,不管了,去前台找服务员。没钱怎么坐车去医院?白柠吓得糊涂了,母亲到底怎么回事?白柠真的很害怕,她真的很害怕,害怕母亲像父亲一样。
电梯怎么还不上来?
液晶板上的数字在跳动,白柠心如刀割,焦躁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想从楼梯跑下去,可理智让自己的两条腿留在原地,走楼梯会更慢。
等,已经要冷静下来。白柠深呼吸,紧紧咬着嘴唇。疼的她满口的血沫子,电梯总算是上来了,白柠直接往里面跑突然就撞上了一个人,她本能的往后退结果脚上拖鞋不给力,差点绊了个狗吃屎。
肩膀猛然被一个有力的手掌握住,“白柠。”
白柠稳住脚步刚想道谢,忽然这么一把熟悉的低沉嗓音落入耳膜,她脑袋迟钝的很,反应速度慢的不是一星半点。这是谁?好熟悉的声音,顾琛?
“你家好像出事了,子瑜电话打到我哪里,你电话怎么回事?”
顾琛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家居毛衣外套,鼻梁上还架无框眼镜,一把拉过白柠的胳膊扯到自己身边,又去按下电梯按钮:“白柠?”
白柠恍恍惚惚是失神的模样,半响后抬头迷迷茫茫的看着面前同样意外的顾琛,四目相对,她忽然很想笑,可现在她什么表情都挤不出来,惨白面孔看着顾琛,半天后才发出声音:“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顾琛蹙眉,到底还是松开了落在白柠胳膊上的手。他接触到白柠的目光,退后一步,冷冷淡淡站在电梯的另一边,沉沉黑眸看着白柠:“我找人查的开房记录。”
理所当然的理直气壮,白柠根本就没听清楚,她不在乎那些理由,她连自己为什么问那句都想不起来。抿了抿唇,想要控制嘴唇的抖动,收效甚微,她似哭非哭的一撇嘴,忽然就崩溃了。
“我妈出事了!”
看到顾琛出现在眼前,白柠好像是才从那场噩梦里回过神,她无法再压抑自己的情绪,尽管她厌恶着顾琛,可面前只有一个顾琛。那股子劲儿一旦卸下去就再也无法强硬起来,泪突然就飙出了眼眶,视线一片模糊白柠手指紧紧抓着手机。她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往下滴水,浅色的连帽衫衬得她一张脸苍白如玉,那身休闲服下包裹着一个消瘦高挑的女人。她倔强不肯服输,赤脚踩着酒店的拖鞋,露出的脚趾是粉红色,藏在阴影下怯怯的露头,顾琛暗沉眸光愈加没有温度。
“我出门的时候……我忘记拿包了,我还没换衣服。我去楼下去门卡,我妈一定会没事的……”白柠的声音微微颤抖,毫无头绪的说了两句,忽然就反应过来,为什么要和顾琛说这些?
她紧紧咬着嘴唇沉默着低头,地上一团阴影。心里焦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如果母亲像父亲那样不声不响的离开,没有任何征兆,她又要怎么办?
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没有一个亲人了,连一个亲人都没了。
白柠只有个妈妈,她只剩下一个妈妈了。泪滴下去落在脚趾上,白柠才觉出冷来,手指紧握成拳,她都忘记了那只手才是受伤的那只手。
顾琛看着白柠,咬了咬后槽牙,半响后突然一把拉过白柠到自己怀里。白柠身形憔悴,摇摇欲坠的站着,似乎下一刻就会昏倒。
“别急,我送你过去。”
他的手紧紧抱着白柠,白柠恨他怨他,这些都是理所当然。
白柠和谁一块来开房这件事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白柠在自己怀里颤抖害怕,泪水落在毛衣上,阴湿了一大片,她呜咽着发不出完整的调子:“我妈怎么了……我怕啊!”
白柠怕死了,如果母亲没了,她还有什么?
海上浮萍一般飘来荡去,无所依靠。
“别哭,听我说。”
顾琛拍着白柠的背,怀里女人黑色的发顶就在面前,忽然就释怀了。
“我现在送你去医院,别管门卡了,回来再说。”
他觉得自己一手都能拎起来白柠,她瘦的可怜。
“都不重要。”
他沉咧音调在头顶响起,好像空气都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