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琛推门进来,他走过白柠走到床边拿起自己的衣服,视线扫过屋内众人最后落在白柠身上。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树影斑驳。没来得及开窗户通风的病房里还有着浓郁的饭菜香味,刚刚他还和白柠坐在一起吃饭。顾琛捏着手机的手指十分用力,骨节微微泛着白色。
房间里安静,沉默逼仄,许久后他才开口。
“我走了。”
他的嗓音低沉,平静如斯。
说完这句,他迈起长腿快步往外面走。
擦肩而过带起的风掀起了白柠的头发,她抬起头只见顾琛已经走到了门口。他的步伐依旧凛冽有力,带着股子气势。
身后的门板阖上砰地一声响,白柠的心跟着颤动了一下。她很想笑,真好,终于拜托这个变态了,很好,太好不过了。
中央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呼呼的吹着风,加湿器喷出的白雾融在空气里。外面的风停了下来,树枝不再晃动,阳光静静洒在屋内。
“谁也回不到过去。”
白柠心里想着,扬起嘴角嗤笑出声,“注定了是敌对。”
一步错全盘皆输。
“白子瑜,你回去吧。”
白柠抿了抿唇才抬起头,眯着眼睛,眉尾飞扬,似笑非笑:“我不需要猫哭耗子假慈悲的关心,既然已经放了狠话,何必惺惺作态?让谁看呢?心疼你的只有爸妈,他们都不在这里。”
白柠觉得自己越来越刻薄,张嘴就没一句好话,想必表情也是十分令人憎恶。可回头想想,反正再恶心的嘴脸,她自个儿看不到,横竖恶心的是别人。
白子瑜冷哼一声,翘起嘴角脸上冰冷一片:“白柠,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白子瑜高高大大的身材站在屋子中间,原本他是偏冷硬的长相,如今横生了戾气:“一个进不了族谱的私生女,却做出大家闺秀的高姿态认为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你。”他扬起脖子,整理了衣袖,冷冰冰看着白柠:“今儿巧合过来,也只是确认一下你是不是还活着,你活着就不可能放过白家的东西。”他拖长了声音,是漠然冷硬的姿态:“虽然你姓白,却和我实在没什么关系。”
白柠猛地抬头看过去。
白子瑜一甩袖子大步往外面走,白柠脸色煞白抬手就去抓他的肩膀,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看过去,似楞似怔:“白子瑜,这是你说的话!”
白子瑜眉头紧蹙,抬手就挥开了白柠,居高临下看着她:“不然,我是来看笑话?”
白柠心里冰冷,身子踉跄了一下按着柜子才站稳了:“那好吧。”
她咬了咬牙,对着要冲过来的白子墨摆了摆手,闭眼深呼吸:“你走。”
白子瑜大步走了,一直走到门口握住了门把,脚步略停:“有本事就一直这样高贵端着,别去求任何一个男人,省的落人口实,否则不就毁了你这么多年维持的清贵形象。”
白柠抬手就把柜子上面的玻璃茶杯往门口砸去:“滚!”
玻璃杯在白子瑜的脚边炸开,玻璃碴四溅,白子瑜挑了下嘴角,冷笑:“也是,如果你不求男人,又能做出什么事?”
“大哥!”
白子墨突然爆发,握紧拳头怒视着白子瑜,是气急的模样:“我们是一家人!”
“你和白柠是一家人。”白子瑜视线落在白子墨身上,冷笑一声:“父亲去世了,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白子墨表情登时就变了,眼睛赤红,拳头捏的很紧却半响都没发出声音。
白子瑜扬了嘴唇,拉开门转身扬长而去。
这一出实在演的太烈也太急,白子墨根本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杯子摔在地上,巨大的声响,他突然就反应过来,大哥是欺负白柠。大哥用那种话侮辱白柠,难以置信,大哥为什么会用那样刻薄的目光看着白柠,他是看不起白柠,连粗神经的白子墨都感受到了。
大哥为什么会那么说白柠?白柠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白柠和大哥有什么仇恨?虽然他不喜欢白柠,可是看白柠几乎气疯了的模样,心里不舒服起来。他忽然觉得一向敬重的大哥原来不是想象中的模样,白柠可怜无助的模样,想起那天白柠在书房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他们是看白柠无所依靠?滔天怒气在白子瑜离开后渐渐冷静。
他和白柠才是一家人,而大哥……白子瑜心脏被什么撞了一下,酸酸涩涩。
病房里安静,他抬头看向白柠。
白柠靠着柜子而站,她的牙齿咬得很紧,似乎在轻轻颤抖。尖瘦脸颊上黑色瞳孔似墨,黑的深不见底,她看着远处可又像什么都没看,空洞绝望。
“白柠……”
白子墨觉得白柠会晕倒,她脸色惨白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身子摇摇欲坠。
他有些担心下一瞬间白柠就那么倒下去,再不会站起来,白子墨动了下嘴唇要往白柠的身边走,白柠像是没听到他的声音,连个反应都没有。
刚走了两步,白柠忽然抬起了头,她漆黑的瞳孔直直看着白子墨:“我们才是一家人。”
她歪了下脖子,重复了一遍:“我们才是一家人,不是么?”
白子墨会护她,可白子瑜不会。
忽的扬起嘴唇笑了起来:“子墨,以前父亲要我回来,我说我不靠着白家也活的好好。幼时没养,现在也没养的必要。”
后来,父亲去世了,白柠是随着白子瑜回来的。
关于遗嘱的事,白柠从来没想过靠任何一个人,她也曾傲气的和白子瑜放下狠话。白柠不是软弱无能的私生女,她有身份,她也有属于自己的傲气,她有能力让自己高傲不可一世。
可是事实又一次扇了她的脸,那耳光打的真疼啊!
不靠男人白柠是争不过白子瑜,是她亲自把自尊心踩在了脚下。
背弃了自己,她还有什么?
“现在我回来了。”
白柠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没有目的,她只是想和人说说话儿。随便是谁都行,只想说说话。白柠都快忘记了曾经的坚持,她丢弃了所有,只为了钱。
世俗。
白柠笑的眯了眼睛,鼻子有些酸:“哦,忘记和你说了,那个男人叫顾琛,顾安平的儿子。别问我谁是顾安平,百度去。”
白柠抿了抿唇,反正她都这样了,做了就是做了,被说两句怎么了?
不管父亲曾经有没有对不起自己,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眼下,白柠和白子瑜这场战争还真是名不正言不顺,可她就是那么厚颜无耻的争了。
既然争了,那还立什么牌坊?
可笑。
白柠走过去坐到了病床上,她也没看白子墨。不知道这一次以后,白子墨和白子瑜还会一如既往的亲近下去么?白柠也不知道,反正她在谁心里也没分量。
白子瑜翻脸不认人的功夫,白柠不知道白子墨能不能看懂些什么。
罢了,懂不懂那都是他的事,白柠是没心思再去揣测什么。
好在白子墨在最后时候是站在自己这边,足矣。
“你也回去工作吧,别在这里了,我没事,下午就办理出院。最近几天不会回去,你看着妈好好吃饭。”
白子墨以为白柠会哭,可她抬起那张素白的脸后,表情却是平静的。连一点悲伤的情绪都没有,白子墨为刚刚生出的那点怜悯心感到羞耻起来。
白柠脸色全然是平静,眸光漆黑,他觉得自己一腔真情就要付诸东流。白柠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何必为她担心?白子墨心里是愤怒而失望的,白柠根本就不在乎那些。为什么会替白柠难过?继而忿忿不平起来。
白柠还真是天生的骗子,做起戏来一套一套。白子墨板起脸,表情是不好看的:“你让我走我就走啊!我现在回去有什么用?那个工作我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可做。”白子墨肩膀塌下去,像是斗败的小兽,懊恼而愤怒,感觉自己被欺骗了感情。
扯了下衣领子,往后推了两步靠在窗台上直视白柠:“你和大哥到底怎么回事?那个顾琛我听说过,那个……他是你男朋友?”
原来白柠这样还真的有男人要啊?白子墨皱着眉头看白柠,表情说不出的怪异。
“你怎么回事啊?”
“你管我怎么回事。”白柠压下心头那些火气,抬头看向白子墨,是已经恢复了以往平静。脸上连一点情绪都没有,装弱装可怜并不会得到一点同情。
何必呢?
心灰意冷,只觉得未来没什么可盼。
“你走吧,赶紧走。”白柠有些烦躁,翻身上床做进被子里,心情沉到了最低处,撕破脸皮好了,以后再也不来往,就算是敌对也能下得去手:“你来有什么用?连个午饭都吃不到,我快饿死了。”
白子墨没想到战火这么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竖了眉毛:“你这是怪我了?”
“难不成还要怪我自己?”
白柠哼了一声,掀起被子盖到了自己的脖子处,她眼睛看着天花板,心里乱糟糟的没有头绪:“我快饿死了,胃疼。我心情很差,你们都来欺负我。”
白柠觉得自己是该流泪的,可是她没流泪,连一点痛苦的神情都露不出来。
“我想一个人待着,你赶快走吧。”
她想抱紧自己,可是手很疼,白柠也怕碰到了伤口会更疼。
白子墨咬了半天牙也只迸出这么四个字:“不识好歹!”
“是啊是啊。”白柠看着天花板,只觉得自己脑浆子都要沸腾了,疼的厉害:“我是不识好歹啊,你看你们都不喜欢我,那我是不识好歹了。”
白子墨心脏忽然疼了一下,捏紧的拳头渐渐松开,看着坐在床上的白柠。她把头埋在杯子里,声音发闷:“我和白子瑜是敌人了,因为父亲的遗嘱,白家的财产。”
白子墨高大挺拔身姿投下阴影,他看着白柠露出的那片头发,已经看不出来脸了。
“既然他都把罪名放在我的头上了,我只能坐实了这罪名才不亏啊,子墨,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