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业坊的小屋里,酒志忙碌地收拾行李,小细慢慢喝着肉粥,低声和酒志着说话,他身体十分虚弱,只能勉强步行。
尽管小细身体还很弱,不宜远行,但他们必须要走了,李臻坐在一旁沉思不语,今晚发生的变故着实令他想不到。
居然有人干掉了武顺,这会是谁干的?
这时,李臻抬头看了一眼燕筱,见她坐在窗前发怔,显得心事重重,李臻心中冒出一个念头,他走到燕筱面前道:“燕姑娘,你能告诉我,是谁射死了武顺吗?”
燕筱神情黯然,过了好一会儿道:“这是他们的计划,本来应该由我来下手,但我跑掉了,我以为他们会改变计划,所以就没告诉你,结果...连累你了。”
李臻半天没有说话,但现在怪燕筱也没有意义了,他只得苦笑着问道:“他们是谁?”
燕筱摇摇头,“我真不知道,我只和一个女人联系,由她安排我怎么做,我之所以帮她做事,因为我师父要还一个人情。”
李臻沉吟一下又问,“那你为什么要跑掉?”
燕筱叹了口气:“那天晚上我抢到了舍利,可就在我准备把舍利给他们之时,却无意中听见那女人说要杀我灭口,我带着舍利逃跑,被他们追杀,多亏我水性好,最后才侥幸逃得一命。”
这时,酒志走过来道:“老李,收拾好了!”
武顺被杀绝对是一件大事,他们几人的嫌疑首当其冲,明天天亮后官府就要搜城,他们必须连夜逃出城。
虽然李臻心中还有些疑惑想再问一问燕筱,但现在没有时间了,只能以后再问。
“老胖,你背小细,我们准备走!”
“现在城门已关,你们怎么出城?”旁边燕筱问道。
“只能翻城出去了。”
“那你们的马怎么办?”
李臻无奈地说道:“没有办法,只能先暂时寄养在客栈,等风波平息后再回来取。”
燕筱摇摇头,“别的马都无所谓,但你的赤烟雪不能放在客栈,一但被客栈交给官府,你就拿不回来了。”
“那怎么办?我们今晚必须要走。”
其实李臻是想让燕筱留下来看马,武顺府中之人不认识燕筱,不会抓她,只是这话他说不出口,他希望燕筱自己提出留下来。
燕筱沉思良久,她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面金牌,递给李臻,“你认识它吗?”
李臻接过看了看,只见金牌造型古朴,上面刻有精美的日月花纹,正面是个‘武’字,背后却是一个‘魏’字,他想了想道:“难道这是魏王武承嗣的金牌?”
燕筱点了点头,“没错,这就是魏王武承嗣的通行金牌,有它在手,天下畅通无阻,那八名武氏家将就是用它夜出长安城门,八人被杀时,我就在一旁,先抢到了这枚金牌,然后再夺舍利。”
李臻明白燕筱的意思了,燕筱想用它出长安城,李臻又迟疑一下道:“可是...八名武氏家将已被杀,守城士兵还会放行吗?”
“这你就不懂了,武氏金牌,认牌不认人,否则天下所有的城池都要请示一下武承嗣,金牌还有什么意义?”
李臻把金牌还给她,笑道:“其实我的意思是你今晚留下来,我们三人在城外等你。”
燕筱冷哼一声,“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舍利出现在武顺府,之前追杀我的人会放过我吗?你还以为我明天可以从容出城?”
李臻想想也对,既然燕筱留不下来,他们只能利用金牌出城了,是死是活就赌这一次,他立刻道:“我们准备走!”
燕筱却道:“稍等我片刻。”
她跑去了隔壁,过了一会儿出来了,俏丽的燕姑娘消失了,变成了英俊的燕公子,她换了男装,戴上了乌帽,眉毛略略画粗了一点。
“怎么样,小生像去京城参加科举的士子吗?”燕筱压粗了声音问道。
李臻笑了起来,“不错,好一个英俊的白面小郎君。”
“老李,走吧!”燕筱学着酒志的称呼,先一步出去了。
酒志与小细合乘一骑,燕筱在前方开路,李臻随后,四人纵马向西门奔去,此时坊门还没有关,但城门已经关闭。
不多时,四人疾奔到了金光门前,燕筱举起金牌高声喊道:“紧急出城!”
她能说一口纯正的洛阳官话,这种口音无形中使守城士兵不敢太怠慢,一名士兵跑了下城,接过金牌看了一眼,连忙道:“请稍等!”
他又跑回了城头,这时,一名校尉走到城墙前,他便是今晚的当值军官,他接过金牌仔细看了看,他当然认识,这是魏王的通行金牌。
校尉又瞥了一眼下面的几人,沉思不语,其实燕筱说得也不是完全正确。
‘武氏金牌,认牌不认人’固然不错,但发生了八名武氏家将被杀之事,在长安就多多少少会有点影响。
关键是杀那八名武氏家将的凶手是薛怀义的人,消息已经传出,这名校尉也有所耳闻了。
有些事情不能太较真,万一这里面涉及到薛怀义和武承嗣的暗斗,他若管得太多,岂不是会被牵扯进去,在某种时候需装装糊涂才行。
校尉把金牌递给士兵,下令道:“开城!”
城门吱吱嘎嘎开启了,士兵跑下来,把金牌还给了他们,陪笑道:“已经可以了,请出城吧!”
就在这时,远处隐隐传来了马蹄声,李臻脸色微变,双脚一夹马肚,战马飞奔而出,向城外奔去,燕筱也跟着李臻,催马疾奔,三匹马瞬间冲出了长安城。
就在他们刚出城门,远处一队士兵纵马飞奔而至,远远大喊道:“速速关闭城门,不准任何人出城!”
校尉一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片刻,骑兵飞奔而至,为首旅帅高举令箭道:“李使君有令,武顺府发生命案,任何人不准夜间出城!”
校尉后背吓出一身冷汗,再奔到另一边墙头,发现刚才那几人已经冲出了城门,他立刻回来笑道:“刚才我只是试一试新造的城门,并没有什么人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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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臻等四人出城后又折道向南,快马加鞭,一口气奔出三十余里,确定没有人追赶,他们长长松了口气。
李臻用马鞭一指不远处一座送别亭,对三人道:“去休息一会儿。”
众人催马至亭前,翻身下马,将马拴到亭外,进亭内坐了下来。
此时,已是两更时分,四周极为安静,官道上空空荡荡,看不见一个行人。
在他们所坐的小亭旁边是一片荷塘,处暑已过,荷花皆谢,水面上飘浮着一片枯叶残荷,已经有了几分秋意。
众人都沉默不语,他们其实并不是要休息,而是要面对现实,选择他们该何去何从?
沉默良久,李臻对酒志道:“老胖,你先带小细去张掖,在大壮家里躲躲风声,然后你们再回敦煌。”
“那你呢?”酒志闷声闷气问道。
李臻看了一眼燕筱道:“我答应过某人,要替她办件事。”
这时,燕筱叹了口气道:“那件事以后再说吧!现在不是时机,你先去躲躲风头。”
李臻笑了起来,“我其实真要去洛阳,不过你和无关,之所以提到你,我只是想顺便做个人情罢了。”
“你....”
燕筱气结,“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这时,小细低声问道:“燕姑娘,武顺之死,后果有多严重?”
“怎么说呢?这件事说严重其实也不严重,毕竟只是假子,不是武承嗣的亲生儿子,他有八个假子,死一个不足为奇。
不过武顺之死,就等于给了武承嗣重重一记耳光,关键是这口气他肯定咽不下,关系到武承嗣的面子,所以事情又变得严重起来。”
“关我们屁事,又不是我们杀的人!”酒志恨恨道。
“可问题是,他们抓不到真正凶手,没法向上交代,自然就会指认你们了,所以你们三人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四人又沉默了,燕筱说得对,对长安官员来说,武顺是谁杀的不重要,但要给武承嗣一个交代才是关键,找不到真凶,自然就拿他们三人顶缸了。
再说武顺被杀时,他们正好在场,又连夜畏罪逃跑,无论如何他们都逃不过嫌疑了。
燕筱心中有点愧疚,自己明明知情,却一时大意忘记说了,他们其实可以避免这件事,哎!自己......
燕筱看了一眼李臻,又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洛阳?”
李臻苦笑道:“我老姐现在在洛阳,蓝振玉知道我的身份,我不想把家人牵连了,所以我必须要赶去洛阳。”
酒志的脸色刷地白了,那么他的家人呢?会不会也会受到牵连?他心中紧张,声音都变了,“老李,我的父母...该怎么办?”
李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不要担心,敦煌太遥远,一时还到不了那边,再说我们也并非走投无路,我还有最后的一个保命之策。”
“什么保命之策?”三人异口同声问道。
李臻从怀中摸出了一块玉佩,笑道:“你们忘记这个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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