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庆捋须微微一笑,“朝廷派使者来敦煌之事,县公知道吗?”
李津一怔,这件事他真不知道,朝廷派使者来敦煌做什么?
索庆看出他的疑惑,便笑了笑说:“使者是为大云弥勒像之事而来,听说圣神皇帝极为重视这尊大像,派心腹前来参与筹建,这几天人就要到了,这可是敦煌的大事啊!”
李津愕然,“不是说敦煌不建弥勒像吗?”
李津立刻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怎么知道敦煌不建弥勒像,这不就等于告诉索庆,他朝中也有人吗?
索庆却佯作没有听懂,又笑道:“我倒没有听说敦煌不建,反正我接到魏王的来信,圣上派心腹来了,具体派什么人,魏王也没有明说,反正人要来了,大像之事得尽快开始筹备,但我希望这次是索家独立完成。”
索庆当然知道,这次弥勒像建造一个极好的进阶机会,远远超过了所谓武举乡试。
如果他能把塑造弥勒大像之事拿到,取悦圣上,到时武承嗣再给圣上说一句,这是敦煌索家全心尽忠,对索家前途将有大大的好处,无论如何,这个机会他绝不能放过了。
他本来想答应李家别的好处,正好李津有求于索家,索庆决定利用这次机会让李家退出弥勒像的建造
李津明白过来了,这就是索家的条件,索知平帮他制止李臻参加名额争夺,大云弥勒像就由索家一家独占,只是....这个条件有点太高了。
他沉吟一下道:“可是张家和郑家或许也要参与弥勒像建造。”
“张家已经明确表态这次不参与,至于郑家,我会去和郑林谈。”
索庆眼睛笑眯了起来,言外之意就剩下你们李家了,李津又沉思了片刻。
虽然这种事应该由家族长老会来讨论决定,不过时间紧迫,为了拿到最后一个进京名额,拿到王孝杰的推荐信,他最终决定让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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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李津和索庆达成了交换条件的同时,副军使张庭也坐在自己的府邸后园望着儿子张黎骑马射箭。
张黎是张庭的次子,今年二十岁,他长得酷似其父,身材高大,一张方脸,相貌堂堂,张家世代从武,张黎六岁开始接受系统训练。
先天的武学基础和后天的刻苦训练,使他成为敦煌年轻子弟中的佼佼者,若没有李臻这个神奇的平民子弟,他绝对是沙州第一。
张黎并不是州学士子,他其实是豆卢军的一名队正,但他也曾在州学读书,这次他便是以州学士子的身份参与武举乡试。
争夺三个进京名额,他势在必得,如果进京能考中,他就可以从队正升为校尉。
尽管他父亲是副军使,但想升为校尉,必须由兵部来任命,军队升职制度很严,他父亲也没有办法。
张黎不断催动战马奔驰,左右开弓,一支支箭射向五十步外的箭靶。
虽然是夜间,但箭靶上方挂了一盏灯笼,所以看得很清楚,如果是白天,他可以在八十步外骑射。
旁边张庭沉思不语,他今天亲眼目睹了李臻的骑射,那种瞬间双射、箭中眉心的神技比他儿子高明得太多,虽然儿子排名第二,实际上他差李臻太远。
但让张庭担心是今天他和王孝杰的一番对话,王孝杰显然已经知道名单内定之事。
所以他最后有点变卦了,什么叫做符合他的要求才写推荐信,谁知道他的要求是什么?
说白了,王孝杰就是不打算写推荐信了,想想也有理由,他已看到了李臻的骑射,再让他看别人的骑射,他哪里还看得上眼,或许他的要求就是和李臻一样水平。
现在张庭有点为难,他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索知平,还是索性装聋作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沙州四大世家绝不是铁板一块,而是暗中内斗不已,比如沙州有豆卢军长驻,沙州的治安一直都是由豆卢军负责,沙州司马只挂一个虚职。
但三年前,索家走了第一权臣魏王武承嗣的关系,索知平出任沙州司马,他竟然按照中原的制度,组建了地方州兵。
索知平把敦煌和寿昌两县的治安权夺了过去,变成地方州兵管城内治安,豆卢军管对外防御。
这是中原的制度不假,但这里是沙州边陲,刺史兼任豆卢军军使,就算他张庭不能兼任沙州司马,那至少司马的实权是属于他的,这是惯例。
现在被索家夺走了他的司马实权,让张庭心中怎么高兴得起来。
人人都知道张家与索家暗中不和,根源就在于此,只是面子上大家过得去罢了,都是乡党,也没必要撕破脸皮。
这次三个进京名额,大家各取所需,他张庭拿走一个,索家拿走一个,至于第三个名额,那与他张庭无关,由索家和李家自己去商量。
想到索家对自己利益的侵犯,张庭终于做出了决定,王孝杰看重李臻之事他就当不知道,装聋作哑,至于推荐信,他更是一无所知。
........
每年冬春之际,大唐各州、县的要把官学或者私学的士子挑出来,进行初步考试,把优秀者推举到尚书省应考,叫做乡贡。
如果地方保举不当,不仅被错举的人不能予试,就连他的所有同乡都要受到牵连,被剥夺考试资格,若存在严重舞弊,甚至还要连累到所在的地方官府。
武举也是一样,各州每年推荐武举乡贡前往京城参加兵部考试,名额或多或少,沙州人口较少,一共只有敦煌和寿昌两个县,所以每年只得到三个乡贡名额。
武举乡试在沙州今年已是第三年,因为进京名额太少,基本上都是内定,当然他们推荐的人也是弓马娴熟,武艺不错的子弟,不是李臻说的那样推荐纨绔无能子弟,毕竟进京出丑会连累到地方官府。
沙州尚武之风极盛,这次一共有六百余人参加武举乡试,一些学文的子弟同样也在练武,这就是州学武科的士子。
州学士子参加武举乡试的人不多,不到百人,其余五百余人都来自敦煌县和寿昌县的六家武馆。
武举乡试一共考四门,举重、套路枪法、步射和骑射,一般通过前三项就算合格了。
凭此取得地方官府认可的乡武举资历,凭这个武举资历就能找到不错的饭碗,这也是大多数考生的目的。
比如可以去州衙、县衙为吏,可以去护卫商队,若有关系,甚至还可以加入豆卢军,成为低级军官。
但想进京参加兵部武举,就得靠骑射来争取,实际上,参加最后骑射争夺进京名额之人,几乎都来自州学士子。
举重和套路枪法之前已经考过了,今天是考步射和骑射,步射分在三个考场,骑射则在敦煌大校场内举行。
东天空刚刚翻起鱼肚白,晨曦青朦,一轮弯月挂在天空,大街上却已经热闹起来,随处可见穿着武士服、后背弓箭的少年儿郎。
李臻骑马来到了东校场,今天康思思没有跟他同来,她是观众,要到骑射考试时才会出现。
东校场门口挤满了正在登记的考生,李臻正东张西望,却听见身后有人在喊:“老李,这边!这边!”
李臻一回头,看见一个肥胖的少年站在一个角落向他挥手。
李臻大喜,连忙牵马走了过去,“老胖,你登记了没有?”
“还没呢!不急,早登记也没用。”
胖子是李臻最好的朋友,名叫酒志,大家都叫他酒胖子,父亲是敦煌有名的屠户。
胖子和李臻同岁,两人一起长大,他的性格开朗风趣,忘尘大师也颇为喜欢他,收他为记名弟子,让他和李臻一起读书习武。
胖子的书读得不好,武艺也稀松平常,不过他也有一手绝活,那就是飞刀厉害,三十步内可百发百中。
胖子的弟弟酒平也跟着兄长一起来,他是李臻的崇拜者,连忙殷勤地接过白马缰绳,“臻哥,我替你看马。”
“多谢了!”
李臻这才发现胖子还是牵着他平时骑的小瘦驴,不由奇怪问道:“老胖,等会儿考骑射,你骑什么?”
胖子挠挠头,貌似很苦恼道:“昨天去骡马行租马,晚了一步,马都被都租掉了,所以.....”
李臻见酒平向自己眨眨眼,他立刻明白了,便拍拍胖子的肩膀笑道:“没关系,假如允许考飞刀,进京名额非你莫属。”
“那是!那是!哎,没办法,租不到马,只好被迫放弃骑射了,不知思思该怎么笑话我。”
旁边酒平忍不住捂嘴偷笑,胖子若有所感,扭过头狠狠瞪了他了一眼,“笑什么笑,难道你老哥是那种临阵退缩的人吗?”
李臻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哥哥从不会临阵退缩,只是有点胖,步伐当然会比别人慢一点,别人都阵亡了,他还没有赶到,老胖,对不对?”
酒志笑眯了眼睛,大有一种‘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老李’的感慨。
这时,门口登记处有人大喊:“李臻!州学的士子李臻来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