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里,福晋听了府里又多了一位小阿哥的好消息,淡然道:“这是好事,刚好快到颁金节了,咱们到时进了宫就能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皇阿玛和娘娘了。”
屋里站着七、八个人,却静的像坟墓。只有庄嬷嬷陪笑道:“主子说的是呢,呵呵。”
福晋叫人开了库房,拿她的体已去赏侧福晋和新生的小阿哥。
庄嬷嬷趁机提起另一件事:“主子,去年娘娘赏的格格,主子爷一直说府里事多等闲了再叫进来,现在是不是……过节进宫,娘娘问起怕不好处置。”
福晋都忘了还有这回事了。
她也不乐意府里的人越来越多,来一个新人,谁知道是什么脾气秉性?万一是个爱搅风搅雨的,现在府里的孩子这么多,出点什么事谁担得起?
之前李氏怀着孩子,四爷大概是顾忌着她的心情,一直压着不让抬进来。现在孩子落了地,马上要进宫过节了,到时娘娘要是知道去年指的格格快到年尾了还没进府,这实在说不过去。
福晋道:“你们先去收拾屋子,等我问过爷了再说。”
庄嬷嬷应了声是,问道:“那新格格是住在……”
福晋想了想,道:“叫她住到武氏那里去吧。”
宋氏和武氏都是从宫里跟着出来的,比后来的汪氏和耿氏要贵重几分。平常发个东西也是错开半等。
武格格近年来养得越来越别扭,总爱找汪氏的麻烦。福晋一向是懒得管的,随她们闹去。现在新格格进府,干脆叫武氏调|教她去,也算解了汪氏的围。要是新格格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武氏正好有了用武之地。
话传到武氏那里,她正在屋里跟丫头们抹牌,先是听了侧福晋又得一阿哥的喜信,跟着就是这个坏消息。
武氏脸上的笑模样还没下来,听了沉下脸摔了牌道:“什么脏的臭的就往我这里扔!看我好欺负是不是!”
玉露等人小心翼翼捡起牌,撤掉牌桌骰子等物,换了茶来劝道:“格格噤声,咱们先去打听打听,看看这新格格是个什么来路?”
武氏靠在榻角的枕上,端着茶一下下吹着上面的浮沫,慢条斯理道:“能是什么来路?去年就指了,到现在才进来,有什么好在意的?”
余下的丫头乍着手给玉露使眼色,福晋的人传话说新格格这几天就要进来,还要问问格格怎么安排屋子,让新格格住哪儿呢?
玉露犹豫半天,壮起胆子小声问:“格格,您看这新格格来了……给她挪哪边的屋子?”
武氏的小院就像以前没改建前的东小院,还要略小些,是个‘l’型的半拉院子。正面是三间大屋,两角屋,都算上是五间,另一边的小屋是一里一外的两间。主屋就这么多。
以前武氏自己住正面的五间屋,大屋起居,角屋用来当绣房琴房库房。小屋叫四个丫头住了。地方太小,连个茶房都没有,就在丫头的小屋里放了两个茶炉。
新格格来,要么跟武氏一起住正屋,分给她的丫头就跟武氏的丫头挤一挤。要么,武氏把丫头的屋子腾出来,给新格格主仆。
武氏实在不想跟新格格一起住,用力放下茶碗道:“把你们的屋子腾给她。你们挪到角房来吧。”
武氏的小院里一阵热闹,耿氏就过来帮忙。武氏见到她是客气一点,但也没个好脸,道:“我这里人够使了,就是乱糟糟的看着心烦。”
耿氏道:“不如姐姐先去我那里散散?”
武氏痛快道:“好啊,走吧。看他们是要折腾到晚上的,中午我也在你那里用了。”
她交待丫头把午膳提到耿氏那里去,跟着耿氏到了她和汪氏的小院。汪氏从窗户看到武氏过来,吓得立刻从窗户边离开,还叫丫头把窗户关上了。
武氏就站在汪氏窗户前哼了一声,才慢慢走到耿氏的屋里。
她站在堂屋打量着屋里,道:“你这里布置的倒是挺简单的。”看到屋里最值钱的就是侧间里的绣架,她走过去摸着都起浆的绣架道:“这是你从家里带来的吧?”
耿氏和汪氏都是选秀后先回家,然后才进的府。从家里来能带的东西就多了,武氏当年是选完回家了,可是又进宫进了阿哥所,只带了两个包袱。耿氏和汪氏当年都一人带了两个箱子呢。
想起这个,武氏又不高兴了。
耿氏请她坐到榻上,叫丫头拿来好茶好点心招待她。武氏没精打采的,这时汪氏小心翼翼的进来请安,她离武氏五步远就停下福身,武氏没好气道:“站得那么远,怕我咬你啊?”
汪氏这几年早叫她整得没一点脾气了,听了这话也只是站在原地扭着手帕,死活不向前走。
耿氏赶紧叫人端凳子放在她身边,叫汪氏挨着她坐。
有耿氏奉承着,有汪氏排揎着,武氏的心情很快变好了。
这时,耿氏提起了新格格的事。
武氏心道,知道你个小丫头不是平白来献殷勤的。她也无所谓,反正她知道的也不多。
耿氏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道:“等新姐妹来了,咱们可要去见见,姐姐到时可别撵我。”
武氏笑道:“我才不撵呢,有你照顾新格格求之不得,可省了我的事了。”
第二天,四爷来找福晋说四阿哥洗三的事。聊完这个,福晋赶紧提起新格格进府的事,她道:“过节咱们肯定要进宫,我想娘娘大概是会问起来的,要是再不接进来就晚了。”
四爷早忘了还有这回事,点头道:“嗯,那就接进来吧。不过府里事情多,不必大办。”
福晋顺着他道:“是,我想的是办一桌席,送到新格格的屋里,叫宋氏武氏几个陪着吃一顿就完了。回头我再赏点东西下去。”
四爷道:“就这么办吧。还有四阿哥洗三的事,这个是大事,别的就先放一放。”
福晋心里有些不好受,还是柔顺的应下了。
要走了,四爷突然想起来问:“那新格格是哪家的?”
福晋也是昨天翻出新格格家早先递进来的贴子才想起来,一边把贴子拿出来给他看,一边道:“钮钴禄,是个老姓。”
四爷打开贴子,见上面写着:四品典仪官钮钴禄凌柱顿首百拜。
东小院里,李薇正在给四阿哥喂奶。
她已经从产房里挪出来做月子了,头上扎着红巾,披头散发的半躺半靠在床上,敞着怀,怀里抱着个咕咚咕咚吃奶的大胖小子。
四阿哥比他两个哥哥都沉,有六斤七两。
李薇抱的腰酸,戳着他的胖脸蛋说:“臭小子,你怎么就这么能吃?”
“孩子能吃还不好?哪有你这样当额娘的。”四爷笑着绕过屏风进来,坐在床沿上凑过去看四阿哥吃奶,啧道:“好孩子,吃得真有劲!”
虽然不是第一次被他围观喂奶现场,可每次都让人感到耻度暴表。李薇往里侧侧身,道:“你先出去,等他吃完再进来。”
话音刚落,四爷突然伸手在她另一个奶上握了握,叫她一时间连该说什么都忘了!
她傻着眼,四爷认真严肃的问:“你的奶够他吃吗?”
她回过神第一句话是:“流氓!”
四爷:“……”
李薇:“……够吧?”刚才反应迟钝一秒,骂晚了。
四爷笑道:“你啊,真不知道是不是你的脑子都跑到孩子们身上去了,越生越傻。”
四阿哥也是四个奶娘,这次奶娘们进来直接就是带着孩子们进来的。李薇喂四阿哥时,她们的奶也不必挤出来,直接喂自己孩子就行了。虽说李薇以前的盘算是有些损,施行到现在好像也没那么损了。
喂完他,四爷小心翼翼抱起来拍出奶嗝,奶娘抱走后,他看着手说:“真是嫩得跟豆腐似的,我都怕把他拍散了。”
她说怎么刚才拍个奶嗝,四爷的表情紧张得跟摸地雷差不多。
他坐下,这次坐在她旁边搂着她肩,道:“明天洗三,你在屋里等着。爷来接四阿哥过去,再送他回来。”
李薇扣上衣襟,开始发愁喂了四个孩子,胸会不会下垂?虽然她早就用上比基尼式胸罩了,除了没钢圈还是很有聚拢性的。但……不知道中医有没有这方面的药啊。等给四阿哥断奶必须要去问一下。
四爷想提一提新格格的事,又怕现在是月子里,叫她担心伤心了养不好身体。
还是先瞒着吧。
他柔情万千的替她顺顺头发,又拍背又揉肩的,半天见她没什么反应,低头一看,她正双手拢住自己的胸在……揉?
“痛了?胀?”四爷伸手替她包住揉了两把,认真问:“疼吗?”
李薇仰头看他:“……”心情复杂。
他今天干嘛老找机会揉她的胸啊……
好不容易送走貌似在发春的四爷,要不是她现在连坐起来都困难,陪他解决一场也不是问题,可不打扮的美美的怎么行?至少等到她的肚子消得差不多再说。
二格格等几个孩子都想进来看她,可她现在连坐起来都不行,怕进来吓着他们了,就一直不许。
结果二格格他们就站在屏风外跟她说话。
二格格说的都是弟弟们的事,还有新弟弟好小,“跟弘昐和三阿哥长得好像啊。”她道。她算是看着三个弟弟落地的,除了弘昐那时还太小记不清外,三阿哥当时可是记得特别清楚。
弘昐对三阿哥落地时的情景也有些模糊了,见到四阿哥算是想起来了,天天带着三阿哥去看,指着四阿哥说:“你当时也是睡在这里,穿着红色的襁褓。这个金铃也是挂在这里的。”
三阿哥却不喜欢弟弟,每次去都躲在弘昐后面,见着李薇了就哭着说:“我不喜欢弟弟,额娘你快出来……”
哭得李薇也想跟着哭,她又动不了,又怕把三阿哥叫进来,让他看见她躺着的样子更要害怕了。
幸好四爷跟弘昐和三阿哥也就是前后脚,他一来就听到三阿哥的哭声,过来把他牵走,隔着屏风对李薇道:“别担心,我来了。”
李薇在里面眼泪汪汪的嗯了一声。
四爷听到马上道:“你不许哭!把泪憋回去!”
李薇赶紧把滑出眼眶的泪抹了,清了清喉咙装没事人:“我没哭。”
四爷哄好了三阿哥,进来看她,看着她还带红血丝的眼睛,道:“月子里哭坏眼的。以前是咱们都不懂,我才由着你哭。现在不许了。”
李薇乖乖点头,他握着她的手道:“现在还有什么值得你一哭的?府里院里,爷什么时候不哄着你顺着你?怎么眼眶越来越浅了?”说着点点她,叹笑道:“真是……越养越娇了。”
她艰难的翻身,把他的手掌枕在脸下,埋在他的手掌间。
确实越来越娇了,动不动就想撒娇,一点委屈也不能受。
她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怎么办呢?
四爷轻柔的一下下拍着她的背。素素这样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都是为了替他生孩子。四个孩子都平平安安的生下来,她受了大罪了。
四阿哥洗三后第四天,新格格钮钴禄氏安安静静的进了府。府里有些地方的红绸子还没来得及取下,钮钴禄氏挽着一个小包袱,身后有人抬着两个箱子,一路静静的来到武格格的小院。
偏屋里,已经有两个侍候她的丫头在等着了。
进屋互相见礼,丫头一个叫参花,一个叫桥香,钮钴禄说她们的名字正好,不必改了。
屋子略小,里间自然是钮钴禄住,两个箱子就摆在她的床后头。外间参花和桥香打地铺。屋里本来是丫头住的,东西少,就算给新格格整理屋子,也就是换了新床、新柜子、新桌子。一对绣凳,一面穿花蝴蝶的屏风,一架妆台就完了。
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钮钴禄问两个丫头要不要去给府里的主子们请安磕头。
参花道:“这些都不忙,福晋体谅格格今天必定又忙又累,说是明天再请安也没事。格格还是先去给武格格见礼吧。虽说都是格格,武格格毕竟是先进来的。”
钮钴禄道:“应该的。”
赶在晚膳席面到之前,参花领着钮钴禄去见过宋氏(被留下喝了碗茶),耿氏和汪氏(钮钴禄觉得她们俩最和气),还有武氏(门都没让进)。晚上的席面更是只有耿氏和汪氏来了,宋氏早说过她身上不好,请钮钴禄别介意。武氏说没兴趣,钮钴禄就把席面上最好的几道菜都送到武氏的屋里。
谁知吃到一半,四爷来了。
三个吓得立刻离席跪下。苏培盛先带人进来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撤了,重新上了一桌菜。
四爷坐在上首道:“都起来吧,不必拘束。”
叫起钮钴禄氏,与她对饮一杯后道:“今天是你的好日子,跟姐妹们好好热闹热闹,只别闹得太晚就行。”
然后就走了。
四爷都走了,三人还没回过神来。三人面面相觑,都没了继续吃席的兴趣,草草结束后,钮钴禄送走耿氏与汪氏,回来坐在床沿发呆。参花打来热水侍候她洗漱,高兴道:“格格真是好运气,咱们爷看重格格,才特意过来吃这一杯酒呢。”
果然钮钴禄格格是满洲老姓,她巴结上来真是值了。
钮钴禄氏也被参花说的喜上眉梢,在家待了一年提着的心算是放下来了。
第二天,打理整齐的钮钴禄见到了福晋,磕头见礼后,福晋道:“这跟着就是颁金节,府上忙碌才委屈了你。等日后闲了,再好好给你热闹热闹。”
钮钴禄跪下道:“奴才不委屈,能进府里侍候主子爷,是奴才几世修来的福份。”
说过两句客气话,福晋就叫她退下了,临去前交待她:“侧福晋正在做月子,不见外人。你日后再去给她请安吧。”
四爷上次过来想起交待了一句,不叫钮钴禄氏现在跑到东小院去打扰素素。
福晋听了再不舒服,也要照吩咐办。
钮钴禄听到就有些害怕,她在家待了一年,家里也在猜到底是为什么?是姑娘不好,四爷瞧不上?还是府里有什么人在下绊子?
他们也曾使银子托人往四贝勒府递话,各种路子都试过了,花了好几百两才算撬开一条口子,说是四爷的话,府里事多,暂时没空接新格格进府。
钮钴禄家再往下就打听不出来了,只知道府里福晋的弘晖阿哥进宫读书,余下几位主子只有侧福晋怀着身孕,旁的就没什么大事了。
钮钴禄的额娘猜就是侧福晋仗着怀孕在这里使坏,对钮钴禄千交待万交待,进府后千万要躲着侧福晋走。
而钮钴禄的阿玛说估计是四爷有事,一时半刻抽不出空来。
“能有什么大事?四贝勒身上又没差事。”她额娘不信。
她阿玛道:“男人没差事就不干活了?你当四贝勒是什么人?贝勒爷盘算的都是大事。”他转头交待钮钴禄氏说,“你额娘说的虽然没有道理,但你新进府,是府里最小的一个,务必要夹着尾巴做人,千万别惹事生非。咱们家只有一个姓值钱,余下的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你要切记。不然出了事,家里是护不住你的。”
钮钴禄把阿玛额娘的话全记在心里,听福晋这么说,立刻就道:“奴才一定不去打扰侧福晋。”
东小院里,玉瓶和赵全保正在商量,要是新格格来了要怎么办。
玉瓶道:“请进来奉一碗茶?喝个三五碗的就可以叫她走了。”
主子可还不知道新格格进府的事呢。这回新格格进来也没叫府戏,听说只有福晋赏的一桌席。叫玉瓶担心的是听说四爷当晚特意去新格格那里喝了杯酒,这是什么意思?
赵全保道:“你想这么多干什么?人直接拦到院子外就行了,就说主子正做月子,小阿哥还不能见生人,院子里不让进外人不就结了?”
玉瓶翻了个白眼,小声骂道:“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福晋都叫新格格进屋亲自见了人,咱们主子倒要把人拦在院子外头?有这么替主子招祸的吗?”说完左右看看,小声道:“你不知道主子爷去新格格那里喝了一杯酒了?”
赵全保见她为这杯酒发愁,头皮都快挠破的样子,道:“别想了,新格格是满洲老姓,咱们主子爷才给她两分面子。要是真看重她,才不会放外面搁一年都不让进府。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玉瓶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现在主子得爷喜欢,自然什么都对,可日后呢?咱们不能不替主子的日后想想。”她打定主意,要是新格格来请安,就让进来到二格格那里喝茶,她亲自陪着,喝完就可以让她走了。礼也早就备好了。
等她走了,赵全保冲地上呸了一口,道:“什么胆子?还想日后?咱们主子既然已经上来了,就一直保着主子不掉下去不就行了?”
正院里,大嬷嬷问去接钮钴禄氏进来的嬷嬷:“依你看,是个什么样的人?”
钮钴禄是满洲老姓,大嬷嬷就歇了那些手段,再有四爷都能为了侧福晋一句撒娇时的戏言,硬是压着不让她进府,大嬷嬷就不觉得这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过还是要问一句才能放心。
那嬷嬷道:“瞧着是个懂事规矩的人。”
大嬷嬷微笑点头:“那就好啊,就怕来个不懂事的,偏劳你了。”送走这个嬷嬷,大嬷嬷舒了口气想,懂事规矩就最好了。看来在家多待一年也是好事,至少胆子是吓没了,规矩也吃透了。
这下可以省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