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虏城明军大军频繁调动准备之时,靖虏西五十里外野狐岭大松山一带驻扎的鞑靼兵营里也是一片忙碌,远道送达的粮草物资正有条不紊的入库,专司后勤的右将军虎都尔汗正指挥者上万官兵和沿途抓获的大明百姓搬运物资。
达延汗把秃猛可对此事甚为重视,亲自率众将骑马来到野狐岭西山口的山谷中查看物资抵达入库情况,他知道,粮草物资的充足是大军胜利的保证。
虽然近两个月来,自己的鞑靼大军连战连捷,以三万人的代价歼灭了明军八万官兵,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在全军一片乐观的情绪中,把秃猛可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自己这次挑战的是强大的大明帝国,即便自己看穿了这个帝国的外强中干,但汉人的话说的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拥有者众多人口,富饶土地,辽阔疆域的大明帝国,其实力远在鞑靼之上。消灭八万明军虽然战果辉煌,但还远没到能够撼动这个大老虎的安危的地步。
出兵伊始,把秃猛可喊出的口号是打到北京城,意思便是要灭掉大明帝国,但其实把秃猛可心里明白的很,以自己现有的实力是无法吞并如此巨大的一个猎物,他最终的目的是通过这次大规模的进攻,逼迫大明朝答应自己的条件,譬★★.如辽东一带大明所设的几大都司必须彻底撤出,让自己能顺利吞并辽东各大部落,成为真正的蒙元的大汗。另外,可逼迫明朝割让番镇宁夏一带,打通南下的入口通道,同时解除河套地区的威胁。
而要达成这样的目的,则需要打的大明帝国不得不就范,就像当年土木堡之战一样,彻底将大明朝的气焰打垮熄灭,所以要打的狠、打的快、打的准。两个月的作战中,十数万鞑靼大军正是贯彻了自己的这个原则,只可惜因为补给线的漫长,他不得不中途停留了数次,为的便是等从嘉峪关方向漫长补给线送达的物资,这也坚定了他快速拿下宁夏镇作为中转补给站的决心;宁夏镇只要拿下了,自己的大军将再无后勤补给不利的制约,更可以就近攻击陕西诸州府,进而向东威胁山西逼近北京城。
把秃猛可在马背上弯腰下来,伸手抄起粮袋中的一把青稞面查看,虽然谷壳尚未去除干净,手中的青稞面还只能说是糠面,但这已经是鞑靼军队目前最好的食粮了,把秃猛可对这堆积如山的糠面还是挺满意的。
“那是新运来的弹药么?”把秃猛可用马鞭指着远处堆放的数百只木箱问道。
虎都尔汗将军看了一眼道:“尊敬的大汗,那些正是炮弹,是从乌兰巴托金帐长途送达而来,补充我军中神鹰大炮的弹药的。”
把秃猛可并未因虎都尔汗得意的神情而感到欣慰,反而眉头皱起道:“怎么就这么点?这里有多少弹药?”
虎都尔汗忙道:“启禀大汗,两百三十箱炮弹,另有一百箱是战车上的火器弹药。”
“一箱十枚,两百三十箱便是两千三百枚炮弹,怎地这么少?不是要后方起码发运五千颗么?这是怎么回事?”把秃猛可神情冷峻的道。
虎都尔汗见把秃猛可神情不对,心中着实惶恐,忙道:“末将收到的就这么点,为何只有这么点,那只有问问负责后勤调度和同罗刹国交易洽谈的白老部落首领了。”
“叫他来见我。”把秃猛可片腿下了马儿,脸色不善的站在一块大石头上。
不一会儿,白老部落首领温都而江带着一名副手匆匆赶来,行礼后道:“尊敬的长生天之子,草原上的雄鹰达延汗,不知有何事寻我?”
把秃猛可淡淡道:“你远道而来,押解了大批的粮草弹药,辛苦了。”
“不辛苦,替大汗效忠乃是我分内的职责。”温都而江谦逊的道。
“甚好,来告诉我这次运抵了多少粮食、多少弹药、多少盔甲、多少粮草、多少兵器帐篷、多少草药物资吧。”
温都而江一愣道:“大汗,这些不都有单子么?大汗过目便是。”
把秃猛可冷声道:“单子上的数字恐怕有些不对,明明我在大帐会议上说,要运抵五千枚神鹰大炮的炮弹,但我刚才看到的不过两千三百枚,是本汗看错了,还是有人在其中捣鬼?”
温都而江听话头不对,赶忙道:“尊敬的大汗,您的目光如鹰隼般的锐利,这次的弹药数量确实不对,但其中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把秃猛可的声音开始变冷。
“那是因为,负责交洽的莫斯科大公国彼得罗夫将军不愿全部交货,他说我们抵押的牛羊马匹不够价钱,而且这一次他们的价格涨了三成,这红毛鬼实在可恶,提出以我鞑靼少女百名抵押余款,才全数交付。这才导致此次炮弹数量不足。”
把秃猛可冷声道:“你定然是拒绝他了?”
“尊敬的大汗,我当然是要拒绝了,我岂能拿我鞑靼少女的清白换取他们的炮弹,红毛鬼临时加价,本就是不义之举,岂能助长之。”
把秃猛可招手道:“你过来。”
温都而江一愣道:“什么?”
“过来,本汗有话要说。”
温都而江忙趋近几步,伸着脖子聆听,便见把秃猛可手中银光一闪,但见血光飞溅,泼洒成一片血雨,紧接着一颗头颅飞上了半空,落地之后咕噜噜滚下山坡。温都而江无头的身躯噗通摔倒在岩石之下。
周围众人悚然而叫,惊呼声不绝于耳。把秃猛可将滴血的弯刀在温都而江的尸体上缓缓擦干净,一字一句道:“当此之时,任何事都需为打仗让路,红毛鬼趁机敲诈固然可恨,但我们哪有时间跟他们讨价还价,你身为全权特使,负责接洽此事,却为了区区百名少女拒绝了他们的要求,没能按照计划运来物资,就是你的失职。既然失职,砍了你的脑袋便是惩罚。”
众人噤若寒蝉,把秃猛可冷目扫射,指着跟随温都而江前来的一名官员道:“你是他的副手?”
“臣是接洽副使罕贴尔,大汗……大汗有何吩咐。”
“从现在起,你便是正使了,立刻回乌兰巴托跟大公国使者要回剩余的炮弹弹药,并立刻押送抵达战场,我们还需要更多的弹药,这些事你都要给本汗办妥;本汗不管你用什么去交换,本汗要的是充足的炮弹,其他的什么都别跟本汗说,办不成,你便是第二个温都而江。”
罕贴尔忙跪地拜伏表示遵命,把秃猛可直起身来,目光迷茫看着远处,咬牙似乎在自语,又似乎在说给周围的人听:“红毛鬼出尔反尔,趁机打劫。这笔账记在本汗的心里,先打服了大明国,回头本汗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把秃猛可心情不悦的带人往大帐走,行到半路之上,见前方山口一群人骑马仓皇而回,数十人身体冒雪,狼狈不堪,还有十几匹空马跟在身后。
“去看看,出了什么事?难道和明军接战了?”把秃猛可转头吩咐跟在身边的长子图鲁博罗特,图鲁博罗特立刻叫人招呼那几十名士兵来到近前,那几十名士兵都是轻骑打扮,看上去都是斥候骑兵,负责打探消息的。
“你们怎么了?”图鲁问道。
“禀大王子,我等遭遇明军袭击,死了十几名兄弟。”一名斥候百夫长忙上前回答。
图鲁还待再问,却听把秃猛可沉声道:“你们受的是火铳的伤,和明军火铳队遭遇了?”
“禀大汗,我等本奉命去靖虏郊外查探明军动向,可没想到刚出野狐岭十里,便遭遇一队不明身份的明军袭击,这伙人个个持有火铳,火铳威力大的很,我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轰杀了十几名兄弟,大伙儿身上都中了弹,拼死逃了回来。”
把秃猛可一双眉毛拧成一股疙瘩,走上前去缓缓抽出弯刀来,图鲁博罗特吓了一跳,叫道:“父汗,他们没有罪责。”
把秃猛可毫不理睬,伸手一把抓过那斥候百夫长的胳膊来,低喝道:“咬住牙,忍住疼。”
那百夫长神色有些慌张,但还是紧紧咬牙闭上嘴唇,把秃猛可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一手托着百夫长的胳膊,一手持弯刀用尖头朝上臂流血处剜去,噗噗的皮肉翻搅之声令人作呕,当伤口扩大之后,把秃猛可索性抛掉弯刀,伸出手指在伤口中抠摸,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把秃猛可将深入伤口的两只手指抽了出来。
两根手指上血肉模糊,指间夹着一粒被鲜血染红的物事。
“酒来。”把秃猛可叫道。
图鲁赶忙取下酒囊来到近前,把秃猛可接过酒囊,一口咬掉塞子,用囊中烈酒倾倒在百夫长的伤口上,喝道:“让军医包扎好伤口,每日用药,不能化脓。”
那百夫长忍痛道:“遵大汗之命。”把秃猛可又缓缓将烈酒在沾满鲜血的手指上淋洗,将血迹冲刷干净之职,两只手指中的物事也显现出来,那是一粒黑乎乎的小小的铁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