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说公主们的玲珑心思皆是得益于从小就浸润于后宫之中,见惯了女人们之间的那些阴谋算计,那么于皇子们而言,上书房则就是头一个让他们学会了什么叫做结党拉派,尔虞我诈的地儿。
若是全然按照祖制来说,上书房确实仅是供给皇子们读书的地方,但是为着向下施恩,大多时候王爷们和排得上号的宗师们家里头的小子,却也多是会被提溜进上书房,到后来,更是混得出挑些,称得上是肱骨之臣的人家里也会时不时的挑几个出来被恩准入上书房,再次一些的,则被点为伴读伴皇子一道读书,这般之下,这上书房自然也就逐渐演变成了一个缩小版的党派分明的小朝堂。
“小妹,你以后可莫要说你二哥我关键时候不顶事了,今个儿便与你说个好消息。”
“哦?”景娴老早被弘晙那磨磨唧唧的德行给弄得没了脾气,听了这话也不过懒懒的抬了下眼皮,从鼻子里轻哼着应了一句,“什么好消息倒值得你巴巴的这番过来献宝?”
“你可知道弘时那小子近个儿跟谁亲近起来了?”弘晙倒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坐下用了块点心又饮了盅茶,眼见着景娴仍旧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样儿,方才自觉没趣的接过话头,“不是我把话说得满,但打赌你肯定猜不着。”
“弘时?”
景娴不像弘晙,上辈子就跟这弘时做过一世兄弟,对其那亲近八叔意图夺嫡结果惹得自家老爷子震怒反被革了黄带子的事儿心中来得门清,便是即便眼下里与弘时还算处得兄友弟恭,心里头也实在生不出什么多的好感,可景娴不一样,当年她进宫的时候弘时那档子事早就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就是想要带入点主观情绪也无从下手,便是想着这小子从潜邸至今一路都还算老实,且当初也没少帮着他们挤兑钮祜禄氏,不由得皱了皱眉。
“怎么扯上他了?”
景娴再是受宠也终究身在后宫,总不可能在老爷子的眼皮子底下把手给伸到上书房去,是以,倒也真是如弘晙所说她确实对此全然不知情,可上书房统共也就那么些人,脑子转得飞快的将各人都过上一遍,眼波微微一闪——
“九叔?弘政?”
“你怎么知道?!”弘晙差点没被自己前一句话的口水给呛死,瞪大眼睛看着景娴,“你从哪收的消息?”
“你当我傻?”景娴白了眼自家二哥,“眼下里皇阿玛虽然不像前世那般对前朝各人铁腕整治,但对于权柄的控制却是从未松懈过,便是那些个大臣啊宗室啊乃至于各家王府,再是有那个贼心也决计没有这个贼胆敢将收伸到皇子阿哥身上,九龙夺嫡的漩涡可刚过去没多久,谁家会嫌自己命长?而所剩不过咱们那些个嫡亲叔伯们,其中统共就九叔和十四叔与皇阿玛来得不对付,至于十四叔,他们家的弘春这会儿可还没断奶呢,再加上前阵儿永寿宫那档子事儿,余者可不就呼之欲出了?”
“那你怎么看?”弘晙无奈的摸了摸鼻子,“九叔一向碍着三婶的缘故不太属意九婶,便是这弘政虽是长子,其生母却不过一介连侧室名分都没够上的格格,且连养在嫡母膝下这点子惯例都没靠得上,在他们九爷们他自是谁都不敢得罪的主子,可到了咱们这紫禁城中,放在上书房那些个小人精的眼里,却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而单说这弘政呢,性子倒是比咱们那位九叔显得敦厚老实些,在上书房这些日子,没见刻意讨好过谁也没见刻意挤兑过谁,不过碍着九叔和咱家老爷子那份不对付,也没谁会上赶着作死的去与他亲近,便是除了他那个伴读之外他多是一人独来独往,也是这般,除了上回永寿宫那档子事儿,旁的时候我也没对他太过留心。”
“然而,就好死不死的这一会儿功夫倒是叫他跟弘时搭上了?”
“不是我没话找话,而是说起来弘时那小子最近也着实是怪得很。”被自家小妹斜瞥了一眼的弘晙再度摸了摸鼻子,“虽然景仁宫那位是个上不得什么台面的,但有一句说一句的,弘时那小子却一向还算是拎得清,虽是不可能掏心窝子那般对待我和大哥,却也向来算得上是敬重有加,应了皇玛法那句兄友弟恭,可近个儿这小子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除了那躲不掉的请安行礼,旁的时候见着我和大哥竟像是见了鬼一般,别说是亲近避都避不及,闹得大哥前两日还特特问了我一回,估摸着以为是我怎么折腾他了。”
“这倒是有趣。”
弘晙虽说是个精明到骨子里头的,可这涉及到后宫却到底不比景娴脑子转得快——
“你既然也说这弘政平日里不爱与旁人结交,眼下里突然跟弘时亲近起来,反常则为妖,我原想着是咱们那位好九叔眼见着永寿宫那边一时挪不开可用的人,转而把目光转到了景仁宫上头,跟咱们那位向来拎不清的李妃母勾搭上了一条船,可若是如此,弘时理应是亲近你们还来不及怎么会对你们避之不及,想来是先被叮嘱了与你们保持距离后才被弘政搭上,这样一来,倒是去了景仁宫的嫌疑了。”
“不管景仁宫有没有什么旁的心思,九叔可不是个傻的,依着眼前的局势弘时可谓是没有半分优势,哪怕是掉头支持弘历那小子怕都要赢面高出几多倍不止。”
弘晙不以为意的撇撇了嘴。
“换作前世,大哥去得早老爷子膝下空虚,统共就咱们这几个庶出的,弘时那小子占着长也得过皇阿玛好些时日的提点,被八叔九叔那一番折腾才会叫皇阿玛大感愤怒伤心,可眼下里要是他打的是这个算盘莫不就太天真了?且不说皇阿玛原就对那李氏来得不喜,弘时一月里也见不上皇阿玛几面,就说我和大哥在这杵着,就是真的让他打中了算盘,怕是皇阿玛也不会多在意罢?”
“那又如何?”
弘晙这话说得霸道,却也算是有理,可景娴泼起冷水来更是毫不留情。
“当初那么多叔伯兄弟,论功绩论人脉论出身论母族哪一个不比八叔来得强?可真正能让皇阿玛上心提防着的却又只有八叔,你可别忘了九叔府上那泼天的钱财,俗话说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再是笼络不到重臣之流,却也怕小鬼难缠。”
“难不成九叔还真打算支持弘时那小子上位?”弘晙瞪大了眼看着景娴,“他还真当作我们中宫是吃素的?”
“毕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景娴踱着小步,小脸上端得一脸严肃,“眼下里这紫禁城里头可以说就咱们中宫一家独大,甭管九叔打的是什么算盘,横竖咱们得不了便宜去,换言之,这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总没得个坐以待毙等着他们发难的道理。”
“你的意思是?”
“眼下里咱们也不知道九叔是个什么打算,不过既然他让弘政找上了弘时,那总是没得让景仁宫那位半点不知情的理儿吧?”
景娴看着景仁宫的方向,眼睛微微一眯。
“若是她与我一般先前全然不知情,这会儿摊上这么个消息必是少不得一番折腾,咱们这位李妃母虽说时常有些个拎不清,但脑子却是不坏,跟九叔扯上关系意味着什么她怕是比咱们都还想得明白,自是会在弘时那小子身上做文章惹得九叔另辟他径或是提前发难,而若是她起了与九叔共乘一条船的小心思……呵,我可不信弘政与弘时亲近的事儿皇阿玛会半点不知情。”
不得不说,景娴虽是没能料到允禟的用意,却猜到了他接下来的反应,没等这般消息在景仁宫打上几个转,也没等李静婉把自家儿子提溜过来问明白前因后果,说上两句有用没用的话,他就飞快的打了众人,连带向来稳如泰山的胤禛和舒兰一个措手不及——
弘政和弘时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