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佳若惜?”
老太太贵人事多加上时隔这么久,便是听到这个名字琢磨了好一阵儿,方才将名儿联系到人儿,想着当初那些个幺蛾子,坑完了胤祯不算还险些坑到了自己头上,老太太的目光不由得陡然变得锐利了起来——
“竟是她?!”
太后身为后宫最大的大佛,虽然不至于悠闲到时时刻刻注意着马佳若惜的动静,可宫中的动静却总是逃不过她的眼睛的,便是视线先是从完颜平婉身上转到胤祯身上,再又定格在一向对马佳若惜来得比较关照,与其也走得比较密切的良妃卫氏身上。
“太后主子容禀,我是个什么性子平日里是个什么模样儿您是知道的,我膝下统共就胤禩这么个孩子,他年纪长了不方便往后宫跑得太过勤快,胤禩福晋又得忙着府里头的杂事和各家的迎来送往,我不想扰乱孩子的日子却也难免觉得无趣,便是瞧着这马佳若惜是从胤禩府上出来的,加上人还算机灵讨喜,没事儿的时候才会叫她来说上几句话……”
这宫中的动向,上一秒天堂下一秒地狱,反复无常变化多端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可是良妃却是实在没有料到自己前脚还因着舒兰被泼上脏水洋洋得意,后脚就风水轮流转的坑到了她头上,察觉到太后不带半分温和的目光,不由得顿时后背一凉,连忙张口就辩说了起来。
“只是这一千个一万个没有料到,她竟是会与德妃姐姐的事儿扯上关系,若是此事属实,甭说您老人家,就是我也决计容不了她,求太后主子明鉴!”
“哟,良妃妹妹到底不愧是宫中的老人,这关键时候弃车保帅断尾求存的倒是来得果断极了。”
老爷子的后宫虽然算得上热闹,可这位分却是给得极为谨慎,便是除了跟老爷子有着血缘关系,又沾了孝康章皇后和孝懿皇后光的佟贵妃,荣惠德宜四妃无论哪一个都是生了一溜儿的孩子且熬了好些年的资历才熬出头,说白了,眼瞧着良妃膝下不过一个阿哥,却在短短几年的功夫先到嫔位再到妃位,便是原本就没一个瞧着她顺气儿的,更别说高高在上了几十年眼下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与自己平起平坐的惠妃。
“甭怪姐姐话说得不中听,眼下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还不知道,妹妹就这样急着将自己撇得干净,是不是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惠妃姐姐,我……”
“欸,这不说不觉得,一说倒是叫我记起来了,这前些时候妹妹可是跟德妃妹妹闹得有些不痛快,虽说这关起门来都是自家姐妹远不至于为着这么点子事儿就闹破天,可还有一句话叫做人心隔肚皮,妹妹可别是因着之前的龃龉真的痛下狠手了吧?”
“惠妃姐姐慎言,这东西不能乱吃,话可也不能随意乱说!”
惠妃不待见良妃并不怎么值得奇怪,除却这平起平坐的心理落差之外,最大的原因无非是因着胤禩长袖善舞在前朝积累了不少的人脉,有着比胤褆圆滑的性子,有着比胤褆有力的妻族,还有个也已然成了一宫主位的额娘,以及家财万贯的胤禟的支持,胤禩再不是以前那个任她捏在手心里的出身卑微的阿哥,由不得她不防,如此,眼见着对方势弱她自是将话说得越发的针锋相对。
而转过头来说良妃,虽然从明面上看起来她确实是已经有了去与旁人相争的资本,可是一来她爬上妃位时间不长,在宫中还不算是彻底站稳脚跟,二来也明白自家儿子还欠东风,还没到撇开胤褆自己单干的时候,便是即便心中对惠妃再是来得不屑,面上多多少少还维持着从前伏小作低,张口往东就不去西的性子。
然而如若只是平常这样也就算了,眼下里毕竟不是什么旁的时候,退一步不但换不来开阔天空,说不定还会被扣上顶大帽子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这般之下,眼瞧着惠妃的话越说越过分,太后看向自己的眼神也越来越冰冷,良妃自是再没得忍气吞声的理儿,难得在人前强硬一次的张嘴就想把话给堵回去,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有心跟她作对,还没等她站起身来再接过话头,就只见太后身边的嬷嬷拉着个粉红色的熟悉身影走了进来——
“主子,马佳若惜带到了。”
“奴,奴才参见太后,给太后老佛爷请安……”
“老佛爷?!”
马佳若惜虽说在清宫中也算混迹了不短的时间,亦是曾经在宁寿宫中侍奉过一阵儿,可是有一句说一句起来,除了老爷子寿宴那一次之外,她却是从未跟太后打过什么正脸儿的交道,便是眼瞧着这厅中一股风雨欲来的模样儿,以及想着方才提溜自己过来的嬷嬷的脸色,竟是自作聪明且嘴皮子一快的将后世对太后的称呼给说了出来,直将原本脸色就不怎么好的太后激得火气上涌得不行,抬手就重重的拍了□侧的桌案——
“混账东西,原以为你在宫中待了这么长的时间,再是不懂规矩的也总该机灵了些,可眼下里看来竟是哀家高看你了,居然张嘴就是这样大不韪的混账话,简直反了天了!”
“太后主子,奴才,奴才……”
老佛爷这一词并不是后来的慈禧的首创,而是从女真族就有的名号,换句话来说,是满清历任帝王的特称,是以,饶是向来得老爷子敬重的太后,陡然间被扣上这想都不曾想过的名号,自是少不得感到又惊又怒,然而本来对清朝的了解就只存在于小说和电视剧的马佳若惜却是全然不知道这其中内由,感受到面前尊贵的太后迎面扑来的怒火,又是莫名其妙又是心惊胆战,本能的就将目光转向良妃,想要对方施一施援手。
“哟,太后主子,您瞧这儿可是奇了。”
若说头一个看良妃不顺眼的是惠妃,那么眼瞧着自家儿子对胤禩马首是瞻的宜妃绝对是第二个,看了这么会子热闹又已然有人做了出头鸟,便是只见她紧跟着惠妃的后脚,同样忍不住咄咄逼人了起来——
“瞧这丫头眼巴巴瞅着良妃妹妹的小模样儿,知道的是良妃妹妹性子素来重情,看在把八贝勒的份上对这丫头一向来得照顾,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她们拧成了一股绳,就是连您老人家也没怎么放在眼里呢!”
宜妃一向得太后的眼,不管从面子上还是心底里,太后对宜妃的话向来是能听得进两句的,便是原本就对马佳若惜的印象差得不行再又被宜妃这么一说,不由得面色更加的难看,不等良妃着急上火的出声辩解,也不等马佳若惜回过神来,甚至自己都懒得多说一句话,只沉着脸朝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马佳若惜,太后主子问你,近日里可是你负责德妃娘娘衣物的浆洗?”从苏嬷嬷手中拿过那件深红的旗装直接扔到马佳若惜身前,“这件衣裳可是经的你的手?”
“这……”
“别支支吾吾的眼珠子到处乱转,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这,这浣衣局的事儿又繁又杂,每日里要浆洗的衣裳也是数不甚数,奴才,奴才实在是不记得。”
“不记得?”
马佳若惜倒也不算蠢到家,虽是不明白具体出了什么事儿,却也多多少少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便是眼珠子一转挑了个自认为最为稳妥的回答,可是她不笨旁人更加精明,没等嬷嬷皱着眉再说什么,就只见宜妃直接轻笑出了声——
“我在宫里也算是待了好些年了,可这当着这么多主子的面,还敢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你可算得上是头一个!”
“奴才……”
“本宫冷眼瞧着,你这双手可是白白嫩嫩的光滑得很,怎么就像是每日要浆洗无数衣裳的样子了?拿着咱们当三岁小孩哄,你倒也真是吃了豹子胆!”
宜妃这话虽是插得突然且也有些逾越,却不得不说确实被她问到了点子上,看着马佳若惜面上一惊又支支吾吾半晌吐不出句完整话的模样儿,众人不由得纷纷把目光移到了她的双手之上,直把马佳若惜弄得心中更加的没底儿——
“回,回娘娘的话,奴才,奴才虽只是一介浣衣局的粗使宫女,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加上这每日里双手多是泡在水里头,便也时常会用些护手之物,望,望主子们明鉴……”
“护手之物?每日里双手都泡在水里头竟还能这样白嫩光滑,你这护手之物倒是瞧着比本宫用的还要好使些!”
宜妃的原意本是想指着马佳若惜得了良妃的关照,再是在宫中算不得什么能横着走的主儿,在浣衣局中也总是有着几分颜面,决不至于像其话中所说的那样有着干不完的活,可计划赶不上变化,看着一提到这护手之物,对方就又下意识的看了看良妃,宜妃眼中不由得飞快的闪过了一抹精光——
“难道这护手之物是良妃妹妹赏的?”
“妹妹可是从来没有……”
“娘娘说的是……”
良妃身为一宫主位又向来对马佳若惜来得比较看重,甭说这护手的擦脸的,就是更加精贵的算起来怕也赏过不少,只是在眼下这关键时候她当然不可能上赶着去坦白,便是宜妃前脚的话音才落后脚就本能的反驳着出了声,然而她却没料到,马佳若惜在与此同时也飞快的接过了话头。
在马佳若惜看来,自己在这些个贵主儿跟前不过是个小小的粗使宫女,人微言轻,甭管怎么说都少不得被挤兑被欺辱,可良妃却是不同,她与这些个满嘴咄咄逼人的嫔妃可是来得平起平坐,是以,与其自己为着面子上好看死扛着,倒不如直接承认下来堵了旁人的嘴,再加上自认为自己行的正坐得直,便是用截然不同的答案直接给了良妃火辣辣的一巴掌。
“呵,这倒是有意思极了。”
宜妃倒是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竟还真的牵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猫腻,看着同时因着对方的话愣在原地的马佳若惜和良妃,唇角不由的划过了一抹深深的笑意,而冷眼看着太后身边的嬷嬷因着眼前的情形飞快的走了出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又匆匆拿着个暖黄色的玉盒进来,眼底深处不由得顿时划过一抹亮光——
“咦?这不是前两个月八福晋孝敬给良妃妹妹的物件儿么?”
“回太后主子的话,回宜妃主子的话,这个香盒是刚刚从马佳若惜的住处给搜出来的。”
“哦?”
良妃虽是一时之间记不太清自己究竟有没有赏过护手膏给马佳若惜,可看着这从宫外送进宫内记过册,谁人都知道是她宫中的物件儿,她却是顿时笃定了起来——
“太后主子容禀,老八福晋统共就只送来一对这样的玉盒,我瞧着色泽不错平日里也很是喜欢,俗话说的好事成双好物成对儿,我又怎么可能巴巴的赏一个出去,太后主子明鉴!”
“不,不是这样的,这护手盒明明就是您赏给奴才的呀!”
“胡说,本宫什么时候赏给你了!”
“明明就是您宫里的人拿到浣衣局给奴才,说是您赏赐的啊!”
“本宫才没……”
“都给哀家闭嘴!”
马佳若惜并不想跟良妃作对,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就能由着对方断尾求存直接把自己当做弃子丢开,便是甭管这事儿究竟是怎么回事,依着人求生的本能她总是少不得死死的攀咬住良妃,而良妃倒也不是不明白其的心思,换在别的时候出个手保一保就算了,可眼下里她都如同泥菩萨过江一般有些自身难保,自是一边心中暗恨一边怎么撇得干净怎么来,二人你一来我一往的直将半天没出声的太后再度激得心头火起——
“没完没了的,一个个都当哀家是死的不成?!”
“太后主子息怒,奴才知罪,只是……”
“来人,把太医叫来,哀家倒要瞧瞧这护手膏里头有什么猫腻,值得你们这样相互攀扯!”
太后压根懒得再多跟她们废话半句,抬手就直接让身边的嬷嬷提溜了个太医过来,马佳若惜和良妃自认为无辜,眼见着太医到来不由得同时眼前一亮,只是她们一千个一万个没有料到,这看起来种种巧合的每一个细节里都少不了舒兰的安排,便是太医在她们满怀期盼的目光中到来,转头下一秒就打碎了她们所有希望的直接抛下一句——
“回太后主子的话,正是此毒不错。”
“……怎,怎么会这样?!”
“不,不是这样的,太后主子,奴才是无辜的啊……”
“堵上她们的嘴!”
舒兰算计的不是单纯的这个局儿,而是所有人的人心,先是看透了良妃的野心勾起她与德妃之间的龃龉,制造最合情合理不过的动机,再利用马佳若惜粗枝大叶的性子和郭络罗明珍的手笔,制造最恰到其份的证据,然后算准了太后对马佳若惜的厌恶,高位嫔妃们对良妃的不喜,用他人之力以作东风,顺水推舟一切就此水到渠成,便是到了眼下这会儿,甭说巴不得良妃受挫的惠妃宜妃等人,就是太后也稳不住了,抬手就一个茶盏直直的砸到良妃身上——
“好,好一个浣衣局粗使丫头,好一个辛者库贱妇,来人,把她们给哀家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