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兰和明珍虽然是将十福晋给拖入了战局,却到底不至于真的将她给坑了去,便是还没等胤禩做出更多的动作,或是来不及将人拦下反泼出什么脏水,就使出了后招,半天不到的功夫,京中稍微有点子地位的便都知道了胤俄寿宴上八贝勒府里闹的这一出。
本来大家伙除了知道八贝勒府里多了两个女人之外,并没有什么人特别在意这马佳若兰还是马佳若惜,可被眼下里这么一闹却是顿时被拉到了风口浪尖之处,甚至有那别有用心之辈还特特添油加醋了一番,将其先前那些个越矩之举一股脑的给挖了出来,直指着若惜自恃有人庇护连正儿八经的皇子福晋都敢吃罪,且还吃罪了一个不算还有了第二个……天家无小事,便是原本是小事闹得这般阵仗,放在了旁人眼里也成了复杂的事,便是慢慢的都琢磨了起来,这马佳若惜住在八贝勒府里却惹得十阿哥十四阿哥一日比一日跑得勤快,是不是八爷原本就意在用女人拉拢人心,这才一而再再而三的不顾八福晋的颜面?
如此,再联系到如今众阿哥们的立场,除了第一个坐不住的是被打了脸的安郡王府和在京的蒙古贵胄,胤俄背后的钮祜禄家坐不住了,家中有待选秀女本就是朝着十四福晋这个位子去的人家也跟着坐不住了,连带着向来跟前朝绑在一起的紫禁城里,也后脚赶着前脚的收到了风声。
这般之下,翌日,十福晋刚刚跨进宁寿宫大门,跟其他福晋们一道起了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只见太后她老人家一脸疼惜的朝她招了招手——
“起来起来,这才几天没见这小脸都瘦了,快过来坐下。”
“皇玛嬷……”
“哀家虽然在宫里,可到底还没到耳聋眼瞎的地步,昨个儿老八府上闹的事儿便也已有所耳闻,什么时候咱们爱新觉罗家的人竟是反倒被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丫头欺在头上了,实在是闹得不像话!”
太后作为根正苗红的蒙古格格,即便是在紫禁城里住了好几十年,先有孝献皇后压在头上,后有孝庄文皇后护在身前,便是再强势的性子也磨得柔和了,却总是架不住那骨子里的硬气,更别说眼下里还好死不死的欺到了自家人头上,就越发少不了有些护短,便是嘴上说着咱们爱新觉罗,心里却早就偏到博尔济吉特去了,压根不等十福晋说上什么,就直接将目光转到了一旁的明珍身上——
“老八家的,原先哀家瞧着你也是个拿得住事儿的,怎么这回倒是连自家府上的事儿都收拾不好了?任得一个野丫头作威作福的像是什么样子,你莫要怪哀家这话说得重,你这当家主母究竟是怎么做的?”
“皇玛嬷,孙媳,孙媳哪里敢怪您话说得重,也自知这事儿着实是没处理得妥当,可,可孙媳也的的确确是有着无奈之处……”
明珍一扫往日里的强势姿态,一溜儿的就跪了下来。
“您也知道这马佳氏俩姐妹是因着先前为了保护咱们爷而战死沙场的马佳佐领,虽说这奴为主死并不算什么,甚至可以说原就在情理之中,可一来马佳佐领为朝廷效力这么多年一直驻扎在偏远之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二来咱们爷反复说当时若不是马佳佐领舍身相救,便是他不至于战死也必然要受重伤,铭记着皇阿玛的教诲和以仁为政,总是没得转头就抛到脑后做个忘恩负义之辈,便少不得要对其一双女儿多一些照拂。”
说着说着,又见她抽出襟边的帕子拭了拭眼角。
“孙媳于情理上也明白此理,可若是按照私心却并不愿意让她们入府,毕竟孙媳过门不过一年多,再是情理上说得过去也有些觉得脸上不好看,再者也怕会像眼下里这般碍着马佳佐领的颜面不好对她二人太过严苛管教,只怕一不小心就传出什么风声指着我容不得人,便是因此先前才会跟大嫂闹得那般不愉快,而事实上也证明了孙媳的担忧并不错,或者也是孙媳能力不足,想要宽容点,那若惜丫头又不是个省心的,不是冲撞了四哥十三弟就是转头连带着我也不得好,想要严苛点,又不知道怎么的入了十弟和十四弟的眼,平日里多有袒护……”
顿了一顿,明珍将目光转向十福晋。
“十弟妹,嫂子哪里不知道你受了委屈,可嫂子也着实没有旁的办法,只能代那丫头给你赔个不是,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暂且揭过这一茬儿,不然,不然嫂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哎呀八嫂,我,我可没有责怪您的意思,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同为妯娌的哪里还不知道对方的难处了,就像昨个儿一样,我有心想要发作了那丫头,我也知道您有心帮我做脸,可无奈大哥八哥九哥还有十四弟个个的帮着她,若不然我怎么就至于一怒之下,连自己个儿的颜面都顾不得来找皇玛嬷做主了?”
“十弟妹……”
“你们等等,这你来我往的都把哀家给绕糊涂了,怎么一个小丫头竟是扯上了这么多事?”
不得不说郭络罗明珍这一招以退为进实在来得高明,并且这平日里强势惯了主儿突然一示弱本就占据了心理战的高点,再加上在座的都知道先前日子其撞破了头的那桩子事,便是听着听着太后的面色也柔和了起来,且眼神里亦是多了点疼惜,便是顺着十福晋的话头接了下来——
“听你们说的,竟是连带着老大几个也搀和进去了?”
“孙媳……”
“八福晋,这东西不能乱吃话可也不能乱说,本宫虽不是老八的生母却是从小将他带到大,他是什么性子本宫还能不知道?又岂是会为了这点子原有连自家福晋颜面都不顾的主儿?你可别是自己没得能耐就想把脏水都往别人身上泼,好撇个干净吧?”
“惠妃姐姐这话就说得有意思了,说起来八福晋又不是进门就在宫外,在紫禁城里待了这么久时间,难道说有没有本事咱们心里头还能没得分数?再者,若是八福晋一人之言就罢了,眼下里十福晋也这么说,难道还能是串通好了的?说句不好听的,处了这么多年,大福晋是什么性子咱们还能不知道?往其中插上一脚有什么奇怪的?”
“你!”
“宜妃妹妹这话虽是说得不中听,可理儿却是不糙,况且这归根究底的说起来,这马佳氏俩姐妹不原本就是大福晋给推进八贝勒府的?”
“呵,你们这一唱一搭的别可是觉得只要把脏水泼到胤褆身上,你们就能置身事外了吧?依着十福晋的话,我家胤褆保了那丫头,老九老十老十四没有出声了?就是撇开那丫头是不是真的那么没规矩,退上一万步来说,老九一向以老八马首是瞻就算了,老十是个脑子简单的也不提,可你家老十四又算是个怎么回事?难道还是我家胤褆逼着他逞英雄了?”
“你!”
“好了好了,一个个的还有完没完?!”
太后原本还闹不明白自家这几个小子怎么也掺和了进来,毕竟就是往大局上看,在前朝你来我往为拉拢人心针锋相对还算说得过去,可为了一个上不得名牌的小丫头又算是个怎么回事?直到眼前这几个女人不顾平日里的姿态开始狗咬狗的模样儿,她才恍然大悟的回过了神,这怕是你争我抢的已经养成习惯了吧?政务也好,权势也好,女人也好,但凡只要一个开了口其他的就都不甘示弱,这才白白让个小丫头得了便宜,将他们皇家闹了个天翻地覆吧?
想到这里,哪怕是好性儿如太后也不由得恼怒了起来,不等面前几人争出个所以然来,就猛地一拍身侧的桌案——
“你看看你们这是什么样子,哀家还没有说话你们就在这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上了,怎么的?还觉得闹得不够大,是不是要哀家将皇帝请过来才肯消停?”
“太后主子……”
“哀家不想听,原先瞧着你们一个个也都是好的,孩子们虽然偶尔有些小闹腾,在宫中也没见闹出什么大动静,可眼下里倒好,这才出宫建府多久时间居然就闹成了这幅模样儿,你们就是这样教的孩子?”
这不想不觉得,越想却越气闷,人年纪大了总是希望一家和睦,儿孙满堂个个皆有出息,便是平日里瞧见这些个嫔妃这些个阿哥有些不对付,可到底还有所分寸,她就多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眼下里以小见大她方才察觉出了不对,再不等这些个人说什么就径自抛下一句——
“甭管你们心里头是什么想头,也甭管这其中有再多缘由,横竖这事儿由那个马佳丫头而起,哀家就少不得要先办了她,只是碍着前朝那个纠葛来往,听着皇帝说正是论功行赏的时候,哀家便看在她阿玛有功和弘晖弘昱周岁在即的份上,暂时网开一面不严厉发作,老八家的!”
“是,孙媳在。”
“等会你带着哀家的懿旨回去,这选秀就甭选了,从明个儿起就来哀家这宁寿宫侍奉,哀家倒要瞧瞧是个什么样的丫头能闹得咱们皇家这样不消停!”
“是,孙媳领命。”
“老十家的,这事儿到此也算完了,回头回了府你也莫要再跟老十闹,毕竟这甭管怎么样再你总是正儿八经的十福晋,就是老十一时被猪油迷了心还能越过了你去?不要因此就忘了根本,可明白了?”
“是,孙媳明白了,谢皇玛嬷为孙媳做主。”
太后能够久居高位,且孝庄文皇后逝世之后依然未被架空,反而尽得老爷子的敬重,其中固然有拉近满蒙关系的缘故,可更多的却是她知道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能做,如此,便也是在不影响到前朝的范围内做出的最大处罚,而当然的,这般处罚也着实不算轻,免了选秀径直来宫中当下人伺候主子,除了身份上较原先矮了一大截之外,同时也等于剥夺掉了马佳若惜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而即便有,也早已不能与之前同日而语。
这般之下,走出宁寿宫回想着从来都不轻易动怒的太后方才的神色,和接下来一环扣一环的安排,明珍不由得看着一脸自若,仿佛此事跟她没有半点关系的舒兰,压低着声音由衷的叹了一句——
“四嫂神机妙算,弟妹我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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